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正在工作中,我觉得不好见面,便先走了。”
“那女孩子是谁?”
“一个朋友。”
“一个朋友,有什么不好见面的?”
凌彦齐露出那种“你应该能理解”的笑容:“当然还是怕影响你工作的状态。”
“什么时候认识的?我们交往前,还是交往后?”
“上海飞s市的航班上认识的。”
彭嘉卉哼笑一声,根本不相信。
“那女孩在s大念书,去上海玩,回来和我一个航班。因为暴雨,飞机晚点三个小时,落地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太晚了,出租车又不好打,便请我载她一程,回学校。”
“那她回学校了么?”
凌彦齐低头整理衣衫:“那么晚了,她也不讲,学校宿舍关门了呀。”
“帮人要帮到底。所以,你这么个大善人,就顺便把她带回家了?”
“没。”凌彦齐的右嘴角,像是不受控一般的老往上翘,他自觉这是一幅很欠揍的模样,尤其是他还得忍着笑,尽量要声线平稳,“怎么可能带回家,我帮她开了一间房。”
彭嘉卉盯着凌彦齐,足足看够一分钟。她觉得匪夷所思,有男人会这么体面冷静地在女友面前谈及第三者?偏偏她一字不落的听进去,情绪毫无波动。应该是他这种坦白又不觉得有错的沟通方式,让人很难以进入生气和追问的模式里。
“她念大几?有二十了吗?你对她,有什么打算?”
凌彦齐的脸上,现出他常有的微微疑惑的表情,“打算?要什么打算?”他摊开双手,“你也看见了,第二天我带她去商场,买了一堆她喜欢的衣服配饰,然后送她回学校。”
“完了?”彭嘉卉反问,“那女孩不会再找你?”
“我不知道。”
突如其来的反感从腹腔里猛然升起,彭嘉卉到今天这才想明白,对着这么一张俊俏的脸和惊人的家世,始终爱不上的缘由。便是这种毫不作为的态度。不,不是态度,这是本性。
从第一次见面迟到一个多小时的毫无内疚,到今天和别的女人玩一夜情,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你来,或者你不来,都是你的事情。我不主动也不负责当然也不会拒绝。
借由这份反感,她终于有了几分生气:“那你对我们之间的事,有什么打算?”
凌彦齐这才卸掉那碍眼的玩世不恭:“我妈今天找你来,是不是有什么安排?”
“你的打算,就是听你妈的安排?”
“不然呢?”
对面的彭嘉卉怔怔的。这五年来,她已习惯不动声色盯着人的脸,脑海里飞速运转。她每天都在磨炼自己的观察力和思考力。不,凌彦齐不一样了。虽然以前他也是敷衍,但多少还是带点情意。
那种本性懦弱的人,总是不会叫人过于失望。她要约会,他就会选一家她从未去过的很有情调的法国餐厅;深夜里载她回去,见她老是摁着太阳穴,也会悄悄地换掉cd,挑一首舒缓沉醉的曲子。可今天,这种软弱的情意不见了。
是她想错了,这男人的心思没有他外貌那样好看懂。迟到和劈腿,怎可能是内疚值相当的事情?他毫不内疚,是因为他根本不爱她,更是因为他爱上了别人,还不屑于隐瞒。
公开坦白并非认错,而是要她承认现状。
他要在卢思薇和她之间撕开缺口,容下那个女人。婚都没结呢!还是说他压根就不在乎和他结婚的人是谁?这一刹那,敷衍就变成匕首,虽然还不至于刺伤她,也刮得她肉疼。
很快卢思薇就来了。她当然不是那种呆得无聊,想和未来儿媳聊个天,加深感情的准婆婆。她刚落座,三五两句便把事情全都说明了。
七月份,天海集团要派工作组去新加坡和大鸣集团谈合作事宜,她想要凌彦齐也去。当然了,嘉卉也去,顺便带彦齐看看她家外公。
年初,她就想亲自过去和人商洽,只不过大鸣集团在继承人的内部交接上出了不少问题。
郭义谦已到耄耋之年,管理这么大的跨国企业已力不从心。去年年底他的长子郭兆旭便出任董事局主席,当时外界普遍认为这是一次十分顺利的权力交接。可没过两个月,次子郭兆明突然发难,董事局三位董事均支持他,身后更站着郭邱美云,郭义谦最得宠的三太太。
郭兆旭的处境一下就变得很难看了。一直联络的合作事宜,也突然中断。专项工作组向卢思薇汇报时说,原本两家公司是打算合作成立新的项目公司。可现在人事变动,都找不到敢拍板负责的人。
一直到上个星期,郭义谦出院,众多财经媒体在医院门口拦住他。虽还需人搀扶行走,但这位八十七岁的老人满面春风,并非外界所揣测的中风偏瘫。
对着数十家的记者,他一字一顿,说得甚为缓慢清晰:“一家公司经营几十年,业绩有起有落都是好正常的事,大家不需要死盯着一时的利润或是亏损。至始至终,我认定的集团接班人都是兆旭。”
他一出马,即刻就压下大鸣集团内部各种风吹扫动。
卢思薇也看出来,大马城地块的事情,底下人沟通来沟通去,都是浪费口水。最后还是得郭义谦做主。工作组得去找他。但是人家已对外开过新闻发布会,卸下集团所有职务,安享晚年。要绕过他两个儿子,找他谈公事,面子上不合适。
况且之前没打过交道,谁也摸不透郭义谦对这块地皮的风险偏好。
卢思薇性子急,不想把机会白白错过,想让两个小的帮她去探路。可又觉得,只以男女朋友的名义去见多年未见的外公,过于轻慢。对于两家公司的洽谈,也起不到真正的黏合作用。起码得先订个婚,毕竟郭义谦有妻有妾,是华人圈里出了名的老封建。
眼下已是六月下旬,再过半个月工作组就要动身。卢思薇说:“嘉卉,我知道你是因为外婆和妈妈的事,和外公一直在赌气。可你外公年纪这么大,也等着你回去呢。干脆就这次把心结了了,要不,你们就在新加坡办场订婚宴,也让老人家高兴高兴。”
就差没明说,郭家那么多的遗产,你也有份啊。既然没了娘,就自个回去,在三个舅舅一个小姨嘴里,怎么地也得抢块大肥肉下来。
两个差点把这段虚情假意的感情谈崩了的年轻人面面相觑,都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卢思薇看这两人:“怎么,都不说话?”
彭嘉卉先反应过来:“阿姨,这太意外了。要是在那边办订婚宴,要耽误好多天,我都不知道这边的工作怎么安排。”
“我了解。可是工作从来都是做不完的,想等工作完了再去办你们的事,那就永远都没时间啦。”
☆、056
一时的情/欲要得到满足,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持久温柔的爱意。
——某人日记
两个年轻人还是意兴阑珊。卢思薇再问:“怎么啦?彦齐。”
凌彦齐身子坐正:“去趟新加坡没问题,订婚真是太着急了点。嘉卉不止担心工作,她这么多年没回去过,怕一下子也不了解要怎样和那边相处,……,”
卢思薇倒是听进去了,点点头:“哦,这也是。”虽然凌彦齐说得委婉,恰恰也是她担心彭嘉卉不肯好好配合的原因。
这几个月来,卢思薇对彭嘉卉越来越满意,不止因为这个小女孩的事业心。
她渐渐了解那段隐匿在豪门背后的传闻真相,由此而明白,彭嘉卉为何从从不主动提起她那富可敌国的外公。谁都知道,离开彭光辉,回去新加坡,做郭义谦宠爱的外孙女,彭嘉卉的身份地位,会比“曼达鞋业董事长千金”更上一个档次。
她的外公对年轻时的独断专行有了更多反思。她的外婆和妈妈所遭受的所有不幸,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补偿在她身上。
金莲也提过,说那边催彭嘉卉回去的电话,越来越密。只不过每次彭嘉卉都是客气地应允,然后说现在工作太忙,等闲下来便会飞过去看看。
放下电话,就只口不提这件事了。
卢思薇暗自赞叹,还是个挺倔强的小姑娘。
谁不会虚情假意,谁又会跟唾手可得的财富置气?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放不下曼达,放不下病重的彭光辉和对她情深义重的金莲,这几年公司业绩不景气,内部治理混乱,不恰恰是需要郭家替她站台,彰显她能力和背景的时候?
道理,彭嘉卉都知道,所以客客气气地应允,不和那边彻底撕开面子。可心里还在置气,置气那些年郭家对她们祖孙三人的“恩断义绝”,让她眼睁睁看着妈妈和外婆被无情的病痛折磨,最终病逝。
她无法打开这个心结。哪怕面对的是滔天财富,她还想保留这份对抗。可是,欣赏归欣赏,这一步终究是要走出去的,彭嘉卉想要曼达,还想要凌彦齐,那就必须付出努力和心血。要是始终停留在现状,停留在不过几千万利润的互联网女装店里,视曼达和天海不见,好比为了芝麻丢了西瓜。那么杨思琪的才干见识,真要比她好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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