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千万别生气这不,我不是把记录本都给撕了吗。我不干了。别说你下学期不在了,就算还在,我也不会再干这样的事了。你就放过我吧,不要再告诉奚先生了”
胡太太不住地恳求。
孟兰亭愣了。
她忽然想起来,之前有天傍晚自己回周家时,在爱梦路上,仿佛曾在身后看到过一个随行之人,当时就感觉像是冯家的司机老闫。
但当时并没多想,只以为自己看错了。
“孟小姐”
胡太太见她出神不语,小心地叫了她一声。
孟兰亭回过神,转身而去。
胡太太察言寡色,感觉她应该是放过了,拍了拍胸口,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三天之后,冯令美如约来接孟兰亭。
孟兰亭和周太太道了别,随冯令美一道坐火车去往南京,到了北火车站,离开车还有二十分钟,在贵宾休息室里等待时,一个士兵敲门,恭敬地说:“太太,何师长叫我来取东西。”
冯令美指了指屋角的一只皮箱:“拿去。”
士兵急忙取了,朝冯令美敬了个礼,退了出去。
冯令美依旧笑吟吟的,和孟兰亭说说笑笑,时间到了,上了火车的一个包厢,安顿好,没片刻,火车便启动,朝着南京开去。
何方则远远地立在站台末的一段水门汀地面上,目送那节载着冯令美的车厢朝北而去,渐渐消失在了视线里。
“何师长,这是太太叫我拿过来的。”
士兵递上箱子。
何方则看了一眼。知道应该是自己从前还留在她那里的衣物和一些日常之物。
他沉默了片刻,接了过来,提着,转身走出了站台。
当天傍晚,孟兰亭抵达了南京的火车站,跟着冯令美刚下车,冯恪之的身影就映入了眼帘。
他就站在月台上,脸英俊,身姿挺,衣服穿得又体面潇洒,吸引了周围不少的目光。
他仿佛已经等了有些时候,火车还没停下,就快步走到了包厢车厢的门前,站在那里。
“八姐。”
“孟小姐,你们到了”
他又叫回自己孟小姐了,视线投来,彬彬有礼。
孟兰亭压下心里涌出的一种难言的复杂之感,若无其事,朝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车子在外头了。我帮你们拿箱子。”
冯恪之殷勤地从冯令美的随从手中接过箱子,走在前头,替两人引路。
“小九昨天就到了。知道我们今天来,早早地过来接。”
“不是我自夸,我这个弟弟呀,比起以前,那真的是懂事了不知道多少,这回来,听说爹也没再骂他了。以后要是再有个能治得住他的人管教,保管更好。”
冯令美挽着孟兰亭的手臂走出车站,看着弟弟的背影,玩笑般地和孟兰亭咬耳朵。
孟兰亭面带微笑地听着,垂眸说:“是。”
天擦黑的时分,汽车将孟兰亭再次送到了她去年底曾到过的那座紫金山南麓别墅。
晚上,家里除了冯老爷,没有别人,但整间别墅,包括大门入口和庭院,灯火通明,全部的佣人都出来了,迎接八小姐和孟兰亭,气氛热闹极了。
去年底那个伺候过孟兰亭的名叫阿红的小女佣更是热情,抢着帮孟兰亭提箱,说她的房间还是去年那间,早已收拾好了,就等着孟小姐的入住。
冯老爷手里拄着一根拐杖,笑呵呵地站在客厅门口,模样和先前看起来差不多,精神很是不错。
孟兰亭疾步朝他走去,到了近前,叫了声“冯伯父”,向他鞠躬行礼,被冯老爷接住了,慈爱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笑着道:“都是自己一家的人。快进来吧。饿了吧,把东西放放,就吃饭了。”
孟兰亭被送到自己去年住过的那个房间,推开门,微微一怔。
房间重新装潢过了。不但家具等物件是去年她入住时的公主风,现在连地板、墙壁、天花板,也都变成了统一的欧式风格。
整个房间,满眼的雪白和粉红,到处是蕾丝和雕花,华丽梦幻。
“年初孟小姐走了没多久,老爷就叫人把屋子重新装潢了,说这屋子以后专门给你住。我一直等着孟小姐你来呢”
阿红笑嘻嘻地说。
孟兰亭意外又感动,但心底里,却又愈发多了一种不知该如何回报的压力之感。
她略收拾了下,下去吃饭。
晚饭桌上,冯老爷坐上首,让孟兰亭坐在自己左手边,右边就是儿子。
吃饭时,冯恪之大多沉默着,但显得非常听话。
冯老爷对他无论说什么,他都唯唯诺诺,无不应是,还起身给老父倒水递箸,极其殷勤。
冯老爷大概是头回见儿子如此乖巧孝敬,颇有点类似于受宠若惊的感觉,心情更好了。不顾冯令美的劝阻,开了一瓶酒,几杯下肚,谈兴更浓,忆了不少过去的事,最后提及了自己早年和孟兰亭父亲的一些交往,说:“说起这个,我忽然想起来了。早年,你爹也曾寄了张你小时候的照片来,现在应该还存在我的书房里。你要的话,我找出来给你,留个纪念。”
冯恪之飞快地瞥了眼和自己隔着父亲而坐的孟兰亭。
孟兰亭眼睛却望着冯老爷,笑谢:“那就麻烦伯父了。”
冯老爷摆手,笑呵呵地说:“如今看看自己小时候的模样,也是有意思的。应该还在的。我明天就叫人找。”
饭毕,冯老爷怕孟兰亭旅途劳累,叮嘱她早些休息,自己因有了些醉意,也早早地去歇了。
孟兰亭回了房间,洗澡休息,看了会儿书,度过了来到南京的第一个夜晚。
第57章 第 57 章
晚上十点,冯恪之停车在了颐和路尽头那处守卫森严的墅邸前, 站在大门外。
过了一会儿, 门从里打开,他走了进去。
冯令仪刚睡下了, 又披衣起身,出来到了书房, 望着这么晚突然上门的弟弟,问他:“孟小姐到了”
冯恪之唔了一声。
弟弟极少主动来自己这里, 尤其像今晚这样, 也没提前说一声,突然就跑了过来,这令冯令仪感到有点疑惑。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大姐, 我需要一张去往关口的特许通行证。”
冯令仪微微一怔。
关口之北, 因为几年前发生那里的那场局部战役的失利, 如今已经沦陷。
为防新的事变,关口之南, 现在被划为了军事禁区, 没有特许通行证, 严禁任何人入内。
“那里是军事重地。好好的, 突然去那里干什么不行”
她想都没想,立刻拒绝。
“兰亭已经知道她弟弟当年牺牲在那里的消息了, 她应该想去那里走一趟的。我就带她到关口去看一眼, 看一眼就走。”
冯令仪不语。
冯恪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大姐你不帮也行, 我就问一声,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开战,打回去把原本就是我们的地方夺回来,到时候,我也不用向大姐你开口,随便什么时候,想去,就带她去”
他的语气很克制,但话下那种隐隐的不满和责问之意,还是呼之欲出。
“屈而不战,则军事竞赛,即便世界第一,又有什么意义”
冯令仪不悦:“不许你这么说话这种事关乎整个国家,不是你说打就打的”
“是,我明白。所以我来求大姐你帮忙兰亭弟弟为国捐躯,埋骨战地,现在我只是想带她去看一眼她弟弟打过仗的地方而已”
冯令仪瞥了眼弟弟。他在自己面前站得笔直,双目紧紧地盯着自己。
她沉吟了片刻:“也不是不行。但你要保证,去了就马上回来,注意安全”
“是我保证”
冯恪之立刻答应,神色也变得轻松了些,想了下,又说:“大姐你放心,就算我自己不要命,还有兰亭呢。我就是想带她过去看一眼而已。”
冯令仪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容,抬手,替他理了下衣领。
“兰亭又来了,你高兴了吧你说你是不是傻先前第一次她来的时候,你要是殷勤点,至于会像现在这样”
冯恪之一声不吭。
“你别看爹平日看起来很好,他年纪大了,说病就病。三月里,不小心受了点寒,人就病倒了,成了肺炎,一养就是两三个月。刚前些时日,精神才好了些回来,还不许我告诉你和你八姐她们。他现在的身体远不如从前了,就一个虚壳。前些时日,知道你带着宪兵团得了第一名的消息,高兴得一夜都没睡着觉。往后,你也不要再惹他生气了,知不知道”
冯恪之一怔,慢慢点头:“是,我知道了。”
“行,别墅远,我这里过去要一个多小时,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证件好了,我就叫人给你送去。等爹过寿那天,我再过去。”
冯恪之点头。
冯令仪眼底带着笑意,目送弟弟转身离去。
冯恪之开车回到南麓别墅,已是深夜十一点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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