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楚躲一下,小声道:“今儿不行,身子不方便。”
杜仲促狭地笑,“就放在这里而已,我一路从皇宫赶回来,身子乏得很,你便是想,我也无能为力了不过你也别抱怨,以后定然一次不落地补回来。”
易楚羞恼地打落他的手,侧转了身子。
杜仲低低笑着,支起身子亲她的脸颊,柔柔地唤,“阿楚,小乖乖明天找云裳阁的师傅来给你裁两身新衣吧”
易楚敏感地觉得有点不对劲,回过头问:“有什么特别的事儿”
暗淡的帐子里,她的眼眸如同天边缀着的星子,明亮闪耀。
杜仲“嗯”一声,“陈皇后想要见见你,这几天可能就有懿旨下来。”
易楚猛地坐起来,“皇后怎地要见我”
“跟皇上在乾清宫议事,陈皇后去送汤水,闲聊起来说娘家尚有个待嫁的妹妹才刚及笄不曾婚配,我说已经成亲了她便提出见见你。”
易楚一下子慌了神,愣了好半天,才开口:“添置新衣是怕我衣着寒酸上不得台面”
杜仲着意地看她两眼,伸手拂下她的脸庞,低声道:“睡吧,凡事等明早再说。”
易楚睁大了双眼看着帐顶月光投射过来的梧桐树的黑影,杂乱的枝丫随风晃动,像是庞大的怪物在张牙舞爪。
分明已经累了,却毫无睡意,脑仁隐隐作痛。
杜仲合眼躺着,听着易楚时缓时急的气息,默默叹口气,伸手寻到她的手,握在掌心。
静夜里,易楚低低的声音传来,“你是不是后悔成亲太早了”
116|进宫
“没有,”杜仲简短地回答,“别胡思乱想,快点睡觉。”伸手摸索着去捂她的眼睛,猝不及防地,触到一片湿冷。
睁开眼,借着朦胧的月光,瞧见她脸颊泛着晶亮的水光。
杜仲用衣袖替她拭拭泪,“想什么呢”
“我,我心里不踏实,”易楚哽咽着无法成语,揪着他的袖口摁了摁鼻子,“就算你后悔了也不能反悔,别想着停妻另娶,也不许有平妻妾室,即便别人硬塞给你也不许要。”
“好,除了你我谁都不要。”杜仲安慰般拍拍她的面颊,翻身下床,绞了帕子递给她,“擦把脸,免得睡肿了眼。”
易楚心里赌着气,不接。
杜仲撩起帐帘,细细地给她擦了脸,将睡前才穿上的中衣脱下,复上床搂着她,柔声道:“定亲时不就说过,此生只你一人足矣,难不成是忘了,还是不信我”
易楚不吭声。
杜仲又道:“宫里规矩大,那些内侍宫女又多以衣裳取人,穿戴太简朴被人低看还在其次,就怕有人拿着规矩做文章,说轻慢皇室还有其他要注意的,等明儿再细细告诉你。”
易楚仍是不吭声,却将身子往他身边靠了靠,头枕在他胸前,手臂借势环住了他的腰。
第二天过了晌,云裳阁的王师傅带着她的小徒弟来量身。王师傅四十多岁,身材微胖,容长脸儿,五官很普通,穿着秋香色褙子。
明明是件极普通的什样锦纹路的潞绸被子,穿在她身上却似有了灵气一般,动的时候活泼,静的时候温顺。
易楚还是头一次看到,衣裳竟然也有生命力,跟人的气质如此贴合,不由对王师傅另眼相看。
王师傅眼睛毒得很,瞅一眼易楚,笃定地开口,“太太生得白,鲜亮或者素淡穿起来都不难看,可依着太太的长相气度,真要衣服有精气神儿,就用这匹雨过天青色的玉生烟。”
易楚半分没犹豫,笑道:“行,您看着办。”
王师傅脸庞露出几分笑,“就凭太太的这份爽快与信任,今儿就显显手段。”说着,扯起半幅布匹,往易楚腰间一围,也不用尺子,直接动剪刀大刀阔斧地剪。
百多两银子的布匹在她眼中就跟十文八文似的,毫不犹豫。
三两下剪完了,小徒弟拿尺子量了裙长。
王师傅商量道:“不如将裙子襕边多出一分来,太太年纪轻,还在长个子,若是短了可以将襕边放一放。”
易楚自然道好。
裙子裁完又裁上衣,仍是如方才那般,就着身子剪裁,只量了衣长与袖长。
裁罢,王师傅道:“布料是太太的,我这里只收工钱,裁衣、缝衣加绣花共二十五两银子。”
冬雨倒抽一口冷气。
光工钱十五两,若是平常衣衫,连工带料足可以做上十多身。
易楚也觉得贵。
王师傅瞧着两人脸色笑道:“我知道价格不便宜,可贵有贵的道理,四天后就给您送来,太太要是不满意,工钱双倍送还。”
口气还真大。
也不知杜仲怎么会知道云裳阁有这号裁缝。
晚饭时,易楚就跟杜仲说起裁衣的事情。
杜仲道:“是张铮远房的亲戚,王师傅可是个怪人,至今没成亲,那个徒弟是她打小收养的孤儿,空有一手好技艺,多少人想学都不肯教,而且每年只接一两件活儿,赚够了嚼用就带着徒弟游山玩水,过得甚是自在。”
易楚啧啧称奇,倒对王师傅更多了几分敬意,守着金山却不为钱财所动,所累,并非每个人都能做到。
过了三天,王师傅让小徒弟送了做好的成衣过来。
除了雨过天青的罗裙、醉仙颜的衫子,还多了件月白色的中衣。
小徒弟笑着解释,“中衣要配着短衫穿,师傅怕太太这里没有相配的,特地做了件,就不收银子了太太要不要穿上看看”
易楚跃跃欲试。
冬雨跟冬雪更耐不住好奇心,想看看二十五两银子做出来的衣服会是什么样子。
冬雨手快,抓起罗裙就要抖开,院子里传来郑三嫂急促又慌乱的声音,“太太,太太,宫里来了两位内侍,俞管家在前院厅堂陪着。”
果然来了。
易楚顾不得试衣,急急地让冬雨包好两个封红,到了前院。
两个内侍一个三十岁左右,自称姓刘,另一个才十一二岁,是跟着伺候的。
刘公公很倨傲,目不斜视地,“巳正时分觐见,我卯正在神武门等太太。”
易楚连声答应,小心地问起该注意的事项,冬雨趁机将封红送上。
刘公公捏了捏,神情松快了些,“皇后娘娘年轻爱热闹,时常召了命妇或者亲戚进宫说话,太太不用担心。太后也慈爱”
易楚脑子乱成一团,顾不得多想,不住嘴地道谢。
直到俞桦送了两位公公回来,易楚才恍然回神,问道:“俞管家,刘公公话里的意思,皇后娘娘会不会还召见了其他人”
俞桦点头,“应该是,刚才送公公出门,他隐约提过还得去别家要不我让人去打听一下都宣了哪家”
“不用,”易楚思量一下,“既是进宫,请的必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贸然打听不免落人口舌,倒不如多做些准备。”
“太太说的是,”俞桦同意这个做法,又提醒道,“公公既然说起太后,明儿兴许也能见到太后。”
先忠王追随先帝而死,嘉德帝便将生母忠王妃接到皇宫奉为太后。杜仲身为锦衣卫特使时,曾出入忠王府数次,想必对太后的性情略知一二。
想到此,易楚稍微定了定心,带着冬雨进内院开始准备。
适才郑三嫂在院子里一声吆喝,内院的人都知道宫里来了人,易齐也不例外,见着易楚回来,挪着细步从西厢房出来,急切地问:“姐姐,出了什么事宫里来人做什么”
易齐穿着家常的月白色小袄,深绿色罗裙,脸上脂粉不施,一扫先前那份娇艳妖娆的样子,而是多了几分单纯,眸光里是真真切切的关心。
易楚心里一暖,轻声道:“是皇后娘娘要召见我。”
“进宫”易齐惊呼,“为什么”
原因自是不好出口,易楚只无奈地说:“我也不太清楚,许是跟你姐夫有关。”
易齐眸子转了转,“以前郡王府的小姐进宫都盛装打扮,明儿我帮姐姐梳头吧把姐姐打扮得更漂亮。”
“不用,”易楚推辞,“卯正到神武门,寅初就得起身,太早了。”
“没事,左右我在家里也是闲着,大不了再睡个回笼觉。”
见她这般热络,易楚笑着点点头,“那好吧。”
“明天我一定早早起来,”易齐甜甜地笑着回了西厢房。
掌灯时分,杜仲才回来,看到炕上乱七八糟的荷包香囊等物,笑着问道:“刘公公什么时候来的”
易楚一边归置东西一边答:“快吃晌饭的时候,你怎么知道他来过”
杜仲在净房洗了手,换上家常穿的旧衣,“听皇上说起明天坤宁宫摆宴,估摸着今天必定要过来传皇后口谕,本想给你送个信儿,可现今不比以前,乾清宫的太监大多是生面孔,倒不好随意指派人。”
许是见到杜仲心里有了底气,易楚反而冷静下来,笑道:“早一刻知道跟晚一刻不差什么,明儿的衣衫首饰已经备好了,俞管家找人兑了些银锞子,有六分、八分还有一两的,我包了十几个八分银子的封红,你看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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