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们也瞧出不对劲儿来,惊恐地聚在一处窃窃私语。
太太这是魔怔了还是中了邪,或者是冲撞了哪路神仙
要不要请个高僧或者道士来作法镇一镇
私语声传到嬷嬷耳朵里,嬷嬷怒喝一声,“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干活去”
丫鬟们四散离开,小章氏仍是浑然不觉,木木地迈着步子往前,眼看被门槛绊倒,嬷嬷张手拦住了她,“太太小心。”
小章氏一屁股墩在地上,放声痛哭。
掉了的魂儿找回来了。
嬷嬷舒口气,喊着让丫鬟扶小章氏进屋,又使人去请郎中。
这通吵闹惊动了大章氏,大章氏颤巍巍地让丫鬟扶着过来,没好气地问:“大清早折腾什么”
小章氏只是哭,一句话说不出来。
她该怎么说
说自己背着婆婆与夫君私藏了一万多两银子
她可不敢,别说婆婆饶不了她,就是看上去窝囊得要命的杜旼也饶不了她。
大章氏看着她哭哭啼啼的样子觉得心烦,耐着性子又问一遍,“怎么回事,我还没死,大清早就嚎丧。”
小章氏素日听从婆婆惯来,渐渐止来哭泣,哽噎着道:“俍哥儿太不争气。”
大章氏恨恨地点着她,“都是你平常惯的,好好的哥儿被你纵成这样,但凡是个明理的”不等话说完,只见小章氏张张嘴,竟是晕了过去。
好在,郎中及时赶到,诊了脉说是急火攻心,血气上不来才昏厥了,平时多注意休养,千万不能动气。
小章氏一病就是好几天,转眼就到了易楚请客的日子。
132|宴客
刚到辰正,杜俏就带着四匣子点心赶了过来。
说是四匣子,里面却盛着八样,有枣泥糕、太师饼、蛋黄酥、豌豆黄,口味有咸有甜,色香味俱全。
易楚笑着谢了她,让冬雨端下去摆盘。不多时,冬雨每样点心各选了两只,用甜白瓷的碟子盛了两小碟端上来。
精致的点心配着润泽的甜白瓷格外的引人食欲。
易楚悄悄咽了口唾沫,掂起只事事如意。事事如意是酥皮点心,奶白色的起酥皮子,四周缀着六个小柿子,中间则印着红色的如意纹样。
掰开来,是猪油炒着白糖加上青梅的馅子。
只闻到这味道,易楚便觉得胃里翻滚,急忙将点心放下,连喝两口茶,才将胸口的不舒服压下。
杜俏是过来人,看看易楚的脸色,悄声问:“是不是有了”
此时易楚已有了八分准,却仍没请太医来把脉,便没说得十分肯定,“我自己试了下,象是滑脉。”
杜俏却是极信任她的医术,喜不自禁地说:“必定是有了,我们杜家有后,要是爹娘还在,知道有了孙子,说不得该有多欢喜便是孙女也无妨,先开花后结果更好。”话音一转,“大哥知道吗”
易楚笑着摇头,“这阵子他忙得不可开交,我想等请太医把过脉有了准信儿再告诉他。”
杜俏了然地点点头,往北边指了指,“那头还消停”
易楚本来就没将大小章氏放在心上,这几日精神不济,忙完了府里的事务已经觉得困倦,更是没有精神管那边,遂无谓地回答:“不晓得,应该没有大事,反正没传到我耳朵里。”说罢,让冬雨取了拟好的菜单子给杜俏看,“你看可使得”
八道凉菜,十二道热菜,其中四素八荤,另外两道汤品,主食备了粳米饭和四品饽饽,还有两种粥。
杜俏看上面的海参鱼翅,还有清蒸螃蟹,放心地点点头,这样的席面说不上奢华,但绝对不简朴。
又道:“既有新鲜螃蟹,不如备上两壶应景的桂花酒茶换成菊花茶,此外得备上洗手的绿豆面我看宴席就别摆在花厅了,就在镜湖边的澄碧亭上,让人寻了屏风围住,两边挡了风,又不影响欣赏看到湖面的风景,岂不两便”
易楚应着,吩咐冬雨让人找屏风赶紧布置起来。
杜俏对信义伯府比易楚更熟悉,当下点了几处景致,“只把这几处收拾稳妥便行,茶水点心还有双陆牌、马吊等物件准备好,这些人什么景致没见过,不过凑在一处玩乐罢了。”
倒与易楚的想法不谋而合。
易楚本来是因为时间定得仓促,家里可用的丫鬟也少,沿着院子走了一圈后与杜仲商量出这个主意来,不成想杜俏也是这般想法。
两人将这几处一一察看过,就听门上来人禀告说陈六姑娘来了。
易楚下帖子自然不会只请陈芙一人,而是下给陈夫人,邀请家里的姑娘小姐们一道来赴宴。陈夫人没来,陈芙带了她一个堂妹陈蓉来的。
已是初秋,枝叶开始泛黄,百花已有些颓败,在满院深深浅浅的黄色里,陈芙穿件嫩绿色杭绸比甲,白绫立领中衣,月白色百褶裙裙边绣着绿草粉蝶,显得生机勃勃。
易楚不由叹服,上次在忠勤伯府,正是盛夏,陈芙穿得清雅素淡,让人神清气爽,而今天,又穿得这么娇嫩动人。她是个很会打扮的人。
再看旁边的陈蓉,相貌与陈芙有五分像,却明显地少了些爽朗多了许柔弱。
易楚刚迎到翰如院的门口,陈芙已雀跃地快步走来,牵住她的手,笑道:“早想来看看夫人,可又怕扰了您。这下终于如愿以偿了。”
态度极亲昵而热络。
陈蓉不动声色地看了陈芙一眼,像是很惊讶的样子。
杜俏也觉得奇怪,皇后在宫宴上有意无意地苛责易楚的事在贵妇圈里算不得什么秘密,可陈六姑娘的态度却是截然相反。
其中定然有猫腻吧
杜俏暗中留了心,笑着上前请陈氏姐妹进屋。
陈芙与陈蓉又忙给杜俏行礼。
进了花厅分宾主坐下,易楚谢过陈芙先前送的酒,“梨花酿酸酸甜甜的,又没有后劲,很适合咱们女子喝,桂花酒还没开,留着今天待客。”
“我就知道夫人肯定喜欢,”陈芙高兴地笑,“不过私下里喝着玩的,上了席面,别让人笑话才好。”
杜俏笑着接话,“嫂子说好定然是好的,今天可我得尝尝六姑娘的手艺。”
陈芙爽朗地说:“要是林夫人喜欢,正好现下桂花开,我多酿两坛子,赶年底也就可以喝了,到时请林夫人品尝。”
落落大方地,并不像寻常女子那般得了夸奖还有意自谦说自己不行不好。
杜俏也有几分心喜,问起陈芙日常的喜好跟消遣。
几人聊得热闹,有小丫鬟回报说钱氏跟吴韵婷来了。
易楚正要起身,陈芙已站起来,笑吟吟地说:“夫人,钱姐姐与韵婷不是外人,我去迎她们进来。”
杜俏闻言愣了下,侧眼看向易楚,看到她白净的脸颊上隐隐藏着的疲倦,顿时了然,笑着压下易楚的肩膀,“嫂子陪两位陈姑娘说话,我正好有两句体己话跟阿梅说,我去迎。”
阿梅是钱氏的闺名。
相较之下,身为半个主人的杜俏比陈芙更适合出去迎客,易楚便笑着道:“那就有劳阿俏了。”
可她却不能大剌剌地坐在屋子里等,仍迈着碎步到了院中。
凉爽的空气混杂着桂花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院子里青石板的路面不染一尘,两个丫鬟远远地立在廊柱旁边。
偌大的院子安然宁静,让人情不自禁地就放松下来。
陈芙想起以往参加过的赏花会,无一不是珠翠环绕仆从成群,人人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嘴里说着斟酌良久的应酬话,既怕自己无意中得罪了人,又提防着不被人算计了去,何曾有过如此安闲的时候
莫名地叹了口气,踱到易楚身边,轻声问:“杜夫人这阵子是不是很辛苦”
易楚瞧出她眼中的关切,坦白地点头,“有点。”
陈芙也坦诚地说:“不破不立,我猜也是不容易说起来,这样也好,辛苦这一两个月,以后会舒心得多,换作是我,我也宁愿如夫人这样。”
声音里,有着不加掩饰的羡慕与怅惘。
易楚心头动了动,笑道:“陈姑娘兰心慧质,自会更加顺意。”
说话间,外面有说笑声传来,不但是钱氏与吴韵婷,连安顺伯长媳薛琴以及林府的几位太太姑娘都来了。
几人彼此厮见过,在花厅里略坐了片刻便移步花园。
大章氏出身书香门第,品味自是不俗,掌管杜府这二三十年将花园布置得清雅绝伦。不能说是步步皆风景,但总归是放眼望去都有可观可赏之处。春有桃花林,夏有满池荷,秋天菊圃姹紫嫣红,冬日梅林暗香袭人。
只可惜这个时节,莲荷已近衰败,秋菊尚未盛开,虽然赏不得花,只胜在天气晴好,既不像夏日那般炎热也不像深秋那样凄冷,正是适合游玩的日子。
来的客人跟易楚估算的差不多,共十六人,八个年青妇人六个十四五岁的姑娘还有两个孩童,是林乾的两个侄儿,一个六岁一个五岁。
都是素日熟悉的人,其中还曲里拐弯地带着亲,再加上杜府内宅清静,除了易楚之外并无其他主子,不可能发生大宅院那年常见的勾心斗角,故此大家都放了心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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