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候他去木场溜达,碰到朱先开和孙健,就忍不住问:“塬哥到底是咋回事?他跟柠柠妹子怎么了?”
朱先开笑得幸灾乐祸,道:“还能怎么着?得罪柠柠,不,程知青了呗。一开始还死撑着死鸭子嘴硬,这不,硬不了多久就开始慌了,花着心思开始哄程知青,哈哈,哈哈,不过就他那性子,我觉得程知青能忍着他那么久,到现在才翻脸已经是奇迹了。”
他嘴贫,之前也试图跟着廖盛叫程柠“柠柠妹子”,结果韩东塬一个眼风刮过来没把他吓死。
就你会吓人,得,活该!
廖盛:“……”
他把面放桌上,冲她道。
程柠“唔”了声,也不合答卷,就喃喃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朱先开还真敢说。”
她一边说着一边收拾了炕桌,跳下去,去了桌前坐下,把分量小一点配料多面少的那晚端到自己面前,看里面丰富的材料,轻吸了吸鼻子,道:“闻起来好香,不过我还是喜欢你做的炒饭,要不你什么时候再炒炒饭给我吃。”
语气极其自然。
韩东塬却是一愣。
他看她,道:“你记得?”
他一共也就给她炒过那么两回饭,在她还很小的时候,还没有桌子高,坐在饭桌前小小的,手紧紧抓着勺子,像是生怕他会把她面前的饭和勺子拿走,不给她吃似的。
“记得啊。”
程柠随意道。
当然记得。
本来小时候的事她也不太记得了,但后来她在他的宅子里,明明他有最顶级的厨师,却有好几次看到他自己亲自动手炒饭,然后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超大的长桌上吃饭,大吊灯下映出的影子,空旷又孤寂。
看得让人心酸。
那时候她就突然想起小时候那次,他凶巴巴地把炒好的饭推到她面前,然后不理她,自顾自己吃的样子。
那时候他吃得还要香一些呢。
她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心道,不要想了,前世的那些都不会再发生了。
她振作了一下精神就拿了筷子动手吃面。
韩东塬就看着她,好一会儿才低头开始吃自己的那份。
吃完了他也没有离开,收拾了碗筷放到一边,看了一眼她看桌上的答卷,问她:“那个,需要帮忙吗?”
程柠摇头,道:“差不多都已经看完了,不过我选了几份,各有特色各有所长,想听你的意见。”
“嗯。”
他示意她继续。
程柠就坐回炕桌边从旁边拿出了几份明显是单独另放的答卷给他。
“朱先开?”
韩东塬看到第一份答卷上的名字就挑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刚刚她嘀咕他就听到了。
程柠就笑了出来。
她道:“话虽直白没人肯承认,但其实理还是这个理。”
至少套在将来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韩东塬瞅她一眼,他可是太清楚这丫头最近有多热衷劝人读书了。
“不过你看看他们几个的答卷,某种程度上说,朱先开还是最适合做这个大队小学老师的。”
韩东塬翻看答卷。
第一个问题,读书有什么用。
朱先开直接一句“古人言,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但接着就是大写的“不”字,道,“读书能让你认字,出去干个啥都方便,去个陌生的地看路标啊,买个农药看成分啊,买个工具看说明书啊,你如果不认字,你要怎么办?读书能教你算账,你出去公社买个大饼,你上山打只兔子去公社卖,你不会算账,要怎么办……”
洋洋洒洒一大篇,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开篇古人言,但后面不论是语言还是内容都十分市井通俗。
第二个问题他几乎都不用回答,其实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就给了。
但他回答了。
他道,“这可没有统一的答案,得就事处理,跟他做朋友,比他厉害,告诉他,读了书,你才能调皮捣蛋的更高级一些,要不然,也就只能做个只会动手没有脑子的傻子了,或者陪他一起玩,数学嘛,大把游戏能一边玩着一边教……”
后面就是举例子,又是洋洋洒洒一大篇。
看完鉴定,这就是个话痨吧?
韩东塬看得头疼。
把朱先开的答卷一合,继续翻另外几篇。
画风总算是正常了。
程柠就笑眯眯地看着他看,也不出声,一直等他把手上的几份答卷都看完了,她才笑道:“这几份答卷,答案都答的不错,基本功可以,也有自己的思考,读书就是读书,不偏激,不把其他东西带到到答案中,其中最整洁,字体最工整的是马婷婷,基础最扎实的是杨尧,就教习内容来说,写得最好的应该是蒋姗姗,”
她说到这里顿住,道,“但蒋姗姗和朱先开之间,我比较偏向于录取朱先开,他幽默风趣,答案比较务实,跟孩子应该也能玩到一块去,教一二年级的孩子,我觉得正好,而且你看他啊,他写了这么多东西都不带断的,但也没耽误他答最后一道题,仍然是洋洋洒洒一大篇,说明他脑子灵活,这些东西都是他脑子里直接蹦出来不需要特别思考的,教家庭问题可能比较多,沟通也可能有困难的山里一二年级的孩子刚刚好。至于蒋姗姗,”
她道,“对一二年纪的课本,她应该是下了功夫的,但她这个人,情绪不稳定,容易偏激,山里的孩子有些可能会比较固执,敏感,还有的比较顽劣,她不适合做这个老师,至少刚开始办校的时候不适合。”
“那就马婷婷,朱先开和杨尧。”
韩东塬直接道。
“你不觉得我是偏私?”
程柠问他。
“你跟朱先开有什么私?”
韩东塬皱眉,“我要是学生,也会比较愿意对着朱先开。谁想对着个莫名其妙的炮仗。”
没说神经病已经是含蓄了。
程柠笑出来,然后嗔道:“他是你舍友嘛。”
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这种近乎撒娇的语气跟他说话。
一时之间,他握着答卷的手都僵住了。
好一会儿他才垂下了眼睛,对她道:“抱歉。”
程柠倒是一愣,随即诧异地看他,微扬了扬眉。
这个人,从小到大做过多少事,未必是她,其实真说起来,他也就是看着对她凶了点,冷漠了点,倒也没真做什么事,但对别人,那做的可多了,可大概从来没说过“抱歉”这两个字吧?
她看着他,他看着她漂亮纯净得犹如黑夜中最璀璨的夜星一般的眼睛,像是有些被刺着了似的移开了眼睛。
“你还记得你很小的时候不,我踩了你的鞋,”
他大概是被蛊惑了,竟然说出了藏在心底最卑微的秘密。
他笑了一下,道,“抱歉,我是故意的,好像你鞋子上有了瑕疵,你就跟我一样,是同类了。”
幼时的他,上树下河,玩野战滚泥巴,身上脸上甚至头上永远都是脏兮兮的。
而她,不管他什么时候看到的她,都穿着漂亮干净的衣服,连脚上的鞋子,他脚上永远看不出本色的鞋子,她的鞋子也是鲜艳的,或坐在那里,或站在那里,梳着精心编织经常不同样的小辫子,衬着她白嫩得像是白雪雕出来的小脸,让突然出现在自家院子的他像是闯入别家院子的流浪儿。
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情绪。
那样的她在他眼里无疑是刺眼的。
他觉得他是厌恶她的。
现在回想起来,他也觉得自己挺混账的。
他说到小时候的事,程柠微忪,眼神中带着些许的回忆和迷惘,约莫是在想曾经发生过的事。
他就伸手,屈指微微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把她拖回到现实中来,道:“你一直知道,我是一个不怎么样的人,就不要生气了,惹着你了,你就像上次一样踢我一脚就成,一脚不解气,两脚也成。”
程柠:“……”
她看着他,一时之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气恼和好笑之余,心底却又有些酸楚慢慢升上来,直至眼睛鼻子都有些酸酸胀胀的。
他的确是很恶劣啊。
可是又偏偏让人恨不起来,也讨厌不起来。
程柠嗔道。
一边嗔着,一边又伸手摸了摸额头,他刚刚敲她的地方,没好气道,“我要是跟你生气,早就被你气死了,我看你以后有没有软肋,等我抓到你的软肋,非气死你不可。”
韩东塬一愣,随即低头低低笑了出来。
这回程柠真踢了他一脚,没好气道:“笑,有什么好笑的。”
韩东塬没让,只是稍微转了转身,还真是任由她踢,只是笑容更大了些。
这种皮厚的人怎么会痛?
程柠想到他说小时候踩她的脚,就忍不住,狠狠踩了踩他的脚,不解气,还踩着拧了拧。
大队小学老师的事,从申请,到出卷阅卷都是程柠一手操办的,但后面出面宣布的事程柠一概交给了大队里。
她把答卷都拿到了大队,告诉了大队长大队书记挑选出来的几个人。
大队长大队书记当然都没有意见。
李会计听见了却是有些意外。
毕竟自己未来儿媳妇好歹是高中毕业生,那个朱先开才是个初中学历。
而且为了这个招考考试,他儿子还特地赶回来给儿媳妇补习了好几天呢。
他儿子可是个经验丰富的小学老师,教儿媳妇个高中毕业生做个一二年级学生的老师还不容易?
他叹了口气。
心道,怕是儿媳妇到底得罪了程柠,人家就是不愿意要她呢。
太不会做人呢,怨得了谁,慢慢来吧。
周朴槐看见李会计哭丧着脸的模样就知道他心里想着啥,劝他道:“老李,你可别误会程知青,这三个老师为啥挑了那三个,没有你家儿媳妇,程知青可都跟我还有有福都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这考试啊,不是一个标准答案。”
他说着就拿了朱先开的答卷给李会计看,道:“你看看,这答案吧,瞅着是不像是读书人讲的那些大道理,但孩子们爱听啊。咱不说别的,你要是学生,你是想要朱知青这样的老师,还是想要你儿媳妇那样的老师?”
李会计老脸一黑。
还真别说,别说他是学生,就是普通人,谁乐意对着他儿媳妇那样式的?
就他儿子鬼迷了心窍咧。
周朴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急,老李,其实这小学刚办,前头的事情麻烦着呢,程知青一说,我也觉得你儿媳妇不合适,就得朱知青这种没脸没皮,谁都能说上两句话,能跟孩子们玩一块的,等办顺畅了,你儿媳妇也改改性子,再让她考呗。”
“其实要我说,咱们这厂子发展好了,未必要做这老师,你看我们家晓美和良山,我一个也没让他们考不是?”
说着还“哈哈”笑了两声。
十分得意。
李会计:“……”
你得意个啥,你到底得意个啥?
就你那两娃,虽然是初中毕业,但肚子里有多少墨水他是大队会计他能不知道?
就他们参加考试,他们能考中?
这情况能一样吗?
瞅着周朴槐那大笑的模样他肚子里那条气真是更加不顺了。
厂房,职工宿舍还有大队小学的院子终于在万众期待中落成了。
程柠看着那一排排房子,哪怕还只是土坯墙,茅草顶,但她看着那一排排房子,心中悬着的那颗大石总算是放下了泰半。
选着日子,把木场那边的木材,产品,工具,各种材料,都一一搬进了新厂房。
职工宿舍那边也置上了新家具,想要搬的话也可以随时搬进去了。
厂子没有办过正式的建厂剪彩仪式,程柠跟韩东塬还有大队里商量了一下,就定下了一个日子,邀请公社书记和办公室主任薛主任一起过来,参加他们厂子的剪彩仪式。
他们特意定了一个匾牌,上面写着“上韩竹木制品厂”。
匾牌挂上去,由韩东塬,公社书记,大队书记,大队长四个人共同剪彩。
徐书记邀请程柠一起,程柠笑眯眯地摆手,道:“剪彩这是领导们的事,我还是不掺和了,我给你们拍照。”
然后拿了公社老旧的海鸥照相机,给他们拍了好几张照片。
徐书记笑道:“这么难得的日子,应该请城里的报社记者过来好好的宣传一下的。”
韩东塬道:“只是我们大队书记和大队长整天愁着大家伙没饭吃,冬天也没活干,就找了我们几个,一起做些手工活,想着让大队里的人都能吃口饱饭罢了,也不想以后能怎样,就不用请记者搞这么大阵仗了。还是等徐书记你们公社办了厂子,那是造福我们整个公社的事,到时候一定帮你请几个记者过来好好宣传宣传。”
徐书记笑骂:“你小子!”
真是看着不声不响的,实际精得滴水不漏。
徐书记的确想要办厂子了。
看着山坡上一排排崭新的院子,徐书记心里感慨。
谁能想到上韩大队这个公社里最偏僻也最一穷二白的大队一转眼就变了个样呢?
眼见着村民一个月就都能拿上工资了。
以前是想也不敢想的事啊。
干,必须得干!
剪完彩韩东塬和程柠一起陪徐书记薛主任在厂子新建的办公室里说话。
徐书记道:“我们公社这些天开了几次会议,已经打算就开一个小型的家具厂,毕竟在这深山里,木材多,一开始启动也不用太多资金。但也真是有许多实实在在的困难啊,一是咱们没有多少好的木匠师傅,想要开厂子,那就要训练出一批手艺好的木匠师傅,二是这家具想要卖出去,卖得好,那肯定是要知道外面的人都喜欢哪些式样,这做新房子都要哪些家具,我们缺一个像程知青你这样能做一个系统产品设计的设计师啊,最后那就是销售渠道了,如果要是能像你们竹木制品厂一样,拿到北城家具厂那样的大单子,我们的家具厂也就不愁办不下去了。”
三条很清晰,从生产的工人,到生产的产品,再到最后销售,每一条都不容易。
但韩东塬他们的竹木制品厂每一条都完美的解决了。
所以徐书记再不想把家具厂交到别人手里,可是公社开了一个一个会,最后还是找上了韩东塬。
他道:“只要你们俩愿意,我们给你们留了好几个位置,家具厂的副厂长,家具厂总产品设计师,还有咱们公社办公室副主任,这三个位置,就任你们两个选,以前说的还作数,你们要是去公社的话,想从这边带多少人过去,都由你们说了算。”
程柠笑,道:“徐书记,您这可不厚道,要是咱们大队书记和大队长听到您说的这话,还不得气死。”
调走韩东塬和她,还想让他们带走一批人,那他们这竹木制品厂还办不办下去?
徐书记“哈哈”大笑,道:“你们竹木制品厂已经上了轨道,这段时间我观察了,你们这里,可是人才济济啊,随便抓一个,那都是能独挡一面的,也是东塬和程知青你们两个会调教人,所以你们带不带人去我们不关心,最主要是你们两个能去啊。只要你们两个去了,我还愁你们不能帮我们调教一批人出来?”
程柠忙摆手,道:“徐书记您可真是太高看我们了。”
徐书记就笑。
他道:“你们都是有胸襟,有责任感的年轻人,也真的是做到了扎根农村,为我们农村建设做贡献,而且你们的能力完全可以做更多的贡献,我们公社就是需要像你们这样的知青啊。”
一般的知青听到这话非得被煽的热血沸腾不可。
不过韩东塬和程柠都不是一般人。
一个是天生的冷静,一个是做鬼做了几十年。
韩东塬靠在椅子上,道:“这边竹木制品厂才起,订单是接了一些,但根基却不稳,做事要有始有终,徐书记就算急着办家具厂,也得给我们一些时间吧。”
“没问题,没问题,”
徐书记摆手,笑道,“这事也不是一下就能解决的,你们可以慢慢考虑考虑。”
不过他看着韩东塬和程柠实际完全不为所动的神色,心里叹了口气,奇了怪了,一般的知青一听说能从深山里调到公社,还是几个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位置任他们选,哪个不是欣喜若狂?
你说韩东塬这小子心思深,他家里也不是寻常人,对他提的不为所动也就罢了。
没想到程柠这个小姑娘竟然也能在这山里过得有滋有味,对去公社吃公家粮拿工资没有半点兴趣。
……不过也是,听说这厂子能办起来,可能花了上千块钱,都是这小姑娘拿了自己父亲战死边疆的抚恤金先垫上搞起来的,这能是个一般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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