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陈龙没出事,不缺关心和金钱,她的个性脾气也够让这位叱咤风云的大哥吃一壶的。
为人父母,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好做的差事。她司芃缺乏成为一个好母亲的爱心与教养。她不怕变成孙莹莹所说的那类人,要靠孩子去绑定男人和优渥的生活;只怕变成极度空虚后只能爱孩子的人。
那些爱孩子爱得正正好的母亲,通常都是婚姻和顺、生活美满的妻子。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白净微胖,眉眼温柔,轻声细语,……。这个世界的孩子,需要那样的母亲去守护。她们祖孙三代,过于强调自我,又容易被爱情打败,都没有这么的好命。
已到十月下旬,卢奶奶能撑着拐杖走上十来钟,只是不敢单独出门。永宁街的车道与人行道之间没有栏杆隔离,她怕再被撞。
在游乐场玩时,司芃发现来了例假,跳操课便让其他老师代了,一下午都在小楼。
卢奶奶教她做“肉骨茶”,她说她习惯的是药材味的肉骨茶,马来西亚的做法;不过阿齐喜欢胡椒味的肉骨茶,那是新加坡的做法。
司芃一怔:“那我们做哪个好?”
“要不问问阿齐过不过来吃饭?你今天有空,我们可以多做点菜。”
“好啊。”司芃把手洗净,给凌彦齐打电话。
“哦,姑婆今天要做大厨?”凌彦齐想起什么事,又说,“你去看看日历,今天是不是农历九月二十五?”
“对啊。”
“姑婆生日。”听筒里的声音小小的,“等会我就过来。”
既然是生日宴,总要做得丰盛点。卢奶奶在家煲汤、做卤汁,司芃赶去超市买食材。买完急冲冲走时,看见一楼一家知名玉器店。想起她的阿婆爱佩戴玉石,冲进去选了个玉镯子。
没带过玉,但小时候经常拿在手里玩,一眼就看得出分别,晴水浅绿的为佳,玉质要细腻,阳光中一照,色度均匀,晶莹如玻璃。
“就它吧,帮我包起来。”银行卡上一刷,再去掉六万块。
她们还在厨房忙,凌彦齐便过来,站卢奶奶身后轻轻抱着她:“姑婆,生日快乐。”
“哦,”卢奶奶吃惊又开心,凌彦齐还从没抱过她。“你就过来了?”她看到餐桌上放置的蛋糕,“刚才小芃还说要自己做呢,只不过我这边没有做烘焙的工具。”
凌彦齐看司芃一眼,笑道:“那还不容易,买就是了。反正姑婆你的厨房大。”
卢奶奶去餐厅酒柜里找瓶好酒,凌彦齐看着在水池边择菜的司芃,问:“你又买什么了?”
“一个玉镯子。”她轻轻地晃着腿,“一天就花掉你二十多万,比孙莹莹厉害多了。”
凌彦齐说:“是。”然后拿出手机,“我转钱给你。”
“不用了。”司芃把右手举在他眼前,四指并拢,“看到这条缝了没有?一有钱我就躁得慌,只想赶紧花出去。我现在还有钱,不用给。等我没钱了,自然会找你要。”
“那好啊,我等你找我要。”凌彦齐眼里的笑莫名其妙就收了,转身离开厨房去找姑婆。“你找到红酒没有?”
红酒在酒架上呆太久,落了一层薄灰。卢奶奶拿干毛巾擦拭:“这还是去年你带过来的。”她把酒放在餐桌上,拉着凌彦齐退到客厅里,到墙彻底挡住司芃视线的地方。
“姑婆不想再跟你们打哑谜了。前几天柏宥来电话,说你很快就要和嘉卉结婚。”
“没有,只是订婚。”
“哦,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可是结婚也好,订婚也好,对小芃来说都一样。她,你打算怎么办?那天柏宥的电话先是她接的,她喊我过去时,脸色就很不好。我没跟她说你和嘉卉的事,但我不晓得她知道多少。看她对你的神情,让我感觉自己是个帮凶。”
☆、084
“司芃,你为什么不抱希望?人不抱希望是很傻的。”
“谁说我傻?”她要来打我。
“不是我说的,是海明威说的。”
她剜我一眼,手停了。很好,以后有说不通的地方,就假借文豪之名。她对他们的敬畏之心,比我要多。
——某人日记
凌彦齐一怔。姑婆说,司芃的神情泄露太多感情,这让他好难过。
“姑婆,那你能教我,现在该怎么做?我该放下司芃,对不对?可我要是能做到,我早就做了。再说,我放开她,她能去哪儿?你就还当什么都不知道地纵容我这一回。我也清楚这么做对司芃不好,可她留在我身边,我才可以说将来会有转机,会有希望。她要不在,……,这日子都没法过了。”
卢奶奶摇头叹气,拄着拐杖,走去厨房接着做晚餐。一旦做了自梳女,也就放弃了和人谈论男女感情的资格。
今晚的海鲜叻沙和肉骨茶,是司芃做的。她戴隔热手套端出来放餐桌上,让凌彦齐尝尝味道如何。他喝一勺汤后点点头:“不错。”拿这调羹再舀一勺,递到司芃嘴边。她瞥一眼厨房,凌彦齐用嘴型说唇语:“她知道了。”
司芃吐舌头,小声说:“和你说了?那有没有不让我住了。”
“为什么不让你住?”凌彦齐一时没弄明白这逻辑关系。
“勾引小少爷。”
凌彦齐放下调羹,笑着拍她脑袋。
席间两人围着卢奶奶,让她吹蜡烛许愿。司芃把从商场买的玉镯递过去。
“这很贵吧,小芃。”
“一点不贵。我就在菜市场边上那家玉器店里买的。”司芃事先把单据拿走了,“我阿婆说的,戴玉就不会摔倒了。”
谁都知道这是无稽之谈,心愿罢了。可从前的司芃并不知道要把心愿递出去,今天她愿意借卢奶奶生日这个契机,买个玉,长命百岁的祝愿有点烂大街,那就祝她这次腿好起来后,不会再摔跤。
“真是你阿婆说的?”卢奶奶问。她对司玉秀还是很佩服,去到马来西亚仅念了三年中学,便能看得懂英文的小说报纸。也就是这份才气,才让郭义谦另眼相待。
“是啊。她说过。”
卢奶奶郑重地取出镯子戴上,“那真要多谢你了,可是个好礼物。”
饭后司芃收拾,凌彦齐帮她把碗碟放进洗碗机里:“忙完,我们出去走走。”
是个漆黑的秋夜,吵闹了整个夏季的蝉鸣渐渐歇了。没有月亮和星星,但有徐徐的晚风和行人很少的永宁街。中午司芃送陈雨菲去学校后,从定安村的后面穿过回小楼,才发现这片固守的城中村已经开始动拆了。
七月初整个定安村被淹,让这个孤岛再一次出现在电视新闻和街谈巷议里。对完全跟不上的城市配套服务,网络上全是抱怨讽刺之声。可要进行新一轮的整改,那还不如快点拆了。区委领导班子发话,已搬迁的群众热烈支持,抱团的钉子户越来越少。
凌彦齐说:“东和巷以东的居民全部都搬迁了。”
“那姑婆,是不是马上也得搬了。”
“嗯,等我从新加坡回来,会安排你们住别的地方。姑婆喜欢养花,也找这么一处有天有地的院落,”他盯着司芃,问她,“好不好?”
司芃避开这落向她的问号,回应了别的:“新加坡?又要出差?”
凌彦齐轻轻叹气,不想让司芃察觉他情绪的异样。往前走两步站在奶茶店前,看贴在墙上的饮品单,回头问一句:“你要不要喝杯奶茶?”
“又喝奶茶?我现在体重都快110斤了。”
“110?”凌彦齐倒退两步看,“很好啊,比刚认识那会重……多少?”
“重八斤。跳操后没瘦,反而更重了。”为了让上操的状态更好,司芃会在课前做四十分钟的力量训练。
“我只觉得胸部发育了。”
司芃这会正把手臂交叉在胸前,压得它扁扁的。“嗯,前几天买文胸,a罩杯已经不行了,要买b。”
在店门口聊这个,聊得好直白。奶茶店的小妹开口:“要是不想喝奶茶,也可以来杯木瓜奶昔。木瓜是丰胸美颜的哦,这位姐姐。”
司芃扑哧笑出声来,摸摸耳后:“奶盖珍珠红茶吧。”
小妹又问:“要加冰吗?”
两人同时出声,一个说加,一个说不加,为难住小妹,目光在两人间逛了个来回。
司芃说:“我一向喝惯冰的了。”
凌彦齐点头,却冲小妹说:“不加。”
奶茶递到凌彦齐手上,他吸一口才递给司芃。“不是说冰的不能喝,而是你知道自己的胃受不了刺激,就应该注意点,少吃太凉太辣的东西,以后酒也不能多喝。”
司芃接过,咬着吸管往前走。“那要偏偏喜欢怎么办?”
“喜欢也得克制啊,不加冰而已,这是小事。”
“可是人的自制力不是无穷无尽的。你跟无数的小事去较劲,把它的额度用完了,大事来了怎么办?只能任性?”
凌彦齐神色一凛:“你是说,你是那种小事无所谓,大事不糊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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