沈青和许冬梅听得义愤填膺,骂道:“有这种领导,这厂子怎么可能办得成功?”
这桃树都还没种,都已经开始啃种子了,什么玩意儿。
两人也一样,完全没有再去公社的心了。
程柠交代完沈青和许冬梅之后,下午又去相熟的村民们家里转了一圈,跟大家说了说准备回北城的事,自然也少不了表达一下自己跟何副厂长不和,后面肯定不会帮公社家具厂的事。
晚饭是在周三婶子家吃的。
周三婶子听了这事自然也把那王副厂长臭骂一顿,道:“以为自己是谁呢?这办厂子,以前公社也不是没办过,看吧,那砖窑厂烧过的土墙还在那呢,看他这德性还有吃相,他那厂子能不能开起来。”
转头又训自己儿子周青松,道,“听到没,都别去那家具厂,让他去收好处请他自家亲戚去,看他以后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程柠听了这话心头却是一动,忙又问了周三婶子许多事。
两人从公社回来就一直忙着各种事。
程柠中午晚上干脆都是在村民家吃午饭和晚饭,所以两人虽然住在一个院子里,这一天白天几乎就没说上一句话。
程柠还好。
她甚至有点刻意避着韩东塬。
但韩东塬却正是情热之时,只恨不得她时时刻刻就在自己身边才好。
但白天忙,见不到人也没办法。
等晚上忙完躺下来,想到第二天就要送她回北城,然后两个人就得装作互不相关,再想到昨天回来时的那个亲吻,还哪里睡得着?
他坐了起来。
廖盛问韩东塬:“哥,要不还是我送柠柠妹子回去吧,我比较闲嘛,回去了再顺便去各个销售点看看情况,梳理一下这个月销售的情况。”
这本来就是他的工作。
这个月回来在山里,信息闭塞,他照着一个月前的单子发货,心里也有点担心北城那边的情况。
“我去。那些我会跟。”
韩东塬说着就起了身,往外走。
“成吧。”
廖盛听韩东塬会自己跟,翻转了个身,也不纠结,就道,“那你收好我给你的小本子,那上面都记了各处都送了多少货,你去瞅瞅。”
他叨叨完就继续睡觉。
韩东塬出去,他也没在意,只当他是去厕所或者去找姚师傅或者纪旸说事。
他们没有那么婆婆妈妈,对对方的出出入入有多关注。
韩东塬当然不是厕所,或者大晚上去找姚师傅或者纪旸。
他去了程柠的屋子。
到了门口,有一刹那的停顿,但他不是什么犹豫的性格,停顿片刻之后就直接敲了门。
天色已晚,第二天凌晨就要起床,程柠收拾完东西已经准备睡觉,听到敲门声就跑过来开了门。
打开门一看到韩东塬,错愕了片刻脑子里就想起昨天那个吻,就有些羞赧,问他:“有什么事吗?”
“我进来说话。”
韩东塬道。
堵在门口说话被人看见更奇怪。
这院子里又不是只住了他们两个。
她放了他进去。
他顺手关了门。
程柠更不自在了。
这可是大晚上的,也不是在牛车上,大白天,还对着满山的花虫鸟雀。
这会儿黑夜漫漫,屋子里就一盏昏黄的煤油灯,给屋子染上了淡淡的黄色光晕,静谧也更让人容易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让自己自然些,再问他:“有什么事吗?是这边有什么事情要料理,还是明天回北城的事?”
“不是,”
他道,“我来看看你。”
“三哥。”
他这么直白让她更不自在。
韩东塬就道:“不是跟你说过,大晚上的听到敲门声先问问是谁再开门吗?”
程柠:“……”
他说的是对的。
但在这里时间久了,来往的都是信得过的朋友和质朴热情的村民,程柠在这方面警惕心也少了许多。
她手按在门上手指痉挛一般挠了挠门,道:“那我听到是你,能不开门吗?”
韩东塬:“……”
他闷笑了出来,好一会儿才道:“能,如果你想咱们隔着门说话的话。”
程柠被他的笑容闪到,不自在的别开脸,往房间里头走,去桌前倒了杯水,一边问他:“有什么事吗?”
说实话,两人抱也抱了,亲也亲了,但她到现在还不能适应这样的韩东塬,总感觉现在的他是不正常的。
“没事,”
韩东塬看她走过去倒水,再无声的笑了一下,就也往房间里头去了,坐到了炕桌边,道,“睡不着,就想过来看看你。”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像是颇懊恼道,“回到北城之后,怕是想正常看你一样都不成了。”
程柠:“……”
她瞪着他好一会儿才道:“那成了,你看完了,可以回去了。”
韩东塬却是随手拿起了她放在炕桌上上的一本书,是一本高中语文课本,他知道她一直有看书的习惯,虽然他也看不出这书到底能有啥好看的,就把书递给她,道:“你不是整天让人看书吗?我不爱看,要不你给我读一篇课文吧,你读的话,说不定我就能听进去,这样你也读了,我也听进去了,一举两用。”
程柠:“……”
不过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总比尴尴尬尬,或者他又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让她不自在的好。
就当是帮他复习功课吧。
她接过课本随手一翻,是一篇《荷塘月色》,她就拿过来轻读,“……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这时候叶子与花也有一丝的颤动,像闪电般,霎时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叶子本是肩并肩密密地挨着,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叶子底下是脉脉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见一些颜色……”
她一开始还有些别扭,但认真读进去了就投入了进去,正专注间,却不妨突然被人搂住。她吓了一跳,转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竟然已经坐到了她这边来。
“韩东塬,”
她轻叫一声。
他叹气,搂着她就低着声音道:“你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什么“出浴的美人”,“袅娜地开着”,“羞涩地打着朵儿”,“叶子与花一起颤动”,再加上对面灯影下读书的人,太让人心猿意马了。
“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你都没有好好读过书吗?”
她嗔道。
“忘了。”
他低头吻在她的脖子上。
热唇一印在她身上,程柠就像是被烫着了一样一个激灵。
程柠是单纯,也没有什么经验。
但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懂。
她那时在电视上什么样的情景没看到过呢。
她伸手拉住他的手,唤他:“三哥。”
心“砰砰”的,颤声道,“三哥,你别这样。”
韩东塬深吸了口气,抬头看她,然后定定看了一会儿,就伸手拿她炕上的被子把她裹了,推到一边去,自己躺下了,闭眼,道:“我躺一会儿,就说会儿话,不碰你,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不行就让我在这躺着都行,书也别读了,听着烦躁。”
这话说得程柠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过她瞅着他真就那样躺着那儿的样子慢慢就又有些心软。
她看了他一会儿,伸脚踢了踢他的小腿,道:“三哥,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什么在想什么?”
他睁开眼睛看她。
她对上他的眼睛一时又不知道该问什么,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她拿了另一床被子扔到他身上,然后自己睡了里边,躺下,从下到上连脸都蒙了,道:“成吧,那你想走的时候自己走。”
韩东塬:“……”
她还真放心他。
“三哥,”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静寂中,他听到她道,“如果你想让我陪你,我肯定会陪着你的。”
声音很轻,像是呓语一般。
但在静寂的夜中,还是足够传到他耳中。
那些漫漫的白日黑夜,在他的大宅子里,也是他陪着她的。
虽然他永远不知道她的存在。
他一愣。
然后转眼看她,幽暗的灯光下,她正闭着眼睛,只是颤动的睫毛出卖了她,让他知道,她并没有睡着,刚刚他听到的也并不是他的幻听,的的确确是她说出来的话。
他看了一会儿,探身过去,他想,如果她拒绝他,他一定会离开,但她没有。
他低头吻上她的唇。
他感觉到她颤了一下,呼吸有片刻的停滞,但仍然没有推开他,他便轻柔地咬住了她。
这是一个十分绵长温柔的吻,他控制着自己,像对待着自己最珍爱的宝贝,这个也的确是他最心爱的宝贝,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小心翼翼又温柔怜爱地吻着身下的人,一开始她还有些僵硬,在他的温柔对待下,很快也软了下来,后面缠绵中甚至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
第65章 这一辈子也就哄过这么一个人
她的手搂住他肩膀的那一刹他的吻都有片刻的凝滞,随即轻抚她,亲吻越发温柔缠绵。
她一开始只是被动,但慢慢的也会给他一点点回应,那些回应,哪怕只是轻轻的笨拙尝试,对他来说,也是最珍贵令他迷醉的药,让他沉迷,也让他心底无限柔软。
她爱他。
她在意他。
她把他放在了心上。
这些念头钻进了他脑子里,环环绕绕再刻进身体的每一寸入了心,让他激动不已。
很久之后他才停下来,转身躺下,看向头上的屋顶,一手却是搂住她就让她依偎在了他的身侧,平复着喘息,好一会儿才摸了摸她的脸颊,道:“我陪你睡会儿就回去,你睡。”
声音低哑,却并不看她。
他想搂着她,闻着她的气息,感受着她的柔软和馨香,但却并不想让自己伤害她分毫。
至少现在不行。
程柠头埋在他身侧,为刚刚两人做的事羞赧。
她心道,他在这里,她怎么睡得着?
他的气息那么强烈,他的心跳和脉搏都那么大声,他的体温又那么高,她怎么睡得着?
她想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知道刚刚是她说错了话才引得他过来吻她。
她说的陪他不是那个意思。
……她其实好像能理解他说睡不着,就想看看她的心思,在这样的夜里,让她想起以前他一个人度过的无数个静寂的夜,她就忍不住说出了那句话。
她是愿意陪着他的。
如果能让他不那么孤独,能让他好受些的话。
所以现在她将头埋在他的身侧,不敢再说什么别的话。
她知道他,如果她不说什么,不做什么,他一定不会对自己做什么的。
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两人就这样忍耐着沉默着。
程柠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实际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其实并不是特别长时间,她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很快入睡了。
韩东塬听到她绵长而又平稳的呼吸,终于转身过来看她,因为转身,抽走了她靠着的胳膊,她还微微皱了皱好看的眉毛,嘟囔了一句什么,但又调整了一下姿势,继续睡去了。
他静静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无声笑了一下,然后伸出大拇指摸了摸她的脸颊,最后滑到她的唇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唇瓣,又回味了一会儿先前的那个吻,叹息了一声,伸手帮她扯了扯被子盖好,就躺在她身侧躺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看了一眼煤油灯,伸手去按灯芯,但快触到火焰时又回头看了一眼程柠,怕她半夜醒来黑漆漆的,不见了他会害怕,犹豫了一下,手又伸了回来,没熄就离开了。
不过程柠半夜并没有醒过来,第二天还睡过了,是被敲门声敲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突然一惊就往身侧去看,并没有什么人。
桌上的煤油灯亮着,外面天则还是黑洞洞的,没有亮。
“柠柠。”
她听到外面的人唤道。
是韩东塬的声音。
她皱了皱眉,抬手看了看手上的腕表,四点四十五分。
是了,他们昨天说好了,四点五十就要坐牛车去公社,然后再从公社坐拖拉机去合县火车站的。
只剩下了五分钟,忙跳了起来,也顾不上多想什么,拿了牙刷挤了牙刷,再拿了刷牙的搪瓷缸子和毛巾,放进脸盆里,端着开门就准备去厨房洗漱,开了门就看到韩东塬站在门侧。
她瞅了他一眼就径自往厨房走,可是走过了两步又往回看了一眼。
天空刚刚鱼肚白,但离得近,也足够她看清他了。
他看起来有点不一样。
明明还是一样的脸一样的寸短头发,但看起来特别精神。
她目光往下,就看到他穿了一套新工装。
目光再往上,就看到他含笑看着自己的眼睛。
程柠一窘,转头就往厨房去了。
然后刷牙才刷了一半,院子里就传来二庆伯的声音,喊他们:“韩知青,起来没?”
韩东塬应了一声,就去程柠屋里拿了东西,在走廊问在外面刷牙的程柠:“是这些吗?”
程柠正在加快速度刷牙,听到他问就瞅一眼,是她的大背包,点了点头。
韩东塬就拎了东西去外面放到了牛车上。
程柠洗完脸换了衣服收拾好,再检查一遍,已经是五点钟。
她有些不好意思。
她记得后世的他十分严谨,开会什么的别人断断不敢迟到半分钟的。
到了点,别人对着他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
她道:“下次你可以早点叫我。”
“没事,”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道,“不差这么一会儿。”
程柠:“……”
她快速看了一眼就在门口的二庆伯,低头嗔道:“你别在人前这样。”
韩东塬笑,顺了她说“好”。
心里却是想,在这里,谁不知道她是他的人呢?
是不是对象都不重要,但都知道她是他触不得的宝贝。
两人上牛车,程柠拿了前一晚做的饼子给二庆伯,谢他道:“辛苦你了二庆伯。”
二庆伯乐呵呵道:“不辛苦不辛苦,庄稼人,这个时候本就醒了咧。”
因为不舍得浪费灯油,村里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睡得早,起得也早,纵是早上凌晨四点多五点起,也不觉得辛苦。
二庆伯一边说着,一边就坐上了牛车,冲后面的程柠和韩东塬喊了一声“坐稳咯”,就拿鞭子抽了一鞭子老黄牛,老黄牛就“哞哞”了两声,“嘀嗒嘀嗒”上路了。
后面牛车程柠坐在里头,韩东塬靠她外面坐着。
程柠一直没看他,韩东塬也不在意,等她坐下,却伸手在下面握住了她的小手。
程柠的手抽了抽,没抽动,就听到他跟她道:“还早,睡一会儿吧。”
程柠没出声,但过了一会儿看他并没有什么动静,便放心地靠着他身上睡着了。
昨晚的确没睡上几个小时啊。
开拖拉机送他们去合县火车站的还是每次接送他们的老司机大伯。
老司机消息很灵通,这会儿已经知道程柠这么快又回北城是干什么去的,乐呵呵道:“这些年我接了这么多知青过来,也没人有你们上韩大队这几个知青这么能干咧,我们家那口子都觉得你们那小碗做得好看,买了一个碗一个勺子回去用呢。有你们做这家具,要是也能卖到北城去,以后啊,我们公社的人出去都能夸,北城的人用的都是咱们公社做的家具呢。”
村民们的夸奖总是质朴又实在。
程柠笑眯眯。
老司机就冲着韩东塬道:“所以韩知青你可要对人家好一点,这么能干又好看的姑娘,要是来我们公社,怕是谁都想抢回家咧,她专门为了你下乡,你可不能对人家不好。”
程柠:“???”
原先还笑眯眯的程柠笑不出来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跟老司机道:“大叔,您说什么呢?您这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话啊?”
老司机还是乐呵呵,笑道:“这十里八乡,程知青,你别看着我们这儿啊交通不方便,但但凡哪个大队里有什么事,消息啊,就算传得慢,但却早晚都能传得开,再说了,你们现在在我们公社可都是出了名的人咧。”
程柠:“……”
程柠转头看韩东塬,韩东塬却是不看她,只是一边把两人的东西放上拖拉机,一边就跟老司机大叔像是随口道:“所以大叔,你看她去哪儿我不都得送着,没办法。”
司机大叔就“哈哈”大笑出来。
其实他也就是听别人八卦说的,但是不是真的,这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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