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兮儿脑子想着崔昭和崔瑶的事,这是下午趁沈一诺去老宅后院园林里逛的时候偷偷聊的。想的太入迷,就忽视了石板路的边缘缺了一块,脚底一歪,差点栽跟头。
练过舞的身体有着绝佳的平衡感,但不等她使出自己的平衡感,就有人握着她的胳膊阻止了她跌倒的趋势。
宁兮儿抬眸一看,松了口气,“是你啊。”
佣人如临大敌的原因大概是早就看见了覃骁,但哪料那么一个大活人,她们夫人生生是看不见啊看不见!
她们多想派出一个勇士去提醒宁兮儿,但在覃骁那森寒的目光下,还是当胆小鬼算了。
宁兮儿也不知自己怎的就没发现覃骁。她困倦的眨了眨眼,没心没肺的问:“你吃饭了吗?”
她刚才和朋友吃过了,不知道覃骁有没有饿肚子。
佣人们极有眼色的迅速告退。
四下空寂,路灯尽职,小蚊虫们绕着光柱进行有规律的飞行,它们也时不时瞟一眼他们。
覃骁握着她胳膊的手渐渐松开,转为牵住她的手,一语不发。
他们在沉默中默契地朝前走。
慢慢的,一种若隐若现的紧张感包裹住宁兮儿的神思,闷得人透不过气。
“覃骁......”,她拽了拽他宽厚的掌心,“你怎么不说话?”
女孩的语调轻柔,丝丝缕缕温凉的甜,缠的覃骁心乱。
男人略领先半步,在夜色中将背影衬托的更加高大了,他仍是什么也不说,只顾着带她走。
宁兮儿心急,跑到他面前拦住:“覃骁。”
她的眼神给他一种荣辱共存的希冀感,逼得他停住仓促的步伐。
他似乎不敢直视她的双眸,喉结明显滚动,终于肯开口了:“为什么选择留下。”
这是一个两人不约而同刻意避讳的问题。
朋友间可以打探好奇,比如崔瑶,佣人可以窃窃私语,因为谁都由窥探欲,外界的豪门新闻可以写的曲折离奇,因为那是舆论。
但只有他们本人不可以随意谈论或试探对方。
就是不可以。
只因为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因为从一开始,他留下她的手段就见不得光。
覃骁是始作俑者,他比谁都清楚,因此也比谁都渴望。
男人的神情总是淡漠,薄凉的唇紧抿,宁兮儿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捏的越来越疼。
宁兮儿释然的笑了笑:“我还以为在飞机上你就会忍不住问呢。”
覃骁抬眸,目光直直的望着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问出来了,就好像从她的眼睛里丢失了什么珍贵的东西,尽管毫无指望的再抢回来,但仍忍不住反复寻找。
晚风藏着招惹人的凉意,轻轻扫过宁兮儿的发尾。
“装不下去了?”,宁兮儿挑了挑眉。
覃骁被她一副拿捏人的小模样气的心口发疼,但他太想听到她说一些遥不可及的话。
“兮儿。”,他的眼睛迸发出狼一般难耐的狠戾,脆弱的很:“...别折磨我。”
宁兮儿难以抵挡他在自己面前的某种卑微感。
呼吸漏了一拍。
明明是那么高傲的男人。
她随即调整了一下情绪,正色道:“人不能因一次遗憾而被误解终生。”
“书上看的,不是我说的。”,宁兮儿破天荒的把自己另一只手也抬起来,掌心朝他,指头波浪似的晃了晃:“要牵吗?”
他们面对面站着。
覃骁听话的用掌心包裹住她的小手,像个被引导着去亲近他人的孩子。
“如果你要细究,那同情,感谢,无可奈何,听天由命......各种心态都有吧。”,宁兮儿边想边说。
覃骁嗓音晦涩:“我不信兮儿会忘记恨我。”
“怎么会忘啊?”,宁兮儿说:“每次一想起来,就怕的想捂住眼睛,捂住耳朵,恨不得感知不到这个世界的任何画象和声音。”
女孩有些失神地望着他衬衫上某颗精致的扣子,“没有你,我没法对付景家。”,她悲哀的说:“我甚至一辈子不能知晓父母的故事。”
覃骁慢慢抱住她,轻吻了她落寞的眼睛,“兮儿,你别难过…”,他又吻了吻她另一只眼睛,心疼的呢喃着:“你别难过……”
宁兮儿没躲开,哪怕还不适应。
“你的眼睛像湖泊一样幽深安静。”,宁兮儿说:“这里不该被罪恶覆盖。”,她抬手,指腹划过他的眉眼。
“如果你有当罪人的天赋…”,宁兮儿说:“能不能因为我想试着同行,就别再带我去太深邃黑暗的地方。”
他的皮肤在夜色里深深颤栗。
“兮儿……”
“因为我会怕啊,覃骁。”
在回去的路上,宁兮儿简单哼着一曲童谣。
那是不到十岁的覃骁,在密林间给不敢睁眼的陌生小姑娘哼的。
那天,他用青涩的声线,哼了一整晚。
第131章 狼哥哥(上)
时间在宁兮儿哼唱的童谣里被回溯到很多年前。
宁兮儿上一次见到狼还是在图画本上,院长妈妈张昀用和蔼的语气教道:“狼的英语是wolf。”,于是小朋友们便跟着朗朗出声:“呜福…呜福……”
但此刻的宁兮儿只有“呜呜呜……”的哭声,她都闭上眼睛了,为什么那个“呜福”还不走啊?
女孩抱着膝盖,哆嗦个不停,啜泣不止,她还不懂这种情绪名为绝望,只一股脑地害怕那尖利的狼牙和噬骨森然的狼眼。
她心里念叨着:再闭一次,就一次!爸爸妈妈,救救我……
宁兮儿在祈祷中闭上双眸,听觉变得灵敏,狼的脚步声窸窸窣窣,她无力判断它离自己更近还是更远。
不知多久以后,面前出现一个高大的黑影。
“大哥哥……”
比起宁兮儿,尽管是十岁左右的覃骁也已经是大哥哥了。
密林太暗,她看不清他的长相。
只是侧头一探,狼不见了,变成人了。
宁兮儿“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呜啊啊……”
“怪、兽啊……”
小女孩在覃骁眼皮子底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吵得他头疼,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吵他,老宅里的佣人连鞋底都是特制的,走起路来落针可闻。
他的世界里除了枪声,就是狼的长啸。
人声,吵。
覃骁在这个年龄已经学会用枪了,后腰处此时就别着他惯用的手枪,距离宁兮儿聒噪的头颅不足三米,很难不百发百中。
但也不知是那被哭湿的脸蛋太嫩滑,还是唇色太像樱桃般的红,在月色下,小小一只,明眸皓齿,年龄并未掩埋女孩的天姿国色。
小覃骁从她模糊的脸部轮廓里瞧出来两个字:美人。
但不管覃骁多大,都对美人无兴趣。
他对哭的混乱的小团子说:“闭嘴。”,见小团子哆哆嗦嗦的抽泣,补了句:“不然咬死你。”
这真是把宁兮儿吓住了。
宁兮儿畏畏缩缩地看覃骁,又不敢多看,胆战心惊的一瞄一瞄,“狼哥哥……”
女孩还没长开,小脸丰润娇憨,双马尾毛乱,一双水洗过的眼睛扑闪,说话时嘴巴会不经意间委屈的鼓起来,“……别咬我。”
回光返照般的,宁兮儿在说话时并没有因哭泣而卡住,求饶时更是流畅的离谱:“院长妈妈说了,只要闭上眼睛,坏东西就会走开。”
覃骁却冷冰冰的撕破她的童话:“闭上眼睛逃避,那就等着被咬死。”
宁兮儿皱着脸,比哭还难看:“狼哥哥……”
这几声“哥哥”太吵,语调太惹人怜爱,覃骁竟萌生出一种被迫当家长的责任感。
想把她丢出去,又想把她叼回来。
要不是远处母狼发出“嗷呜”声,覃骁差点忘了那家伙。
他转身就走。
从这个位置走出密林并不远,她腿再短一个小时也能出去。覃骁已经在心里不自觉给她算好路线和时间了,又一声狼叫把覃骁的神思拽回来。
“……”,他为什么要在意她?
不断的靠近母狼,就不断的想回头看一眼她还在不在。
那个胆小鬼知道怎么找路吗?
到底是怎么一个人进到这里的?
贪玩吗?
也是和她的伙伴玩捉迷藏?
他忽然停住,在距离母狼两三米远的地方,自厌的情绪袭击他清冷的心跳。
人声果然很吵,否则他为什么满脑子都是她哭声的幻听。
一回头,覃骁看着正尾随自己的胆小鬼,紧绷的神经莫名放松片刻。但这一放松却诱发了他心底的警觉,他怎么会被外物给扰乱心神?
于是板起脸,盯着宁兮儿,指着自己的狼,“你敢跟过来,我让它咬死你。”
母狼呲了呲牙。
宁兮儿双手绞着,不安的抿唇,月光下脸色惨白,比覃骁低了一截,说话声也低:“狼哥哥,求求你了……你带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