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中难得的生出一种感慨,皇帝是真的长大了,同时还有些莫名的骄傲…这毕竟是他教出来的弟子,这些种种复杂的情绪夹杂在一起,冲散了他原先被陈真反对的不满。
“那就听陛下的。”最后他深深的望了这位弟子一眼,知道从此以后他们将不再是老师与弟子的关系,而是你死我活的仇敌。
权力的游戏场中,只能有一个胜利者。
这将是他最后一次妥协了。
崔缙离开后,陈真招来了还留在京都的诸王们,拿出了查到的他们谋反的证据。
看着手上调查出的清晰确凿的证据,诸王们知道大势已去,皇帝之所以没有公布出去,不过是留给他们一个机会,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而已。
明白这一点的诸王们开始识趣的上书请罪,削藩顺利的开始了。
他们虽然依旧享有食邑供奉,但是实权的封地却被收回。
但就在诸王们以外他们就要被困在京都了此残生的时候,皇帝却再次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把打下来的揭于国封给了最先上书的陈平郡王。
皇帝给了所有的诸王们一个新的选择,留在国内,享受食邑却没有实权,要么就走出去外邦自己去打下一片新的土地,夏朝会给他们提供武器和粮草,在他们打下的土地上,他们可以做世袭的国王,子子孙孙世代传承,除了要称臣纳贡以外夏朝不会干预他们国内的事情。
这可比以前当诸侯王的时候权利大多了。
虽然外邦没有夏朝繁华富庶,可是在那里他们却是名正言顺的主人。
毫无疑问,有人动心了。
其中周王就是第一个这样做的,他在王玄大军的帮助下扫灭了南边的一个小国,在哪里做了国王。
作为查出来的诸王谋反事件的主谋,周王原本是不会那么轻易被放过的,毕竟他的野心在朝野之间也是昭然若揭的,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一直以来热衷与崔缙作对,表现的贪婪无能的周王早就暗地里投靠了皇帝,他的那些安插在三省六部的人其实都是皇帝的人!
这个消息一出就让朝堂一片哗然,谁也不知道皇帝什么时候就降服了周王,原本一直以来被人看轻的皇帝终于走到前台来,第一次让人见识到了年轻天子的威仪手段。
而坑了所有诸王的周王在京都自然是待不下去了,于是在打下南边的一个小国以后他就愉快的与陈平郡王做邻居去了。
反正此生,夏朝他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带着大车小车一辆辆装满金银财宝、妻妾美人的周王临走前望着夏朝高大壮丽的国都,如是想到。相比起被谋反的儿子牵连,被查出早就有造反之心而被废黜成庶人的齐王,他现在的结果可是好太多了。
浩浩荡荡的行车队伍走到了城郊以后,一辆不起眼的青棚的马车从中分离出来,走向了回去的路,周王从最中间的华贵马车中下来,犹不死心的问道“三娘,你真的不跟我走吗?”
徐三娘名义上是周王招进府的歌姬,实际上是皇帝的人,充当皇帝与周王之间的联络人,她的身份低微,又是个女人,做这种事情反而很方便,并不会招人怀疑。
周王能被策反,也有着她的一份功劳在,不过这也在事后保住了周王的身家性命,她本身就是个美人,周王对她不免有几分意动。
青棚马车的车帘被拉起,露出里面的年轻女子有着一张姣好的面容,徐三娘摇了摇头:“多谢王爷的好意了,妾身在这里先祝王爷一路顺风。”
她既然当初不肯和罗盛谊在一起,自然也不会委身于周王。
自古最卑贱者莫过于为人妾氏,不仅自己遭人瞧不起,就连自己生下的孩子也要受自己连累,低人一头。
她既然还有着选择,自然就不会那样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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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昏君的自我修养◎
徐三娘成了一名暗探, 她以一位有钱的寡妇身份在各地经商,随身带着为数不少的丫鬟仆人,实在这些全都是打探消息的探子,她现在的身份是一位商人的妻子, 丈夫早逝, 孩子年幼, 不得不站出来主持家族的生意,知道她经历的人同情她,却没人会怀疑一位寡妇。
徐三娘就趁此收集情报,每到一个地方,以做生意的借口,打听地方官府的消息, 结交三教九流的人士,将从他们那里得到的消息汇总给皇帝。
她忠心耿耿, 尽心尽力,不敢有一丝的欺瞒, 因为徐三娘知道, 她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来自于皇帝,一旦皇帝放弃她,她将重新落入尘埃。
她在心里万分感激他, 并愿为之奉献忠诚,那年酒楼的那次相遇, 彻底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德胜而归的大军受到了封赏,主帅王玄被封郡公,崔瑾言与郭淮各有封赏, 在这一战中, 也有不少年轻的将领崭露头角, 如郭汝兴,在攻打揭于国的过程中立下大功,带着数千骑从后方偷袭灭了揭于王城,这次回来也被封为宣威将军。
削藩过后,朝廷的统治力度在上了一个台阶,因为周王之事,再也无人小看尚且年轻的皇帝,哪怕他尚未大婚,却也拥有了朝堂实际的掌控力,幼虎已经长大,就不容许有人在挑衅他的威严。
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和崔缙斗个你死我活的时候,彻底决裂,以为年轻的皇帝会安耐不住,急切的想要掌权的时候,皇帝却一反所有人的预想,并没有什么大动作。
甚至因为崔缙在这次大战中调度有功,加封他光禄大夫,加封太子太师之职。
原本朝堂上上风起云涌的氛围,因为皇帝的这个动作而停滞下来,甚至隐隐有一片和谐的感觉。
整个夏朝在经历了这场大战之后也进入到了休养生息的环节,朝廷减免连续几年都减免赋税、劳逸,整顿贪官、吏治,重视农桑、兴修水利,在这期间也有不少新奇的物件被制造出来,投入使用,许多发挥了不错的作用,百姓生活一片欣欣向荣。
时间一点点过去,皇帝虽然一日日长大,但是日常的朝政依然由崔缙处理,朝堂的格局看似没有什么变化,然而只有身在其中的崔缙知道,皇帝的动作不是没有,却是一种缓慢的,细雨无声的方式控制着朝堂的局势。
三省六部中他的一些亲信陆续被拔出,京畿地区的守卫士兵也被调动,原本暗中听令与他的将领全都被调换,如今虽然崔缙明面上依旧执掌着朝政,却不过是皇帝的牵线木偶而已,只要皇帝想,随时都能撤换了他。
最令崔缙绝望的是崔瑾言回来后告诉他的消息,大将军王玄是皇帝的人,崔家想要染指兵权的计划彻底失败。
“我们这位陛下,真的是布局深远,心思深沉啊,看来他原先的那些种种荒唐行事不过是伪装罢了,故意传出昏庸的名声,好让我们放松警惕。”
崔瑾言恨恨的说到。
他是崔家的人,家族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皇帝掌权,肯定不会放过崔缙、放过崔家的,但是困兽犹斗,他们崔家也不是没有隐藏的后手在。
昔日崔缙为了防备突厥,在边关埋下了许多暗手,甚至靠近突厥的那个边郡的刺史就是崔家的人,因此崔瑾言向崔缙建议,放突厥入关。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小心翼翼观察崔缙的脸色变化,见他没有想象中的发怒,才接着说道“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叔父,我知道您一直有灭掉突厥之心,可是为今之计,只有和突厥联手,我们崔家才能有一线生机啊,趁我们手上现在还有一些兵马,否则等小皇帝腾出手来,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您不要看皇帝如今没有什么动作,甚至还对您加以封赏,这些不过是为了麻痹我们罢了。”崔瑾言气势汹汹,却掩藏不住那种在骨子里的恐慌与急迫,已经习惯掌握权势的人,如何能够忍受失势的痛苦。
“你有没有想过,放突厥入关会造成怎样的后果,有没有想过大夏的百姓。”
崔缙突然问道。
“什么?”
崔瑾言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崔缙没有在理会他,挥了挥手:“来人,拿下他,绑了。”
“叔父,你…”
崔瑾言没有想到崔缙会这样对他,慌忙就想要逃跑,但此地乃是崔缙的住所,周围都是训练有素的崔缙心腹把守,此时听见了崔缙命令,没有任何迟疑的,立马有四五个人围上来,没费什么功夫就将崔缙拿下,甚至连嘴都给堵了。
崔缙吩咐人看好他后,就立马进宫找皇帝去了,他知道崔瑾言跟他说的这些话绝对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意思,崔家内部估计有不少人都心动了。他要赶紧想办法阻止,要是来不及了,与大夏百姓来说,恐怕就是一场浩劫。
崔家如今明显已经走到了绝路,他们想拼死一搏,与突厥合作,若是能改朝换代最好,不然他们得不到这大夏的江山社稷,就宁可毁了他。
可是崔缙不愿意这样做,这毕竟是他倾注了心血在其中的国家,他不想因为一己之私毁了这一切。
去皇宫的路上,崔缙忍不住想,这一切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呢?
野心,是一点点滋长出来的,崔缙最开始的时候,也是想要做个忠臣来的,他家有晋国公的世袭爵位,又是皇亲国戚,他本人深受皇帝器重,前途一片大好。
可是老皇帝的病逝,坐上皇帝位置的变成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孱弱幼儿,朝堂上的大臣庸庸碌碌,各地的藩王宗室也是只知道吃喝玩乐,崔缙把持着朝政,时间久了,野心也就一点点孳生出来。
他有自己的理想抱负,如果在位的是一位强势而贤明的君主,他可能会辅佐皇帝成为一名治世的能臣,可是在位的偏偏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劳心劳力的主持政务却还要受到别人的猜忌,而一个几岁的孩童却是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受到所有人的效忠,就因为他是皇帝之子。
怎么能甘心呢。
在崔缙施展手段,除去其他三位托孤大臣,独揽朝政以后,篡位的心思才真正在他心中萌发,崔家的权势也在这个过程中急速的膨胀起来,事到如今,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要怪就只能怪那个天下之主的位置太过于诱人,可它偏偏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手里。
崔缙来到宫中,像皇帝禀报了这件事情。他是一个冷静的人,败了就是败了,他不愿意看到突厥南下,生灵涂炭的画面,同时也想为崔家留条活路。
崔缙跪在地上,祈求到“陛下,臣愿意辞去一切职位,任您处置,还望陛下饶了我崔氏一族的性命。”
“崔相请起”陈真连忙亲自去扶他,同时屏退左右随侍的宫人,他见崔缙脸色一点血色也无,硬是拉着他在椅子上做了。
“崔相说的事情朕早就有所察觉,已经派了一支军队去边关镇守了,不过朕还是很高兴,崔相能亲自来把这件事告诉给朕。”
“崔相不必想那么多,今日朕就给你一个准话,只要崔相不负朕一日,朕就绝不会负负崔相。”
陈真语气真诚“事到如今,老师还在怀疑朕的心吗?”他没有用崔相的称呼,而是唤他老师。
“可是陛下心中难道一点怨恨都没有吗?毕竟臣可是想要谋朝篡位啊”崔缙索性直接把话说开了,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自然什么也不怕了。
“可是崔相毕竟没有那么做不是,万事论迹不论心,朕还是记得崔相那么多年操持朝政的辛苦功劳,也记得崔相曾经对朕的教导,若没有老师,怎么来的我大夏百姓如今的安居乐业。”
陈真一番话,说的崔缙是眼泪汪汪,陈真看他情绪大起大落,担心他一激动晕过去,连忙又是喊太医,又是递茶水给他,让他顺顺气。
以崔缙的城府,要是这番话出自普通人之口,他绝对不会是这般的反应,可谁让说这话的是皇帝呢,还是他以前一直以为心机深沉,对他肯定恨之入骨的皇帝,他从来没有想到皇帝会肯定他那么这些年的付出辛苦。
“陛下仁善,臣不及也。”
误会解除之后,崔缙在看陈真就是怎么看怎么觉得陈真仁善了,毕竟他做的那些事情,要是换成他是皇帝,绝对不会那么大度的饶过对方的。
他甚至还开始为陈真担心起来“陛下,这次崔瑾言意图边郡刺史放突厥入关的事情,您一定要严加处理。”
陈真欣赏崔缙的也是这一点,崔缙虽然有谋朝篡位的野心,可是他的心中始终还是有着一份底线在,爱护百姓,以大局为重。
“这些老师就放心吧。”
陈真又与崔缙商谈了一番对崔家的处置,气氛竟然意外的和谐,这要是让外人见了,一定大吃一惊,最后,崔缙还是向陈真请求还政与皇帝,他甚至还说到“陛下大了,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以前是因为臣有私心在一直没有提这一点。”
陈真大惊,崔缙怎么变得和李幼琮一样了,都开始关注他的婚姻状况来了,连忙转移话题“这些具体政务还是让崔相来处理吧,朕实在不耐烦处理这些琐事。老师在为朕操劳几年吧。”
他又不是没当过皇帝,当然知道要处理一个国家的具体政务是一件多么劳心劳力的事情,能摸鱼何必要苦哈哈的工作呢。
不过陈真最后还是在崔缙不赞成的目光下妥协,答应处理一部分事物,等到崔缙走后,陈真立马让人去叫了洛邑公主过来。
“皇兄”洛邑公主见到陈真十分高兴,对于陈真让她处理政务也十分爽快的接受了:“皇兄每天工作一定很辛苦,洛邑会为皇兄分忧的!”
瞧瞧,这真是感天动地的兄妹情啊,陈真表示他被感动到了,并且为了不辜负洛邑的这份心意,以后的政务也交由洛邑处理了。
洛邑公主虽然只有十几岁,但是这些年接受各种名师大儒教导,在加上跟着陈真身边耳濡目染,处理起这些政务来没有丝毫难度,而且这些奏章最后肯定还是要给崔缙在看一遍的,陈真也不担心她会处理出错。
只是吩咐洛邑公主一定要模仿他的笔迹,防止这件事情做的太过分崔缙一怒之下罢工了。
在新的工具人还没有培养出来之前,崔缙可千万不能撂挑子不干啊!
在洛邑公主注意不到的时候,陈真望向她的目光充满期望。
哎,在陈真注意不到的时候,洛邑公主也颇为小大人般的叹了口气,她知道皇兄为什么这么吩咐,深知陈真喜爱玩乐的性子洛邑公主只觉得为这个皇兄操碎了心。不过她还是熟练的模仿起来陈真的笔迹来了,她小的时候皇兄教过她练过字,模仿他的笔迹对洛邑公主来说只不过是小菜一碟。
◎论昏君的自我修养◎
崔家的事情, 最终以崔瑾言被判处斩结束,连带着还牵连了一批人出来,唯独崔缙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依旧受皇帝的信任。
熙和十年, 皇帝已经二十岁及冠, 关于皇帝的婚事也被摆在了朝堂上, 许多大臣上奏折请求皇帝大婚,好早日生下继承人,对于皇帝长那么大,却一直表现出来的不近女色的态度,许多人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就如崔缙就称私下里问陈真,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看到皇帝脸色不好后, 崔缙又猜测到“难不成您喜欢男人?”
这些陈真的脸色更黑了,然后他就索性在朝堂上公然宣布, 其实他是沉迷修道,无心女色。
这下惹得大臣纷纷劝谏, 更有激动的想要找到究竟是哪个妖道敢迷惑皇帝, 估计站出来肯定会被愤怒的大臣一口一个唾沫给直接喷死。
皇帝一向做的不按常理出牌的事情多了,沉迷修道也不是不可能,好在皇帝还年轻, 众大臣都想着以后有机会慢慢劝谏,免得一时反对太过让皇帝激起了逆反心理, 这件事情在最初闹出轩然大波后,因为皇帝不妥协的态度也慢慢平息了。
不过陈真知道他们显然不会放弃,毕竟一国之君膝下空虚, 没有子嗣绝对是一件动摇国本的大事。
于是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 也是陈真早就决定好的, 陈真又干出了一件惹得许多人抗议不满的事情,让洛邑公主参政。
不再是躲在背后处理政务,而是光明正大的站在朝堂之上。
这件事情引得天下哗然,让一个公主插手朝政,就算是皇帝宠爱妹妹,这也太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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