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卢思薇和管培康请管家一众亲戚聚餐,这小外甥也在。叫什么来着?他在脑海搜索一番,想起来了,叫陈志豪。偏偏还是没想起来,那个歌手叫什么名字。
时间真是个好东西,不必要记的,它真是一点都不留情。
陈志豪点头哈腰安排他就坐,又招呼吧台送大杯的黑啤过来。他问:“小凌总,你怎么有空来这边玩?”
“过来,看下姑婆。顺便喝杯酒放松下。”
陈志豪露出“我懂”的神情,指着凌彦齐身后的舞池:“灵芝区最靓的女仔,今晚都在这里。”
凌彦齐侧头瞥一眼,也不做声。来时还觉得,偶尔放纵也算不上坏事,可进来一看,舞池里齐刷刷的都是翘臀大腿,夺人眼球。和早些年去过的夜店也没什么区别。那些扭动的腰肢,何尝不是一副又一副的人间皮囊。
他缺吗?他不缺。
陈志豪又指指台上的凯文:“这个家伙,小凌总认识不?”
凌彦齐等着他介绍。“这是我们灵芝区最火的dj,每周三次打碟。只要他来,好家伙,跟吸铁石似的,一帮女粉丝跟过来。你瞧,这还没到十二点,池子都快塞满了。”
☆、034
不想和人靠得太近。他们总让我害怕。
——司芃日记
这一听,好似他天天泡夜店。“经常来这玩?”凌彦齐问他。虽然不熟,但多少也聊两句吧。
“也不,就这几个月。有人让我来盯场。”陈志豪色眯眯地盯着场上的美女,偶尔回个神,瞄台上的凯文。
自己买酒,像个客人一样坐在吧台,不是夜店里盯场子的人。盯美女看,是男人本性,老是转身回头看凯文,才是违背天性。他是来盯凯文的。可谁让他来的?
管培康说过这个小外甥,职校肄业,爱打网游,父母离异,也就他这个做舅舅的偶然管管。也是嫌弃,所以连份正经工都不给他找。
凌彦齐试探着问:“他女人让你来盯的?”
“不算吧,算——追他的女人。”
凌彦齐更肯定了:“那这女人还挺有钱的。天天让你这么盯,盯到猴年马月去。”
“是啊,有钱,只有你们有钱人才有这么大的自信心,觉得世上没有追不到的人。”
凌彦齐不置可否,心想不知要多少钱才能追到司芃。
咖啡店关门了。此刻他就好想见她,迫切地想带她离开定安村,还想养她,再为她开一间咖啡店。也不是非要在司芃那里换来什么。不,他还是想的,想要她的吻、她的身体、她的一切。
可他连试都不敢试。司芃虽是个穷人,但对金钱没什么需求感。他怕说出来了,她笑他。她那么高高在上,他却只是个有钱庸俗的人。
舞池中一位性感热辣的女郎,扭着腰肢前来,手肘搭在凌彦齐肩上:“帅哥,要不要请我喝一杯?”
凌彦齐将她手腕拿下:“不请,找错人了。”女郎要再靠过来,他干脆坐到陈志豪另一侧,“没看到啊,这是我——”以陈志豪的长相而言,当女友有点样衰,于是他勉为其难地说,“男朋友。”
比他还小两岁的陈志豪,正端着玻璃杯喝啤酒。听闻猛咳两声。止住咳后忙摆手:“靓女,不要听他瞎说,我和他没关系,我中意女仔。”他一看凌彦齐的臭脸色,朝女郎挥手:“啧啧,走啦。”
女郎哼哼两声,踩着高跟鞋离开。陈志豪无奈地看向凌彦齐:“小凌总,拒绝靓女有好多方式,莫要这样误人。传到我舅舅那儿,说我带坏你,我是会被宰的。”
虽然和卢家交往不多,但是卢思薇的风格,大家有目共睹。虽然他也羡慕,凌彦齐有这么好的家世,也叹息,他身上被管束的痕迹太重,活得太规矩。这下更有明证,连送上门的艳丽女郎,都不要。
凌彦齐憋着笑:“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这样讲,简单实用,不浪费口水。”
陈志豪指指舞池:“你不喜欢这样子的?”艳遇嘛,性感放浪才是好事。
“太假。”
陈志豪点头,看着池子里的人,一个个分析:“这个眼睛鼻子整了,我们中国人就不会有这么好看的高眉骨,这个的胸肯定也是,……,也是,看多了腻。”
凌彦齐想,说一个人假,也不单单是整形的问题。但陈志豪不一定听得懂,索性不说。
但陈志豪觉得和他聊出共同语言了,头偏过来低低说:“小凌总,我跟你说实话,你可千万不能出卖我。”他用手遮着嘴,“就你们家,卢聿菡卢小姐,让我盯的。”他指了指凯文。
如他所料,凌彦齐露出诧异神色。
陈志豪身子往后靠:“你说你妹妹,怎么会喜欢这种……,搞音乐的人,他不定性不专情啊。我是人微言轻,要不,你劝劝她,不是我不想挣她这份工钱,而是没用,真的,他天天带不同的妞回去,带不同的妞来。你看这些女的,比她性感火辣吧,随时随地都是后备军,他眼里,能有你妹吗?”
凌彦齐望一眼,戴着耳机的凯文正在指点江山,俨然不可一世的dj大帝。陈志豪虽然油滑,说的也是实情。
时针悄无声息地划过十二点。司芃睡一觉醒来,戴棒球帽从宿舍出来,走廊里打个圈,又退回去加件防水的薄外套。
五月下旬,雨也这么悄无声息地入了夜。
夜深,细雨,路上不见一个行人。司芃低头大步走着,她要去见况哲。微信上联系到他,把设备拍照一张张发过去给他看,他愿意出六万五买下店内所有咖啡制作设备。
只是他太忙了。今天上午才从机场出来,明天又从机场出发,就这么一天留在s市,还要和许久未见的朋友聚聚。并没有单独的时间,匀出来给司芃。他说,我就在离“旧日时光”不远的“暮色”,你把设备清单和转让协议都带过来,我们签个字就成。我明天打款,过两天就找人把设备搬走。
司芃说:“多谢。”
“不用谢,我跟龙哥也是二十多年的兄弟。”
快走二十分钟,“暮色”就在眼前。司芃把棒球帽檐拉得更低,随着三三五五的人群进入。这儿也曾是龙哥的场子,前年底因为涉黄赌毒被查封。歇业一年多,转手再营业,她听孙莹莹说过,来了个挺厉害的dj还是驻唱歌手,各个电台都轮流推荐,“暮色”俨然已成为灵芝区新兴的潮流之地。
什么潮流之地,在她眼里,都是是非之地。
夜店易了主,重新装潢过,司芃都快不记得这店以前是什么样。
她以前常来。在陈龙这条龙还能在沙南的上空呼风唤雨时,跟在他身后,一个月来那么一两次。陈龙亲自要求的。不然呢,讲是他的女人,怎会一天到晚被扔在咖啡店里?
跟她身后进来的两三个女孩经过她身边,上下打量几眼,便与同伴耳语,眼神里不无讥讽之意。夏天来夜店的女人,大多数会化个连亲妈都认不出的浓妆,穿一身bling-bling的闪闪亮片裙,袒胸露背。像司芃这样穿一身黑,还遮得严严实实,差一点就分不清男女,来观光的么?
司芃贴着墙边,静静地往里走几步,看见况哲和另外两个男人坐在角落的散台。她走过去,叫一声:“哲哥。”
还是太吵,他根本听不见,她戳他后背,况哲回头:“哟,司芃来了?你坐。”他指指右手边的椅子。司芃一看,圆台太小,他们三个男人几乎占据桌边所有空间,她要去坐,势必要挨着某人。
于是她只站着,从兜里掏出叠好的两张a4纸:“哲哥,你看一下,这是设备清单,我在微信上也跟你说过明细,一共24件。”她递上另一页,“这个是转让协议。我自己从网上抄的模板,你看,还有没有要修改的地方。”
况哲拿起清单,一样样地看。司芃眼神到处扫,意外看见吧台区坐着一位熟人。她冲着他笑一声。
毛毛细雨淋了一路,帽子上、肩上都潮乎乎的。被店里的冷气一吹,那潮,未变得干爽,反而成了贴身的皮肤,裹着她,不自在。直到看见凌彦齐,她的心兀的一暖。今日周五,比原以为能见面的日子,提早两日。
凌彦齐也看见她了,还意外她今天穿了一身黑。龙哥刚被抓的风口浪尖,她确实不该大摇大摆地来夜店。这里是非多。可要不想被人注意,真不该穿得这么普通的来。她的露脐装和破洞热裤,显然更合适些。
也未必,凌彦齐想象那画面。其实司芃不驼背,只是有意弓着,就和她戴的棒球帽穿的宽大夹克衫一样,拉低女性特征的存在感。这是种保护,她不觉得自己安全,哪怕有陈龙的庇护。
要是她昂首挺胸地站在这里,随曲舞动,会怎样?她的身型气质,都很适合此类风格的电音舞曲。她肯定会跳舞,还跳得很好,她会把舞池里那些只会搔首弄姿的皮囊给比下去,她会把那些来此猎艳的眼光都给吸过去。
四五年前的她,定是那样的耀眼,完全不懂收敛,才会招惹到蔡成虎和陈龙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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