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没被念叨过?”时药笑着说,“当初第一次跟手术,就碰见麻醉科那个顾茂生,顶着被你们花痴的一张帅脸,面无表情地帮我套上手术服,然后从后面幽幽说了一句……”
“卧槽说了什么??”房安悦立马正襟危坐,抖擞精神地准备听八卦,“都一年多了也没给我们讲过这事儿,你瞒得够严的!——他到底给你说了啥??”
“他说,”时药停顿了下,学着那幽幽的语气,“……手术衣别穿错,一件20。”
房安悦呆了三秒:“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难怪他追了你一年都没追到手——这孙子活该啊哈哈哈哈哈哈…………”
连旁边有点情绪低落的徐可可都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顾医生我见过,看起来有点冷冰冰的,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我看当初他一定是对师姐你有意思,所以才那样说,想吸引你注意力的。”
时药摆摆手,“别听你姐胡说,她忽悠你呢。我和顾医生没什么关系,就是普通同事。”
便在这时,宿舍房门又被人推开了,走进来的人问:“啥情况啊,这离着宿舍还有十几米我就听见安悦笑得那魔音灌耳了……哎,这是哪位?”
“这是我远房表妹,徐可可。”房安悦忍到肚子疼才收住了笑容,“可可,这是秦月,我跟你说过宿舍里另一位,你喊她月姐就好。”
“月姐。”徐可可乖乖叫了声。
“你们这是打哪儿拐来的小姑娘啊?”秦月问,不过没等时药和房安悦回答,她就笑着走进来,“哎对了我跟你们说,我今天听了一特有意思的事儿——今天下午实习生里有个弱鸡,跟手术竟然晕过去了哈哈哈哈哈哈……可笑死我们科室里的人了哈哈哈哈……”
笑到一半,秦月见时药和房安悦不但没跟自己一起笑,反而诡异地对视了眼,不由奇道:“哎,你们都不觉着好玩啊?”
时药勾着唇角撇开脸。
房安悦也努力绷住了嘴巴。
在秦月愈发困惑的目光里,把头死压着的徐可可小声说:“月姐,我就是那个……晕过去的弱鸡。”
秦月:“……???”
好不容易憋住笑的房安悦开口:“行了啊行了啊,今天都拿这事儿打趣我妹好几回了,不带这么翻来覆去地玩的……今晚我照顾着她点,省得她半夜做噩梦……她今晚就睡在咱宿舍里了,跟我一张床——你俩明天不还都得值班么,赶紧洗漱走着呗?”
十几分钟后,宿舍里熄了灯。
四个女人躺在床上,各自望着各自那一块天花板。安静了一会儿以后,秦月笑了声,“对不住啊小可可,姐不知道是你。没别的意思。”
徐可可支支吾吾:“没……没事的月姐……本来就是我自己的问题……”
秦月说:“不过说真的,你这心理素质和生理素质都有的练,动不动晕哪行?我们这些当医生的,那关键时候都得当牛使——就比方你时药师姐,你别看她就一米六出头的个子,长相也精致小巧的,但人家进了健身房,可是能背拉斤的女人!”
“对对对!”房安悦连声附和,“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去年药药来咱医院实习,中间推一大爷去做ct,结果咔嚓一声,给人大爷把床头掰下来了,当时跟我一块查房的主任给她惊得……差点把病人的信息板砸我脚上。”
秦月:“哈哈哈哈哈那件事我也记得,后来在医院里都传开了——就那事儿之后,我看药药的追求者立马骤减。”
“是啊,这搁一般人谁敢娶?真动起手来,我看我们药药能一个打三个。”房安悦憋着笑说。
时药无奈,“你们怎么又拿我玩笑起来了?”
“在你身上找个笑料可不容易,这事儿我们能记上十几年啊哈哈……”
时药回忆了一下当时病房里的尴尬气氛,不由也失笑。
“当时我还趔趄了下,站稳身以后,发现那老大爷在床上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我站在五米外,手里还拎着他的床头。……那确实是我进医院之后最尴尬的一次,回过神就连忙给他安回去了。不过后来,那位老大爷看见我还是总离我远远的。”
秦月哈哈大笑,“你那是给那大爷留下心理阴影了吧?”
“多半。”
宿舍里安静了一会儿,徐可可突然小声开口:“做医生好累啊……这两天我总感觉自己忙得脚不沾地的。”许是这黑暗增加了她的勇气,徐可可的声音也逐渐大了些,“我真是好后悔自己当初高考完选了医学院啊。”
秦月笑笑说:“没事儿,现在有点后悔算什么,等以后——以后你正式工作肯定会更后悔的。”
“哎——我说月月,你可别打击我妹工作积极性啊!”
“我这不是说实话呢么?安悦,我就问你,摸着自己的良心——你真不后悔选了医学?一年五天假,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一天到头累死累活,拿那么可怜巴巴的一点补贴……动不动还得突然接受紧急召唤,饭吃不好觉睡不稳……我去相亲,人家一听我不是纯中医门诊,还要上手术台,都就差直接撂挑子走人了。”
沉默了会儿,房安悦叹了口气,“别的时候还好说……去年就因为那病人叫唤疼,被那个病人家属追着要打、吓得我一个周没敢来上班的时候……是真后悔,选什么不好,干嘛就来学医了呢?”
“报志愿的时候脑子进水了吧大概,”秦月没好气地说。过了一会儿,她仰头看了看时药的床铺,“药药,你就没后悔过?”
时药听见话题带到自己身上,怔了两秒后,她笑了笑,“没想过这个问题。”
房安悦接话:“我看药药是没时间想——她跟个小疯子似的,我都看人家巴不得脱离苦海,也就药药你,三年上完四年的课,实习比谁都积极上进……你是装了什么永动机,还是抱着什么崇高理想来的啊?”
“我也好奇这个问题很久了,”秦月点点头,“就凭你的家境还有高考成绩,做什么不好,干嘛来学医?”
“……”
宿舍里再一次安静下来。
这一次的沉默尤为地久,久到其他三个人都以为自己等不到答案了的时候,他们听见时药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为了一个人。”
“……”
三人一默。
最后还是秦月总结:“那这人可太可怕了。”
*
第二天白天是时药轮科值班的日子,在心电图室。
中午时候,她正坐在桌边打瞌睡,突然就被桌上的座机铃声惊了一下。
旁边一起轮班的女医生连忙接起了电话。说了几句,时药就见对方脸色微微紧了起来,她心里一晃,隐约感觉有什么大任务要落到头上了。
“任大夫,什么情况?”
对方一挂断电话,时药便开口问道。
女医生脸色难看,“院长来的电话,说今天市里破获了一起特大诈骗案件,抓了一个网络诈骗团伙,好几百号人——现在有一百多号分流到我们医院里来了,得在收押之前给他们做好查体。”
“……诈骗团伙?一百多号人?”时药一听就头大,“那心电图室今天的人手一定不够。”
“还今天呢,我看得做到明天去……我本来答应我家孩子今天晚上一定领他出去吃好吃的,看来又得食言了,唉……”女医生叹了口气,“还有在家休息的那几位大夫,你负责打电话叫回来吧,我去跟彩超室的人商量商量怎么准备……这可不是个小工程。”
“好。”时药应了一声。
…………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一排警车闪着警灯停到了医院停车场里。
时药和任医生站在心电图1号室里的窗户前看着,楼下一个警员带一个犯人,排成了长长的队伍从医院正门鱼贯而入。
任医生指着楼下给时药“上课”,“看见了么,这些犯人都是带着手铐脚镣,而且鞋子上的鞋带啊,还有裤子上的腰带啊,这之类的都要抽掉——你看那个,那个犯人就是提着裤子走的,肯定是把裤腰带抽走了。”
时药虽然之前已经在医院里实习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她目光紧紧地盯着楼下,看了几秒之后,不由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任医生问。
时药定睛看看,确定自己没瞧错,才指着楼下几个地方问:“任大夫,那个……这个……还有那边那个,”她抬起头,目露不解,“怎么只有他们几个的头上还罩着黑头套?”
任医生顺着时药的手指尖看过去,“哦,他们啊,你没看他们除了头上罩着黑头套,脚上还都是穿着拖鞋——其他人一人一个警员看着,这几个却是一人两个警员?”
时药想了想,“难道他们比较危险?”
“对,这种一般都是重刑犯——就是正常量刑后,最轻也是个无期徒刑的那种。”任医生小声说,“之前看守所的犯人体检的时候,也有这种……给这种做体检的时候一定格外小心,他们里面多数是抓进去这辈子都出不来的,穷凶极恶的也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