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屏一一应着走了。
赵嬷嬷取来只瓷瓶,往水里倒了几滴,有馥郁的栀子花香弥漫开来。她拿起棉帕不紧不慢地擦洗着杜俏的后背,“女人的头一次都疼,有的疼得厉害,有的轻点,没关系,心一横眼一闭也就过去了也别扭手扭脚的,多顺着侯爷。两口子夜里这点事,没什么禁忌,别太出格就行。”
杜俏扯过另一条棉帕蒙在脸上,身子往水里沉了沉,胳膊却仍搭在桶边。
赵嬷嬷看着纤细得几乎见骨的手臂,又担心起杜俏能否受得住,“若是疼得紧,也别忍着,该出声就出声,让侯爷缓着点,自己的身子总得顾着侯爷的腿定然是不好看,你别怕也别慌,就当做没看见。男人爱面子,要是这次恼了,以后兴许回转不过来了。”
杜俏将赵嬷嬷的话都听在耳朵里,却没有作声,心里盘算了会,掀开帕子擦干脸上的水滴问:“侯爷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是不是我这病不好”
赵嬷嬷心里“咯噔”一声,易姑娘说的含蓄,这病有法治,可只有五成把握,另外的五成,倘若她是妇人之身,能再加两成,若是杜俏求生欲强,就再多两成,如此基本无碍。
林乾所作所为就是因为这两成把握。
但实情却不能告诉她,赵嬷嬷心思一转,面上已带出笑来,“许是被易姑娘说动了心前天她来送方子,夫人正睡着便没惊动。易姑娘可厉害着,因侯爷说了句不中听的话,易姑娘劈头将侯爷骂了顿转身就走,当时侯爷的脸黑得跟墨汁似的,我跟画屏都替易姑娘捏着把汗。不成想,侯爷让画屏拦着易姑娘不说,竟然还亲自追到二门给易姑娘赔礼。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回来侯爷就变了样。”
那样冰雪聪明的女子,定是猜到了自己生病的缘由。
杜俏眼前浮现出易楚的面容明亮的眼眸,秀气的鼻梁,腮边一对灵动的梨涡。上次,她就顶撞了侯爷,口口声声质问他,“侯爷可信得过夫人”
这府里上下数百人,还没有谁敢那样对侯爷说话。
年纪那般小,又是明媚秀丽的长相,胆子倒大的出奇。
可她身上又有种特别的亲和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信赖她,依靠她。
想到易楚,杜俏心头轻松了许多,唇角不自主地绽出个微笑,压低声音告诉赵嬷嬷,“上次易姑娘说她见过大哥,大哥就在京都。”
赵嬷嬷惊愕得张大了嘴,手里的帕子一时没拿住掉进水中,溅了她满脸水珠。她也顾不得擦,追问道:“是真是假大爷真在京都,那怎么不来寻夫人”
“她说大哥有事要处理,暂时不能见。不过易姑娘答应下次来会带着大哥的信物上次在济世堂我就怀疑,果然是真的。”
赵嬷嬷只看到杜俏的嘴巴一张一合,却根本听不到她说什么。眼前只有那个她看着一天天长大的俊朗少年,四岁启蒙,五岁习武,七八岁能拉起长弓,十岁头上骑射正中红心。信义伯乐呵呵地说:“杜家有后。”
就这么个钟灵毓秀文武双全的少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十二年,也不知怎么活过来的。
赵嬷嬷眼前一片模糊,她擦把泪,顾不上地上溅出的水,跪倒朝着西天“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感谢菩萨显灵,保佑大爷平平安安的,感谢菩萨”拜完,抽泣着说,“夫人若是知道,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杜俏也红了眼圈,拧干水里的棉帕,拭了拭泪。
赵嬷嬷突地又笑起来,“这下好了,大爷还活着,夫人就不是孤苦一人了说起来易姑娘真是夫人命中的福星,这才认识几天,就解决了夫人的两桩烦心事。”
杜俏闻言心中一动,商量赵嬷嬷,“我觉得跟易姑娘也颇为投缘,易家瞧起来门风倒是清正,不如以后当门亲戚走动。嬷嬷你看,我认易姑娘当个义妹如何这样也方便来往。”
赵嬷嬷对易郎中印象不错,并不反对,“嗯,易家也不像钻营投机的人家,易姑娘对咱们也算是有恩,常走动着也好。至于认干亲,还是妥当点先征求易郎中跟易姑娘的同意才好,易姑娘是个主意正的,万一好心办成坏事就不美了。这头,夫人也跟侯爷提一下,真要是走动,少不了得惊动侯爷。”
杜俏点点头,反正此事也不急,早天晚天差不了什么,等寻机会跟林乾说一下再做打算。
又泡了片刻,感觉水不似方才那般热了,杜俏站起来扶着赵嬷嬷的胳膊跨出浴桶。
赵嬷嬷忙抖开毯子当头把她包起来,待擦干身上的水珠,又取了瓶膏脂往杜俏身上抹。
膏脂细腻润滑,也是栀子花的香味,涂抹在身上有丝丝凉意。
赵嬷嬷涂得很仔细,从脖子一直涂到脚,就连隐秘处也没放过。
不知是因为热气蒸的,还是因为害羞,杜俏苍白的脸上透着微微的绯红,有种蛊惑人心的美丽。
赵嬷嬷将早选好的衣衫伺候着杜俏穿上,又取干帕子将头发绞了两遍,使出平生手艺精心地挽了个堕马髻垂在脑后。
一番下来,赵嬷嬷背心早出了细汗,连连叹息自己老不中用,不比当年了。
画屏等人候在外间,听到赵嬷嬷使唤,静悄悄地鱼贯而入,看到打扮好的杜俏,眸中都是一亮。
赵嬷嬷甚是得意,指使着丫鬟把浴桶抬出去,将地上的水擦干,再把暖阁收拾得整整齐齐。
赵嬷嬷还特地在香炉里备了芙蓉香。
芙蓉香跟黄香饼以及龙涎香一样,都是添香的佳品,有助情的功效。
等铺被放帐的时候,就点上。
万事俱备,只等林乾。
赵嬷嬷将目光投向画屏,画屏道:“方才令人问了,侯爷说这就过来。”
正说着,素绢从外面闯进来,跺着脚抱怨,“这路太滑了,化了的雪水都结成冰了,不小心就滑一下,差点摔倒。”
画屏就骂扫地的婆子做事不认真。
素绢笑着解释,“她们可是尽心尽力地打扫了,只是这湿气遇冷结冰,谁也没办法。”
泥地还好说,虽然脏点,却不滑。青石板地还有抄手游廊的地面都蒙了层薄冰,让人不敢落足。
赵嬷嬷闻言,吩咐画屏,“你跟锦兰提着风灯去迎迎侯爷,免得看不清路磕着碰着。”
杜俏想起林乾的怪癖,叹口气,“还是我跟画屏去吧,锦兰去厨房催催,侯爷一到便把饭摆上。”
画屏一手提着灯一手扶着杜俏往外走。
路上果然很滑,稍不慎就趔趄一下。
好在走不多远,就听到了熟悉的木头戳地的“笃笃”声。月影里,那个高大的身影斜着身子,一步一步走得极为吃力。
杜俏心底涌上些微的心疼,不由自主地加快步子几步迎过去。谁知,没走两步就踩上一处碎冰,身子随之朝林乾倒过去。
画屏“哎呀”一声尖叫,待要去扶,已是来不及,杜俏重重地撞在林乾身上。
林乾身子晃了晃,仍是站稳了。
画屏拍着胸脯长长舒口气,倘若侯爷跟夫人双双倒地,她也是罪责难逃。
林乾紧紧地揽着杜俏的腰肢,语气却是淡漠,“有腿还比不上没腿的,是嫌我走得太稳当”
杜俏慌忙解释,“不是,我看天黑路滑担心侯爷,所以来迎迎。”
借着浅淡的月光,他看清她的神情,急切又局促,并非以往那般小心翼翼地讨好。
又闻到淡淡的栀子花香,她已经沐浴过了
赵嬷嬷应该教导过她了,她会不会嫌弃自己就像以前伺候他的丫鬟那样,吓得尖叫
想到此,林乾面色便是一冷,松开箍住她的胳膊,“你就这么个迎法”
“我”杜俏想解释,却无从解释,一时愣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只拿眼睛偷偷瞟着林乾。
眸光清澈如水,辉映着月色,亮得耀目。
林乾心头一丝丝软下来,想起杜俏虽有病在身,还知道亲自来迎,而不是打发丫鬟了事。
又想起方才,自己虽然少了半截腿,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还能护得住自己的女人。
看着她无措的样子,林乾重重地咳嗽声,“还不赶紧扶我回去,想冻死我”
杜俏回过神来,双手搀着他的胳膊,林乾又嫌不对劲,“你拽着我让我怎么走到底会不会服侍人”
杜俏左右为难,林乾拉过她的手,扣在自己掌心里,“记着,以后就这样扶。”
杜俏垂眸,瞧见交握在一起的手,掌心贴着掌心,手指缠着手指,心跳不受控制地漏掉两拍。
吃饭时,林乾再没挑剔,只嫌杜俏用得少,怕别人说他苛待妻子,非逼着杜俏多用了半碗饭,跟早上一样,将她剩下的半碗吃了。
杜俏总算明白,林乾跟画屏一样,明明揣着一颗好心,却非得用恶言恶语来隐藏着。
想通此节,便也不像头前那般畏手畏脚,而是自作主张地沏了杯庐山云雾茶。
林乾嫌水太热,“要烫死我”
杜俏笑盈盈地寻了夏天的团扇出来,慢慢将茶水扇凉了。
相似小说推荐
-
女王她肤白貌美——BY:后紫 简介:1、初遇小女王,那年董乘浪高二“星,我给你写了首诗。”“念。”“啊,我愿意为你奉上我所有的炙热和滚烫。...
-
长嫂为妻——BY:墨书白 简介:此文不是爽文,糖中带刀,开篇就虐,慎入卫韫版卫韫十四岁那年,满门男丁战死沙场,家破人亡,那时只有奶奶和他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