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如今家里边鸡蛋很多,存款也多了,花钱的地方还变少了,自然在吃食上就不愿意那么委屈了,这才舍得有肉的时候还愿意煎鸡蛋。
若是以前,那是舍不得的。
敏敏吃的也很香,看看爹娘、看看哥哥们和大嫂,小家伙更觉得美滋滋。
她要继续为这个家努力付出,不光要吃饱吃好,还要住上大宅子......
入夜,敏敏已经睡觉,就在其他人也陆续准备要睡觉的时候,院子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敲得还挺急,是谁啊大晚上的?”
“我去开门!”
闵四郎一溜烟奔过去。
来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陌生少年,穿一身看不清楚颜色的旧衣裳,头发胡乱束着显得有些乱糟糟的,长得倒是挺清秀,瘦削脸,薄嘴唇,一双狭长的眼睛尤其灵活,轻轻一转仿佛便将周围一切尽收眼底。
“你是——”
闵四郎愣住,狐疑问道。
少年陪笑了笑,小声道:“那什么,小兄弟,这儿是闵守泰闵二哥家吗?”
闵二郎的大名便叫闵守泰。
闵四郎顿时暗暗警惕起来:“你找我二哥?你是谁?”
“真是闵二哥家!”少年松了口气,忙笑道:“我叫胡阿吉,是闵二哥的好兄弟,你跟闵二哥说一声我来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
“你就是阿吉哥啊,我二哥以前说过你,快请进,我是四郎。”
“四郎!”
胡阿吉便也没有推辞,说笑着跟随闵四郎进去了。
“闵二哥!”胡阿吉跟闵二郎的关系是真的非常好,进屋看见闵二郎情不自禁的便加快脚步上前,叫人的时候声音都带了哽咽。
“阿吉!”闵二郎笑着站了起来,拍拍他肩膀:“你小子!我本来还打算过几天去看看你,没想到你倒来了。爹、娘,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阿吉,阿吉,这是我爹、这是我娘、这是......”
闵二郎一一向阿吉介绍自己的家人,阿吉笑容灿烂一一打招呼,闵家人也纷纷笑着和气招呼。
“坐吧,”闵二郎又招呼阿吉坐下,“你怎么大晚上的过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有人欺负你了吗?”
胡阿吉今年十六岁,从小父母双亡,在锦城里小胡同巷子跟奶奶相依为命,老太太心善,阿吉从小就机灵懂事嘴巴甜,很讨街坊们喜欢,大家伙儿都肯接济一二,祖孙俩过得虽拮据,好歹也算过的下去。
老太太总说知恩图报,阿吉又勤快,因为受了街坊们的恩惠,所以很小的时候就主动热情的为街坊们做各种力所能及的搭把手、跑跑腿之类的活儿。
后来大伙儿有这些事儿索性都找他去做,顺便付给一文、两文工钱。
祖孙俩就靠着这生活。
三年前,老太太去世,胡阿吉悲痛不已。
也就是那时候,他认识了闵二郎,两个人虽然相差好几岁,但出乎意料的合得来。
闵二郎那时候已经跟着广茂商行在跑了,于是索性将胡阿吉带了去,求了求大掌柜。大掌柜打听了胡阿吉的情况,又看他勤快机灵,便准许他跟着商行跑活儿,只不过待遇减半。
胡阿吉早就想出去看看了,欢喜得不得了,他又不需要养家,根本不在乎待遇减半,满口答应。
这一来,他与闵二郎的关系自然更加好了。
听见闵二郎这么问,胡阿吉感动得眼泪差点又下来了,他抹了抹眼睛摇摇头:“我、我没事!二哥你的腿、你的腿......”
闵二郎笑出声:“我的腿没事,再养几天就好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太好了!”胡阿吉大喜,是了,他本以为闵二哥会变得一副病态、瘦削苍白呢,没想到气色这样好,精神十足,应当是真的没事儿。
胡阿吉眸光沉了沉,又道:“闵二哥可知道那些货物为什么会砸下来的?”
闵家人无不心中一震,蒋氏飞快看了自家老二一眼,忙道:“阿吉,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你告诉我们。”
生怕二郎难过,这些天闵家人是真的纠结得不得了,想问又不敢问。
这会儿胡阿吉直白的提了出来,反倒令大家都松了口气。
终于不用再犹豫了。
闵二郎看了一眼胡阿吉,摇摇头,慢慢说道:“我不知道,我当时帮忙搭把手,没想到一转身的时候,便有货物从高处掉了下来。我来不及避开,甚至什么都来不及想,便痛得昏死过去了。后来我仔细回想,总有种感觉,那应当不是意外......”
商行堆放货物是有讲究的,伙计们也都有经验,这种事情一般来说都不会发生。
闵向明道:“我和老四进城去打听过,商行的人都说是意外,我和老四都不信,但想要打听些别的,也不容易。”
“当然不是意外!”胡阿吉激动起来,忿忿道:“我是第二天知道这事儿的,原本想要立刻来看望闵二哥,可是听见伙计们都说是意外,我不信,就暗中打听。两天前果然让我无意中听到了掌柜和他侄儿的话,掌柜的亲口说,那天的事不是意外,那天二少东家跟大少东家起了争执,心里边不痛快,巡查的时候二少东家发脾气一鞭子不小心甩在一头驴子眼睛上,货物就是被那头受惊的驴子给撞了。当时没倒,摇摇欲坠,掌柜的本来要叫人去重新整理整理的,谁知刚好有事耽搁了就忘了说这事儿,结果闵二哥就......”
“我知道了这事儿当然要告诉闵二哥啊,我不敢白天来,生怕被人知道说出去,这不赶着晚上悄悄的来。闵二哥,怎么办啊?这事儿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他们真是太欺负人了!”
闵二郎倒是笑了笑:“阿吉,真是太谢谢你了!商行里一定早已下了封口令,各种善后都处理好了,若不是你运气好,恐怕我们怎么都打听不到真相了。爹、娘,这件事没有证据,就算了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其实我早就想离开广茂商行了,借着这事儿离开倒也正好。这几年下来我也积攒了不少经验,等我的腿好了,我想自己单跑,还能多挣些银子呢。”
“这事儿,以后未必不能从别处找补回来。”
这样的事,是真正的事过无痕,商行那边找不到任何证据。
也不可能有任何人愿意站出来作证。
阿吉一向来与闵二郎关系好,他的话根本不管用,更何况他当时就不在现场,他又怎么可能知道事情真相?他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而他们闵家,又怎么可能跟广茂商行那样的庞然大物正面杠上?
无异于以卵击石。
闵家人都有些难过,心情沉重,却也都知道闵二郎说的是实情。
闵二郎微笑道:“爹娘你们别这样,这件事也算有惊无险,不是比什么都强吗?”
闵向明道:“你说得对,这件事暂且就不要再提了,你心里也别惦记着,别再难过。”
那个商行,他会留意盯着些,别叫他抓到什么把柄......
蒋氏担忧道:“二郎,咱们好好在家种地不行吗?你......你还要出去单跑?会不会太危险了?”
闵二郎还没说话,胡阿吉便忙笑呵呵说道:“伯娘放心,不会的!我也不在那商行干了,我跟闵二哥一起!我们有个伴,也有个照应。”
闵二郎笑道:“对,阿吉算一个,我再找两个可靠的,一起结伴,稳当着呢!娘,咱们家总得有个人在外边干些什么,这才能赚到银子啊!”
“况且,我不太习惯种地,我喜欢出去跑,还请爹娘成全。”
以后这个家里需要用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兄弟们要娶媳妇,敏敏要嫁妆,三弟要念书,爹娘要养老。
光靠种地上哪儿攒银子去?
这一点,闵二郎早就看的门儿清了。
还有就是,这件事他到底不甘心,这件事也深深的刺激了他:身为弱小,便是被人明目张胆的欺负了,险些被人害了性命,却也只能忍气吞声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愿意以后自己、以及自己家里的任何人再遭遇这种不公平。
他还想出一口气呢,那就不可能靠种田种地。
不就是跑生意吗?广茂商行的先人不也是靠着挑担子走街串巷当小货郎起家的?别人能行,他凭什么不能?
真要说起来,他的起点还要更高一些呢。他可以直接异地贩货。
蒋氏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闵向明沉默一瞬点了点头:“你自己心里有数便好,总之,在外安全最重要,没什么能比得上你们平安。”
闵二郎心里一暖:“爹放心!”
闵向明笑笑:“行了,这件事就不再说了。老二你不用急着走,先安心在家把身体养好,正好也沉下心来好好琢磨琢磨下一步该怎么走。”
闵二郎精神一振,“是,爹!”
“这可太好啦!”胡阿吉咧嘴笑:“闵二哥,你看我什么时候从商行辞了?你不在那,我都不太想在那干了。”
闵二郎敏锐的从这话中察觉了些什么,便问道:“是不是我离开之后有人针对你?”
“呃——”胡阿吉的迟疑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撇撇嘴:“反正不那么顺了,不过啊,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闵二郎轻叹:“是我连累了你。你一向来跟我关系最好,他们对我心虚,见了你自然也心虚,这应当是在逼你走。”
胡阿吉恍然大悟,想想的确是这样。便说道:“那我明日就辞工!”
闵二郎:“也好,你索性也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没事上市场里转转,打听打听一些走货的消息。”
胡阿吉顿时精神了:“好的闵二哥!”
这日天晚了,胡阿吉便留在闵家过夜。
第二天一大早便走了。
他回城之后,便去辞工。
果然掌柜的他们是巴不得他走,根本不留他,很痛快的便吩咐账上给他结算了工钱,打发他离开了。
胡阿吉撇撇嘴,跟着闵二哥一定会比在这儿混要好!闵二哥那样有本事的人,肯定能有一番事业的!
好在胡阿吉以前有祖母管,后来有闵二郎教,并没有沾染上什么坏毛病,相反,还攒了不少钱,加上这三年多又几乎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他清点了点,居然有足足二十多两。
这二十多两就是底气,足够让他安安心心的歇一段时日了。
这天可不就是巧了,早上便有卖豆腐的大娘挑着担子走村串寨的叫卖,蒋氏便牵着敏敏去买了两块大大的。
敏敏眼巴巴的等着小哥哥,闵向明等今儿也都没出门,在家等着。
好歹是救了闺女的,怎么着也得重视些。
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想看看敏敏一口一句的“小哥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小闺女又小又单纯,可千万别让人给骗了。
闻南弦来的还挺快,上午十一点左右便来了,依然带着流风、流云两个。
双手托腮坐在院子门口门墩上的敏敏一看见他们主仆便惊喜的挥着小手一边跑过去一边喊:“小哥哥!小哥哥!”
闻南弦高高兴兴跳下马:“敏敏!”
“我还以为小哥哥不来了呢!”
“呵呵,怎么会呢!”
小家伙笑得这么甜,幸亏来了啊,不然的话可不得愧疚死。闻南弦暗暗心虚,以及,已经有一点点愧疚了......昨日若不是小家伙多叮嘱了两句,他恐怕真的不会来了。
桃李村有牛、有驴,但是没有马。
一下子三匹马,还都是看起来又高大威风、又神俊的马就更见所未见。
闻南弦主仆进村的时候,没少吸引眼球。
见着的村民纷纷纳闷议论:这是毛举人家的朋友吗?那方向也不是去毛举人家啊,那会是去谁家呢?
有好奇的跟着瞧,哟,是闵家啊!
那一定是闵二郎在外边结交的朋友吧?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啊,闵二郎看来在外边混的不错啊......
杨老太也听见了动静,伸着脖子张望,看见那三匹高大威武、皮毛光亮、雄健有力的骏马顿时倒抽一口凉气眼睛瞪得铜铃大:哎哟,好俊的马哎!三匹!这得值多少银子啊!毛举人家都没有这么好的马......
他们上隔壁干啥去?那俩下人手里还带着那么多礼物。
杨老太还想瞅瞅、顺便竖着耳朵听听,她的眼神太贪婪直白,很令人不喜,流风一记眼神盯过去,杨老太吓得一个激灵,慌忙缩了回去。
“什么人啊真是!凶神恶煞的,莫不是哪儿来的土匪吧!”恼羞成怒的杨老太拍拍胸口换神儿,没好气嘀咕。
闻南弦上门做客,自然不会空手而来,见了闵家人之后,便将大大小小六个礼盒奉上。
蒋氏忙笑道客气,让儿子们将礼盒接了过来放好。
闻南弦还是有些意外的,也有些感动,敏敏的家人真是太热情、太好客了呀,一家子全都在家等着自己,幸好、幸好来了!
闵大郎和闵五郎是见过闻南弦的,闵向明他们却是头一回见,暗暗打量,不得不赞叹:这让人管他叫“阿弦”的小少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还有他那两个随从,也不是省油的灯吧?
闵向明忍不住瞟了一眼小丫头,小丫头还乐呵呵的一口一个小哥哥的叫人家,真有这么熟吗,哎......
这会儿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客气招呼,表达了他救了敏敏的谢意。
闻南弦轻描淡写笑道:“伯父客气了,我们刚好在那片山脚碰到敏敏一个人,就问了几句,很快闵大哥、闵五哥便找了过去,其实也算不上救。这事伯父快别说了,叫我不好意思呢!”
那天的事闻南弦巴不得再也不要有人提及半个字。
闵向明笑笑:“总归还是谢谢你们!”
闻南弦从没来过真正的乡下农家,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敏敏带着他院子里、旁边逛了一圈,他也不嫌弃,饶有兴趣的逗着敏敏说话。但是有闵四郎、闵五郎也跟着,他逗人家妹妹也不敢逗得太过分了,略遗憾。
蒋氏和许君婆媳俩杀鸡、摘菜,很快午饭便做好了。
乡下人家没那么多讲究,大家一起围坐。
流风、流云那是打死都不肯跟世子一桌的,蒋氏知道他们大户人家规矩多,便另外拿盘碗装了些饭菜,让闵四郎、闵五郎兄弟俩陪他们另吃。
两个人还不太敢,闻南弦发了话,这才连忙道谢不推辞了。
“小哥哥你看,这就是我们昨天摘的香椿芽做的菜哦,这是香椿煎蛋、这是香椿拌豆腐、这是炒香椿芽,小哥哥快尝尝呀,可香可香啦!”
敏敏笑眯眯的介绍着。
蒋氏失笑:“阿弦啊,你尝尝吧,这香椿芽是个时新野菜,过了这一阵子啊也就没了。时新野菜嘛,就尝个新鲜!这竹笋炒鸡倒也不错,一会儿尝尝!”
野菜招待客人其实挺上不得台面了,往大了说那叫不尊重人,虽然是闻南弦自己说了上家里来尝尝香椿芽,可也不能光招呼人家吃香椿芽啊。
小丫头单纯,哪里知道这些?蒋氏自然也不会觉得自家宝贝闺女做的有什么不对,宝贝闺女这叫一片赤诚嘛!
少不得她这个当娘的替她描补描补。
闻南弦彬彬有礼冲蒋氏微笑点头:“谢谢伯娘!”
看向敏敏时笑容更灿烂了几分,“这就是香椿芽做的菜啊,看起来是真不错!我可得好好尝尝!”
敏敏小脑袋点了又点:“对呀对呀,小哥哥快趁热尝!”
闻南弦哈哈一笑,尝了尝香椿煎蛋,眼睛一亮,又尝了尝香椿拌豆腐,大加称赞:“这香椿芽是真不错啊!”
“嗯,那当然啦!”
敏敏十分开心,也吃起来,还不忘招呼家里人:“爹娘大嫂哥哥们,你们也快吃呀!”
蒋氏、闵向明等都笑起来,“好好好,都吃,都吃!”、“阿弦也吃!”、“既来了便都尝尝,也是个新鲜野味儿!”
“好,谢谢伯父、伯娘!”
农家饭原汁原味,烹饪简单,却是实打实的烟火气,闻南弦尤其喜欢这样的氛围,尤其看到小家伙吃的津津有味别提多可爱,心情一好,比平日还多吃了半碗。
午饭后闻南弦在闵家又玩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了。
敏敏眼巴巴的追上去,小声提醒他:“小哥哥不要忘记以后带我去山里打猎呀!”
闻南弦一愣,哈哈大笑点头:“嗯,放心放心,小哥哥一定带你去!”
“谢谢小哥哥!小哥哥最好啦!”
闻南弦哈哈一笑,带着两个手下离开了。
闻南弦比闵五郎还要小一点儿呢,还算是个半大的孩子,这孩子长得好,又知礼又随和,实在很难让人讨厌的起来,闵家人对他印象都挺好,尤其蒋氏和许君,更是赞不绝口。
这孩子是真不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