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有他官方影迷会的几个铁杆粉,熟脸见过的,跟他有说有笑一直送到安检口:“我们琰琰今天好开心,好帅啊,阿啸哥哥怎么没有跟你同航班呀”
“啊”裴琰一脸无辜,“不知道啊,谁知道庄啸那家伙跑哪去了,早就先我一步飞过去了,根本就没有联系我啊”
巍巍雁门关,城墙的轮廓与青山的山脊连绵成一片,夕阳西照。
傍晚,影视基地,照例举行传统的开机仪式。
古装片武侠片剧组很重视这一套,尤其组里还有从香港来的监制和技术组、特效组,都特讲迷信,各有忌讳。这一片大空场上旌旗招展,人声喧嚷,当中一块黑色描金条案之上,很正式地摆着各色鲜果祭品、羊头羊脊骨,最正中供奉关帝像。
大伙站成一大溜儿,焚香拜神祭天,预祝全组人马在未来两个月里一切顺利。
关帝是武神,最受武行膜拜,在这一行里就代表着男人的江湖义气。从主演到配角,到一众武行替身小弟,一个个走到香案前举香朝拜关帝,往大香炉里插香。现场烟火缭绕,众人神情肃穆。
摄像机先用一块红布罩着,插香祭神完毕,最后由主创人员把摄像机红布掀开,取个好兆头。在以前的胶片时代,剧组最怕摄像机“划片”,一定要用红布镇邪,驱除妖魔,如今就成为行内不成文的仪式。
裴少侠带妆敬过香,下半身穿着做工精致的藏青色裙裾。
他从香案前绕了一圈回来,眯着眼睛,被烟熏得眼睛疼,一片模糊,但人影还是瞅得见的,在人群中捕捉到庄啸隐在烟雾后的身影,溜达过去。
俩人默契地在人堆里凑到一起,就见缝插针地聊天么。
裴琰问:“酒店里安顿好了你住哪个房间”
庄啸说:“咱们应当都是一层楼。我也没记住哪个房间,制片主任安排的。”
裴琰笑说:“你没要顶层那个山景套房啊能住进六个人的。”
庄啸反问他:“我住六人间干什么我掰成六瓣住”
裴琰:“六张床,换着睡,从周一到周六,能轮一个星期呢。”
庄啸:“周日呢”
裴琰:“周日去我屋,通宵打牌啊。”
简直没话找话,自己都唾弃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贫这么贱
他笑得露齿:“我之前特意跟制片打招呼了,我说级别不一样,不能同等待遇,你们给庄先生弄个总统套,不然没法合作,在洛杉矶拍戏人家都住海景别墅的。”
“胡扯,”庄啸皱眉,就知道裴琰是跟他瞎扯淡的,没一句正经的,“你给我省省料,别没事儿黑我。”
大牌明星进组经常会提要求,带四个保镖八个助理,再要几间景观套房,由片方掏钱支付。庄啸没这要求。这人又拎个包自己来的。保镖的没见着,片场第一高手不带保镖。
哈哈哈裴琰被烟呛着还能乐出声。
他然后又皱眉眨眼乱揉:“我操,我眼都快瞎了。”
庄啸:“进烟了”
裴琰:“没有,我戴着隐形呢,被火烤着,眼镜都快融化了”
庄啸:“挺危险的,离火远点,容易扒在眼球上弄不下来你近视眼么”
裴琰把一双细长眼瞪得贼大,瞪着庄啸,恨不得让庄啸都能看到他黑瞳仁周围那一圈淡蓝色的眼镜边缘:“你才知道啊”
庄啸一脸无辜:“我怎么会知道”
裴琰不依不饶的:“我的粉丝都知道我近视眼啊,她们连我近视和散光度数都知道啊。”
庄啸都乐了:“真对不住,我这粉丝不合格。”
两人溜达到一边,裴琰用一瓶矿泉水洗了手,然后在庄啸面前凑近了,轻轻一扒上眼皮,手指特灵活,好像是往哪里一点,隐形眼镜就已经粘在他中指指腹上了。
凑得已经很近了,呼吸可闻。
然后再重新一扒上眼皮,还是只用一只手,两根手指,又把那片眼镜戳回原位。
庄啸蹙眉,就跟瞧着一个神经病似的,强忍着笑:“真熟练。”
裴琰嘚瑟着:“不能碰下眼睑,那样就拉出眼袋了,就不好看了,懂吧”
庄啸很辛苦地绷住,半边脸有酒窝。
裴琰说:“小意思了,你戴眼镜不熟练吗”
“我又不戴隐形。”庄啸说,“我裸眼23的,天上飞过一只鸟它尾巴上是两根还是三根尾羽,我都看得清。”
裴琰瞠目:“是不是真的啊”
庄啸嘲笑他:“你连天上过了几只鸟你都看不清吧”
裴琰噘了一下嘴:“23你怎么没当飞行员开战斗机”
“还死忠粉”庄啸冷笑道,“你的指路灯塔能穿云透雾穿过黑夜照亮整个大海,俩眼一睁从来都这么好使,你原来不知道”
裴琰:“”
哈哈哈
周围很多人一定是头一回听见庄啸这人笑出声,平时对庄啸都不太熟的。但显然,片场里有两个人已经很熟了,默契度就不一样。
裴琰不服地咕哝:“这就是基因我也没怎么好好念书,但我爸就是大近视眼,我爸度数比我还深呢不念书都能瞎成这样,没办法了”
庄啸点头:“是,眼睛就是遗传基因。你父母一家子都是文化人,当然容易近视。我不会近视。”
裴琰瞄着庄啸突然温度降低、瞬间变冷的脸,很懂事地没继续往下说,转移话题聊别的了。
剧组的正牌男一号,也就是原著和剧本里那位朱翊铉朱小皇子,还没来呢。这人还没进组,开机仪式上就没有露面。
这就是演员与片方之间沟通的细节了,看合同怎么给他规定的,最迟什么时候能来,谁知道啊。
“听说又串组轧戏了吧还在别的剧组呢,浙江影视城呢。”
“又没长三头六臂,妈的,同时接三个、六个剧,他演得过来么”
“红啊,各个i都找他。现在投资方也可笑着呢,打开电视一看,各个卫视同时上演八个i剧,这八大样板戏恨不得都一拨人演的,有意思吗观众看着不串戏吗”
“谁不趁着当红赶紧捞。”
“那这些布景场景,等这人来了还得重新再拍一遍男二男三先走一遍,过后男一再重新走一遍折腾咱们呢么”
“你丫又不是技术后期,你不就是在后面扯个绿布的蓝领工么,知足吧折腾的就是后期,抠着脸择头发丝儿去吧”
剧组里服化道工作人员的闲言碎语,就是这样的画风。
“小哥哥的龙战天关终于开机啦朱皇子造型好帅啊”
“从来没有见过五官长得这样精致的男孩子呢”
“和云大侠好有c感啦给小哥哥疯狂打ca”
“我瑢前天还在玉飞烟剧组,明天就要赶去龙战天关剧组雁门关影视城了,做事很认真很辛苦呢一个剧集接一个剧集,真是我们粉丝的福气和福利”
网上粉丝话题的画风是这个样子,刷到几千万阅读流量。
网上怎么说和剧组里什么氛围,从来就不是一回事。而对于各剧组的演员,他们也不管这些事,拍戏是工作,工作是为赚钱。吃青春饭的,趁当红赶紧挣,就这么回事呗。
国内片场乱得很。
如同进了菜市场。
还真就是菜市场。裴琰从那半个土城墙上跳下来,袖筒里掖了两块特水灵的大萝卜,可以生吃去火的那种,转身丢一个给庄大侠。
“哪来的”庄啸问。
“跟大妈买的啊。”裴琰使个眼神。土墙后面的大妈向他们招手:“还有甜柿子饼,枣饽饽糕,甜醪糟,还有冰棍冰壶要不要啊小伙子”
裴琰用袖口擦那个萝卜,准备生啃。
“哎,哎,琰宝儿”服装组组长一声怒吼,“您那是缎子的,手工刺绣,花老多钱请师傅定做的别人都没有,就你有这身衣服你干什么呢”
裴琰赶紧就不擦了,很嚣张地对着组长大佬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自己手里的大萝卜。
“我刚才爬墙过去看,大妈那车里还有顶花带刺儿大黄瓜呢,特别粗壮,你要吃么”裴琰瞅着庄啸。
“你自己留着吃吧。”庄啸顶了他一句,没接招。
裴琰又咬了一下自己舌头,真欠。
他就是憋不住说胡话,总希望再亲近一点,总希望他与庄啸之间关系就是跟别人不一样的。总希望眼前人能时不时给他喂个甜头,慰藉一下。
“你那是手工苏绣,我的是粗布烂衫,拿我的擦吧。”庄啸损他,然后帮他把萝卜擦了,“吃一嘴泥。”
裴琰一大口下去,“噗”,水萝卜的汁儿直接喷了他自己一脸
从鼻尖往上到脑门,一直喷到贴的假发套上,挂了一条线似的红汤。
“蠢不蠢啊你”
庄啸无声地笑了,没有放声大笑,低声说话时,声音很有磁性:“别叫唤,待会儿化妆组的又过来骂你。”
庄啸伸手扳过他脸,小心翼翼地用中指指腹来抹。
“我赶紧给你擦了。
“脱妆了,你快去补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