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放却并没有理他,而是径自喂完了这一口,这才替秦峥擦擦唇角,然后再擦擦自己的,淡笑了下,道:“先生放心,我既然留在隔离营内,便不会出去,自然不会传与他人。”
孙自英张口结舌,跌足猛叹:“大将军,可是若是你传染上了,那可如何是好”
就算孙自英是一个不理世事的大夫,他却也是知道的,路放此次带兵救了凤凰城,南蛮军被灭七万人,可是在大炎的边境,依然躺着十几万的南蛮军。如果路放出个三长两短,路家军群龙无首,到时候南蛮军趁虚而入,后果将不堪设想。
路放却并没有再和他说话,只是径自拿了汤药去哺喂秦峥,一口又一口,若是有汤药从嘴角溢出,他便擦,擦了后再喂。如此,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碗汤药都被他喂下去了。
孙自英站在那里,怔怔看着,却觉得路放背影清宽坚定,绝不是他在那里说道一番便能动摇的。
想着这个路放不过是十九岁少年罢了,便能讨伐四方,令得南蛮损兵折将,必然不是个一般人物。而世间之人,凡是超群绝伦者,特别是如路放这般少年成名,心性坚毅,其想法怕更是常人难以琢磨的。
最后无可奈何,他终于道:“将军放心,便是我孙自英无法解决这瘟疫,也自然会设法去求能够治这瘟疫的”
路放回首望了他一眼,眸中有感激之色,点头道:“辛苦。”
孙自英点点头,自己出去了。
孙自英出去后,路放继续守着秦峥,为秦峥褪下衣衫。
其实路放自小读诗句,学兵法,练武艺,习操练,对于与女子相处并不熟悉,更不要说去看到女子的身体。平生第一次褪去一个女子的衣衫,却是这般情景,无丝毫旖旎,无半分躁动,只有挥之不去的沉痛,和化不开的怜惜。
他用干净的毛巾沾了用艾蒿和菖蒲煮出的药水,然后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身体。
从她的脖颈到她的胸部,又从她的胸部到她的肚脐,耻部,大腿。她的身子虽已经瘦弱无比且疤痕累累,可是依稀可以看出,她胸部小巧,腰肢纤细,两腿修长笔直。
路放想起那一晚,在敦阳城大殿上,从廊檐上往下看时,大殿里那个如高空明月般的女子。淡泊清冷,却自有一番光华,高悬夜幕之中,映衬得漫天星斗都失去了颜色。
路放望着榻上女子,心知她若是稍作装扮,风华足以绝代。
可是如今,他却是再也看不到了。
只见榻上沉睡,遍体鳞伤,或红或白或青,偶有一两处好肌肤,也是越发映衬得那伤痕狰狞。
路放的指尖,轻柔地抚摸过她的每一处伤痕,为她抹上孙自英自配的药膏。这药膏呈褐色,清凉宜人,他仔细地涂抹均匀,仿若手下是世上最为珍稀的瑰宝。待为她抹背后的红疹时,他小心地将她翻过来,她肩后一处,竟然有血红的斑痕,仿若在浸着血。路放先是蹙眉,待细细看来,却见那竟然不是一个斑痕,而是一个殷红色的胎记。那胎记生得倒也特别,并不是日常见的形状,倒像是一个隐约的十字形。
路放看了片刻,便继续为秦峥抹药,待无一处不抹上了一层药膏后,路放这才小心地为秦峥盖上凉被,可就在此时,秦峥的睫毛眨动了一下,竟然微微睁开了双眸。
此时她的双眸犹如被蒙上了一层雾般,朦朦胧胧,再不如往日那么透彻的漠然。
秦峥只觉得满嘴浓重的药味,她知觉极为灵敏,很快便辨出口中药物,知道这是祛除瘟病的。
她想起身,却觉得头脑沉重,身子瘫软,根本无力动弹。
她挣扎了下,便颓然地躺下,问路放道:“这是在哪里”话音一出口,她便为自己的声音皱了眉。嘶哑低粗,微弱异常。
路放忙扶她躺下,道:“你病了,不过我已经喂了你药,你很快就好了。”
秦峥抬起乏力的手,摸了摸唇,总觉得有些异样。
不过这时候的她实在没精神关注那么许多,只是茫茫然地道:“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路放略一沉吟,决定还是说实话:“瘟疫。”
如他所料,秦峥倒没有大惊小怪,只是问道:“什么症状”
路放道:“连续高热,身上起红疹。”
秦峥听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却并摸不出什么,因为她的手和额头都是热的。于是她就要抬头去看自己身上,可是路放却将她按下,沙哑地道:“不要看。”
任何一个女子,想来都不愿意见到自己身上是这般情景。
哪怕她原本就已经疤痕累累,可是再多一些红疹,总是让人看了难受的。
秦峥倒也不是非要看,勉力睁着双眸,问路放:“有治疗的办法吗”
路放一窒,摇头道:“没有。”
秦峥听了,却是笑了下,笑得惨白:“看来我命不久矣。”
路放却是听不得这话的,猛握住她的手腕,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道传导给她,坚定而不容置疑地道:“秦峥,你听着,何笑和我都已经派出了人寻访名医,务必找出这场时疫的解决之道。在这之前,你必须用你所有的耐心坚持下去。”
秦峥摇头,仰首望着路放:“路放,我怕是不行了”
路放脸色忽然变了,低沉粗哑地问:“为什么不能你还活着,既然还没有死,那便要努力活下去你难道忘记了吗,当日我有心寻死,你是怎么的怒我不争,将我打了许多巴掌”他低头,两手捧住她削瘦的脸,黑眸定定地望着他道:“秦峥,你必须拿出当日逃亡之时的心力,与这场时疫对抗,必须坚持下来,活下来。”
秦峥眸中却是透着一丝茫然,她喃喃道:“路放,可是我为什么要活着呢”她的声音很低,很含糊,以至于路放没有听清楚。
路放审视着她的眸,小心地问:“秦峥,你在说什么”
秦峥却不再提此事,只是盯着路放,皱眉问道:“我既得了时疫,为何你还在这里还不赶紧出去”
她此时忽然悟到,薄被之下,自己丝缕不挂,身上却是有清凉舒适的感觉。她迷蒙地望着路放:“谁帮我抹的药”
看着路放,她忽然拧着眉毛,盯着路放道:“你为什么帮我抹药你怎么会在这里照顾我你还喂我药你不是大将军吗难道你就不怕万一被传染的后果吗”
她原本身体虚弱,如今说这么一连串的话下来,剧咳不止,浑身颤抖,打着冷战。
路放上前,就要握住她的手,谁知道却被秦峥拼尽所有力气,将他推开,口中犹自边咳边道:“你别过来”
路放上前,不顾她的挣扎,有力的臂膀将她搂住,又用平稳的手给她拍背。
秦峥几乎虚脱开来,最后无力地靠在路放清宽坚实的肩头上,喘息着道:“你疯了么你心中不是有这片大好河山吗你不是有满腔的抱负吗你不是心系天下吗”
路放见她已然平静下来,低声道:“是的,秦峥,你说的没错。路放曾发誓,要平定这个天下,更要用十年时间,大炎将成为第二个凤凰城。”他低首凝视着肩头的她,抬手抚着她的发丝,又道:“可是这世上如果没有秦峥,便没有路放,更没有那一番壮志雄心。你既如我手足一般。我路放若连手足尚且不能护,又何谈兼济天下”
秦峥冷笑,眉目间依然染有怒意:“即使如此,你可以请他人照顾我,何必以身试疫如果你倒下了,谁来照顾我,你以为这样就是护我爱我视我为手足了吗”
路放听了这个,越发搂紧了她,在她耳边道:“我曾在西野见识过类似的瘟疫,这种瘟疫,若是得了,身体强健者是能熬过去的,若是熬过去了,那以后再也不会得。如今我在这里陪护你,若是不得,我便一直照顾你,若是得了,我便与你躺在一起,和你一起在这疫病中煎熬,带着你一起闯过去。”
秦峥听了这番话,呆呆地靠在他肩头,怒意渐渐逝去,取而代之的悲恸和感动,她的手无力地捶打着他的背,低声道:“你也未免太死心眼”
路放并不阻拦,任凭她打:“秦峥,我并不知你为何心中有颓然往生之意,可是你若真得没了,你让我如何自处如今你既知道我为你的一片心意,便该心志坚定,熬过这一关。”
秦峥虚弱地趴在他肩头低低“嗯”了一声,闷声道:“好,我都明白的。”
路放轻轻地将她放在榻上,又扶着她躺平,这才道:“你才醒来,几日没吃东西。我去取些粥来给你喝。”
秦峥虽然身上难受,根本没什么胃口,不过想着若是不吃,怎么对抗这时疫,便点头道:“好,那你多取些来。”
路放听了这个,知道她恢复了求生意念,总算放了心,当下端着两个药碗正要出去,却迎面碰上了要进来的孙自英。
孙自英眸中有兴奋之色,见了路放忙道:“大将军,我刚刚比对了一番,倒是有所发现,发现这虽然同是得瘟疫,却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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