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倒没想到颜十一大清早会过来,让丫鬟请颜十一进屋,抬眼看了看跟在颜十一身后的柳轻歌,虽然觉得这女子长得格外美丽动人,却也没问,她说:
“昨儿景璨吃了你开的药,似乎好了不少,昨晚喝了粥,还跟我说了几句话。”
太夫人显得很高兴,乖孙总算拣回来一条命,也算没让她做恶人白白逼迫颜十一一回。
按芸娘的说法,景璨吸了毒药粉,自然会慢慢好起来。不过颜十一开的药,也是可以帮病人提神醒脑的,所以景璨能好起来也在意料之中。
重新走进景璨的院子,侍候的婆子们也比昨天看起来放松多了。颜十一回头叫柳轻歌一起进去,太夫人转脸看向柳轻歌,颜十一说:
“她帮我拎药箱……”
柳轻歌名满京城,说出柳轻歌的名字显然不合适,颜十一朝柳轻歌眨了眨眼,示意她镇定。
柳轻歌抿着嘴朝颜十一点了点头。
太夫人走进内室,看见景璨正坐在床头,笑吟吟地说道:
“颜十一过来看你了……”
景璨朝祖母身后望去,先看见颜十一,他愣了一下随即眉开眼笑。张嘴道:
“祖母最疼我啦……”
一句话没说完,他看见了跟在颜十一身后的柳轻歌。
柳轻歌拎着颜十一的小药箱微垂着头走进内室,听到景璨说话声,立刻抬起头看去,看见景璨的脸,不由得轻“啊”一声。
景璨也认出了柳轻歌。他瞪大眼睛盯着柳轻歌,下意识跳下了床,拉住东阳侯太夫人,问道:
“她怎么来了?”
“她,什么她?”
太夫人顺着景璨的目光看向柳轻歌。
柳轻歌这时反应过来,朝景璨喊了一声:
“景公子……”
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柳轻歌的眼里浮现一层水汽。
“快让她出去,我不想见到她……”
景璨摇着祖母的衣袖说着躲到了祖母的身后。
太夫人皱起眉头,把目光望向颜十一。
“怎么回事?”
颜十一见状,微微笑了。看来赵寅猜得没错,景瑞做不出来的事,肯定是景璨做的。只是柳轻歌也太傻了,竟然会认错了人。
“太夫人,这件事景璨公子应该最清楚了。”
“我不清楚,不要跟我说话。你们都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们……”
景璨生怕自己做过的事被抖落出来让祖母嫌弃。祖母总是告诫他,他是要承袭东阳侯位的,行事一定要端庄,做人要坦荡。
景璨成年以后虽然风流,却也没有做过出格的事,唯一一次因为柳轻歌主动投怀送抱没把持住……
柳轻歌想要和景璨当面说话,身前却挡着东阳侯太夫人,她知道太夫人决定着她的命运,为了肚子里的孩儿,她扑通跪在了太夫人面前,仰起脸看着太夫人,眼里全是泪花。
“我与景公子已有孩儿,我只希望太夫人能够认下我们的孩儿……”
听到这话,太夫人的脸色立刻不好了,不等柳轻歌说完,她叫景璨到跟前来说话。景璨龟速从太夫人身后挪到面前,他指着柳轻歌说:
“祖母不要听她说话,她是茗丽坊舞姬,谁知道和多少男子有染,凭什么说孩子是我的……”
景璨说得顺溜起来,越说越是理直气壮。
看着孙儿躲闪的眼神,太夫人咬了咬牙看向柳轻歌,问:
“你可都听清楚了,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我孙儿的为人我清楚。”
“我与景瑞公子虽然只有两面之缘,但我可以肯定不会认错。我虽身在歌舞坊,但我只与景公子有过一夕之缘,我怎么可能认错呢!”
柳轻歌说完,太夫人呵呵笑了。景璨见祖母笑,也马上明白过来,甩了甩袖子背在身后,高声道:
“柳轻歌,我不过是去茗丽坊看过你两次歌舞,你竟然不知羞耻想赖上我。我与你何曾有过什么缘份,我叫景璨,你却口口声声唤我兄长的名字,我劝快点离开这里,别到时弄巧成拙不得好结果。”
“我孙儿说得对,你连名字都喊错了,凭什么就往我孙儿身上泼脏水。快些走吧,趁我现在心情不错。别到时怪我心狠,不念你有孕在身,现在我就叫人打你出去……”
东阳侯太夫人朝柳轻歌的肚子上看了一眼。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有几分迟疑,一直以来人们都说她的两个孙儿音容相像,如果两个穿上一样的衣服,不是特别熟悉的人很容易认错。
被人如此羞辱,柳轻歌的眼泪哗地下来了。颜十一拉柳轻歌起身,微微笑着对太夫人说道:
“太夫人严重了,柳姑娘只是不想东阳侯府的子孙流落在外罢了。既然太夫人和景公子都不肯相认,那柳姑娘也不必纠缠……”
她抚了抚柳轻歌的后腰,示意柳轻歌说话。这种时候不能怂。
第139章 为姐妹圆满可以赌一把(上)
柳轻歌明白颜十一的暗示,但她实在想不出再说什么,那时她只想以身相许报答景瑞的救命之恩,这时她也只想让未出世的孩儿能得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路已经被堵死了,她又能怎么办呢?
柳轻歌望向景璨,不明白当夜对她那么疼惜的人怎会变得如此冷漠……
颤声叫着:“景瑞,你是知道的,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啊……”,泪珠滑落,柳轻歌再也说不出一句。
“我说过了我不是景瑞,别想冤枉我。什么第一个最后一个的,快别啰嗦了!”
景璨指着柳轻歌一脸厌恨。
颜十一怒了,以前以为始乱终弃的渣男都在微博论坛小作文里,今天算是开眼了,活生生纯渣男。
“景公子,既然你不认你们的孩儿,柳轻歌也不敢勉强你。她能找到你,也不是想碰瓷……”
“什么碰瓷,我不懂你说什么。”
景璨还余毒未消,这一番折腾有些气虚,颜十一凌厉的眼神让他心跳混乱,看着祖母的眼神更加躲闪。
颜十一望向太夫人,太夫人的眉头一直皱着,心里是万般思量却没有一个指定主意。
“太夫人,柳轻歌怀了孩子,以后肯定不能继续跳舞谋生了,太夫人慈心广博,应该会给她一条生路吧!”
颜十一掂了掂手心,太夫人猛烈地咳了一声。
“你先给我孙儿瞧病。我和这位姑娘出去说话。”
太夫人瞅了柳轻歌一眼,走出屋外。柳轻歌看向颜十一,颜十一点了点头。
柳轻歌慢慢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还是忍着没有回头走出屋外。
颜十一指了指桌边的圆凳示意景璨坐下,把药箱放到桌上打开,取出一根细长银针。
景璨看着银针哆嗦了一下,咧嘴想笑着说话,却是笑比哭还难看。
“你怎么认识柳轻歌的?像她那种歌舞坊的姑娘,只要有钱都可以带出场的……我真没和她怎样,顶多就看她表演过歌舞……对了,那次卿王、小贤王和廉小王爷都在的……”
“什么事我也在呀?”
赵寅笑呵呵地走了进来,瞧了一眼颜十一,目光落在景璨身上。景璨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
颜十一过去抓住景璨的手臂,长长的银针刺进了他的颈后。景璨打个激灵僵硬着不敢动。
赵寅哈哈笑了起来。
“我与景瑞兄相交许久,还不知道他会去歌舞坊消磨时间。柳轻歌误把你认成景瑞。
只怕是当年景瑞刚刚成年冠面和你现在一样,柳轻歌只记得当时模样,并没想过景瑞还有一个容貌相似的弟弟。
这位亲弟弟还冒领兄长的恩德,明知道喊的名字不是他……”
赵寅所说当即揭开了景璨的谎言,景璨的脸刷地涨红了,张着嘴结巴着还想否认,颜十一又在他的后颈上扎了一针,他又闭上了嘴,俊美的脸蛋纠结成了苦瓜。
赵寅上前拍了拍景璨的肩膀,摇头叹道:
“我刚看过东阳侯爷,他的精神气还不错。只是不知道东阳侯如果听说京城第一舞姬找上门来,会不会影响他的病情……”
“千万不要告诉我爹,我……我也是怕我祖母责罚,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
景璨急了,如果老父亲知道了柳轻歌的事,就算祖母为他辩解,老父亲也不会放过他的。
从小他就领受过老父亲暴怒下的责罚,不说大板子加身皮开肉绽丢去半条命,也得落个禁足剥夺侯位。
景璨的脸色由红变成一片惨白。
赵寅哈哈大笑,“现在想也不迟,柳轻歌既然找来,应该愿意做侍妾的噢,你仔细考虑清楚,你祖母能替你去颜十一家求亲,不如让你把柳轻歌迎进门。”
莫名躺枪,颜十一扭脸瞪了赵寅一眼。赵寅摇着折扇,折扇上写着“难得糊涂”。
柳轻歌只求能给孩子一个身份,侯府能给她的也只能是侍妾的待遇了。
颜十一拔下两根银针收进药箱,抬眼看向景璨。
景璨朝门外看了看,又望向颜十一,试探地问:
“颜姑娘和柳轻歌怎么认识的?你帮我问问,让她做侍妾她愿意吗?”
柳轻歌本来就是名动京城的美艳舞姬,景璨哪有不喜欢的。不然当时柳轻歌错认他是景瑞,他不但不说破,还怦然心动地接受了柳轻歌的献身……
只是在祖母面前不敢承认,更不敢让舞姬做侍妾进侯府。赵寅的话倒是提醒了他,祖母能允许农女进侯府,应该也可以让舞姬进门吧。
“柳轻歌是我姐妹,至于她愿不愿意做你侍妾,得问她本人意见。”
颜十一提起药箱告辞。赵寅也起身告辞,追在颜十一身后走出屋外,他想请颜十一帮忙看看东阳侯爷。
颜十一停下脚,转脸朝赵寅翻了翻白眼。
“你凭什么让我去给人瞧病?”
赵寅哈哈笑着作揖。
“我也没有本事给人瞧病。如果侯府王府都找我瞧病,太医院岂不是闲置了。”
“你说得对!太医院那帮老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把真本事藏起来了,医了这么多年,还不能医好东阳侯,对了,还有老贤王,我想其中必定有原因。”
赵寅赔着笑脸,从袖袋里取出一块通透玉牌双手递到颜十一面前,说道:
“只求你过去瞧一眼,医不医都没关系。你也不想柳轻歌的事就这样没有结果吧……景璨那小子本事全靠嘴,我谅他也不敢跟太夫人提娶柳轻歌的事。”
赵寅的话算是击中了颜十一的心中,太夫人把柳轻歌叫出去问话,顶多肯赔些银子了事。
柳轻歌的孩子肯定需要一个身份。就算她愿意收留柳轻歌,要给柳轻歌赎身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以她现在的能力,还没有达则兼济天下的程度。
“好,我跟你去看看。”
东阳侯听到廉小王去而复返,正自纳闷,抬眼瞧见赵寅领着一位美貌姑娘进来,正想问,赵寅介绍颜十一是来给他诊病的医女。
东阳侯抚额笑道:“我的病是医不好的,谁来都是白费力气。何况她还只是一个年轻姑娘……”
“东阳侯说得对,我也不想白费力气,架不住廉小王爷一再恳求民女为侯爷诊治,所以才免为其难过来……”
颜十一淡淡地说道。
颜十一的一句话把东阳侯和廉小王爷都说愣了。
转移矛盾很成功,东阳侯岂能不给赵寅面子,乖乖让颜十一诊治。
颜十一诊过脉以后,让东阳侯坐在椅子上,取出十几根银针扎在东阳侯的后脑上。东阳侯的头看起来像个刺猬。
赵寅在旁看着不敢说一句话,这是他第一次见人头上扎那么长的银针,生怕一句话没忍住,让颜十一下手重了,再把东阳侯脑子给扎坏了,那他这趟好人立马变成坏人,不说新皇堂兄会处置他,只怕景瑞拿剑挑了他……
颜十一把每根针都仔细地捻了一遍以后,又一根一根慢慢拔出来,用浸了酒精的白棉布细细抹了一遍,小心地装进药箱。
赵寅这时才敢问东阳侯的病情。
颜十一抬起眼皮,先对东阳侯笑了笑,又对赵寅说道:
“侯爷并无大碍,当年应该是一口气血淤堵了心脉,以致气血不畅,精神不济。”
“那要怎么医治?”
赵寅急问。
东阳侯也几乎异口同声问道。
东阳侯做为武将出身,让他常年卧病在床简直是生不如死。如果不是上有年迈要强的老母,下有不立事的儿子需要他活着做精神支柱,恐怕他早就自刎了。
那么多太医都没诊出他的病因,此刻突然知道了生病的病因,好比漆黑之中面前突然亮起一道光,东阳侯看着颜十一,好像看见了观音菩萨下凡,双手不自觉地在胸前合十,一脸认真听讲。
颜十一看了赵寅一眼,又看向东阳侯沉吟着,似乎有难言之隐。
东阳侯摊开手道:
“姑娘有话尽管讲,老夫什么苦都受得,只要能治好我的病,让我可以重新上马扛枪,就是要剜我的肉都行。”
“侯爷莫急……”
赵寅苦笑,担心给颜十一太多压力。只要颜十一能让东阳侯像个正常人一样出门溜达,已经是天大的本事了。
颜十一淡然地点了点头。
“既然侯爷这么说,我可以试一试诊治的法子。除了每天要做头部针炙以外,侯爷还需要一件大喜事刺激一下……”
颜十一瞥向赵寅,赵寅当即明白了颜十一的意思。
他朝颜十一眨了眨眼,唇边泛起了笑意,一手背在身后,在东阳侯面前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念叨着:
“大喜事,大喜事……什么大喜事呢?”
赵寅忽然拍了拍额头,恍然大悟哈哈笑了。
“景璨的婚事岂不是大喜事?”
赵寅看向东阳侯。
东阳侯点头,随即又摇头。
“江夏王的妹妹拒婚,景璨的婚事泡汤了……”
“不不,景璨的大喜事就在眼前,不信可以请太夫人问问?”
赵寅的抛砖引玉很管用。太夫人很快来了,听完儿子东阳侯的话,她自然扫视了颜十一一眼。
她已经问过柳轻歌了,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大孙子不图恩惠救人,小孙子故意将错就错接受别人的以身相许……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太夫人当然不能让儿子失望,也不想孙子落下骂名,唯一让她感到犹豫不决的是柳轻歌的身份。
“景璨的事容后再议,今天辛苦颜姑娘了。”
太夫人这是下了逐客令了。
颜十一笑了笑,“不知我的姐妹现在哪里?”
她拎着小药箱看着太夫人。
“她在门房等你。”
太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东阳侯。东阳侯显然不想让颜十一就这么走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出现的一根救命稻草,行不行总得试试。
“那我们告辞了,明天颜姑娘再来给侯爷诊治。”
赵寅拱了拱手,和颜十一一前一后走出门。
在门外候着的丫鬟是桃子,看见颜十一显得很高兴,一直把颜十一送到门房,喊柳轻歌出来。
一行人出了侯府坐上了马车。柳轻歌一直垂着头用帕子抹眼睛。
“别难过了,你现在有一千两银子,应该可以赎身吧?”
颜十一理了理衣裙的褶皱,转脸看着柳轻歌。
柳轻歌摇头,她是茗丽坊头牌,赎身银子至少两万两起价。
两万两!
颜十一差点喊出声。如果她有两万两银子,哪还用在府门间奔波,早就置地买庄园研究她的药草修长生不老去了。
“恐怕你出两万两银子,茗丽坊坊主也未见得会让你赎身。”
赵寅的话让柳轻歌更绝望了。但她不敢哭出声,已经给颜十一添了许多麻烦了。
“你有办法?”
赵寅轻描淡写的语气,当然不是为了吓唬柳轻歌。
“你听我的办法?”
赵寅笑望着颜十一。那笑容透着意味深长。
颜十一也笑了,“你真有办法,快说来听听。”
“你去我廉王府做医女,让柳轻歌做你义姐,拜你父母为义母义父。”
柳轻歌抬起泪眼,不知道赵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颜十一想了想,“成交!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赵寅笑道:“说来听听。”
颜十一能和他讨价还价,赵寅的心里喜滋滋地。
“我想拿到太医院的药材供应商资格。”
“哦?”
赵寅没料到颜十一会懂这个事,看向颜十一的目光闪出许多粉红泡泡。
“我可以试试。”
“你先把柳轻歌的事解决掉,我拿到药材商资格就去你府里做医女。”
颜十一给赵寅摆出事情的轻重缓急。赵寅表示赞同。回到药材行,在赵寅的见证下,柳轻歌拜颜如海夫妇做义父义母,奉上茶,从此改口叫颜如海夫妇爹和娘。
莫名其妙多了一个大闺女,颜如海和颜氏都有些不知所措,不过他们都信任赵寅,柳轻歌又长得和颜十一一样标致懂礼,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