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回来,就算他会被魏王打死,他也要上门提亲。
这样想着,字也打了颤,秦时月抬起头来,看向远处。
魏清平。
他心里默念着那个名字,他想,他们都会好好活着。
而百里之外,魏清平正观察着刚用了新药的病人。
早上她接到了楚瑜的传书,立刻尝试了这个法子,等到了现在,病人明显有了好转。她站起身来,着急道:“赶紧将方子带到太平城去”
楚瑜的信里,已经描述了如今的情况,宋世澜是此战关键,因此无论如何,最优先的抢救的就是宋世澜。
当鸽子扑腾飞往太平城的方向时,沈佑则是继续站到了王岚的门口。
他每次出征都会站在王岚门口,以往他一贯就是站一夜就走了,从不说话,从不出声。然而这一晚上,他却站在门口,低低的叫了一声:“王岚。”
王岚坐在里面,手里绣着花,听着沈佑说话,她的手抖了一下。针扎在食指上,她赶紧吮着食指,然后听见外面沈佑的声音道:“我要去战场了。”
王岚垂下眼眸。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其实我也不知道见到你该怎么办。”
“我一直在想,这辈子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和你在一起。可我怎么想,似乎做错的都没办法清晰。一个人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是一辈子。无论这个错是有意还是无意,这辈子,都洗不干净。”
王岚静静听着他的话,整个人都颓了下去。沈佑坐在她院子门前的坎子上,声音里带着笑意:“其实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我觉得你这姑娘真的太可爱了。”
沈佑低笑着,说着他们的过往。
其实他们的焦急很少,这么多年,更多的时候,就是一个在门外等,一个在门里等。他们之间有一条长河,永远跨不过去。
“你记不记得你当时还送了我一块暖玉我觉得你真的特别有钱,我这辈子还没见过出手就是暖玉的姑娘。”
“王岚,”天亮起来,沈佑叹息出声:“你说,要是过去那一切都没发生过,多好。”
要么不要有恩怨纠葛,要么不要有爱恨牵扯。
王岚没说话,她已经习惯这么多年,在门内静静与他一起等天明了。
沈佑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来,温和道:“王岚,保重。”
王岚愣了愣。
这是他第一次同她说保重。
过往的时候,他一直说的都是,再会。
然而她也不这两个词有什么区别,她就是在石桌面前呆呆坐了很久,才终于站了起来。
白岭离边境不远,沈佑一天就到了白城,然后开始整军。
而这时候,蒋纯在太平城接到了魏清平写下来的方子。她赶忙让人配了药,冲到了宋世澜房门前。
宋世澜已经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了。
他的病情开始恶化,这时候他拒绝蒋纯再靠近他,他每天就自己房间里,从小窗户里拿药、领饭。
蒋纯拿着药和方子,在门外拍着宋世澜的房门:“世澜,魏清平给方子了,你有救了,你开门,开门啊”
宋世澜在房间里,他愣了愣。
他此刻很狼狈,身上全是溃烂的脓包。
他不愿意蒋纯看见自己这个样子,这些时日,他看见太多人死去,死得面目狰狞,痛苦不堪。他预感到自己马上要走到这一步,他不愿让蒋纯看到,他希望蒋纯记忆里,自己一直是那个同她玩笑的翩翩佳公子。
如今骤然听到这话,他还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他轻咳了两声,同她道:“将药放在小窗上吧。”
蒋纯知道他这样骄傲的人,决计不会让自己看到他如今的样子,尽管她早已偷偷看了好几次。
她先去给他熬药,然后端到他的窗前。
她偷偷躲到角落后,看见一只全是脓疮的手伸了出来,将药喝了下去。
她开始每天给他熬药,每天都喝。药见效快,几乎第一天宋世澜就明显感觉体力好转,他声音也清朗起来,他和蒋纯就隔着门,轻轻说着未来。
“我到时候想从琼州一路铺红毯扑倒白岭去接你。”
“不太好吧”蒋纯坐在门口,抿着唇道:“是不是太铺张浪费了”
“怎么会”
到了第四天,宋世澜停止了发烧、咳嗽、腹泻,所有伤口开始结痂。
他终于从门里走出来。当时阳光明媚,万里无云,蒋纯站在门口,笑意盈盈。
而这一日正是沈佑与北狄开战的日子,也是秦时月与赵军开战的时间。
此时的苏查被顾楚生哄的服服帖帖,顾楚生带他流连于华京的青楼赌坊,从北狄来的君王,头一次见到华京这样的风流盛京,根本无法克制。整个北狄军队都处于彻夜狂欢之中,而顾楚生就是他们最好的引路人。
他与北狄迅速打好了关系,得到了苏查的信任,所有人活得战战兢兢时,顾楚生却是如鱼得水。楚瑜迅速同他联系上,顾楚生心里便有了底,他将华京的事情迅速给楚瑜梳理了一遍,随后道:“我会护住卫韫,尽管攻城。”
楚瑜收到顾楚生的话那日,她就静静坐在庭院里。
她手边堆了一堆的信报,来自于天南海北,都是最新的消息,一切都安排好了,只等所有事自然而然的发生。
她坐在庭院里,整个大楚都是喊杀之声。
沈佑领着人冲进了雪岭,秦时月领着军队和赵军拼死挥砍,宋世澜和蒋纯领着人冲进琼州王府,将宋四踩在地上。
“哥哥让你好好配合卫世子,为什么就不听话呢”
宋世澜将剑悬在宋四头上,温和道:“哥哥还没死呢。”
而后雪岭埋好的火药骤然炸开,雪山上的雪倾崩而下,沈佑翻身卷进一个角落里,死死捂住了心口。那里是当年王岚送给他的暖玉,也是这一辈子,王岚唯一送过他的东西。
巨大的雪崩让白城都有了震感,王岚心跳得莫名有些快了,她直起身来,赶紧冲出院子里去,寻了楚瑜道:“阿瑜,发生了什么”
楚瑜喝着茶,愣了愣,片刻后,她慢慢道:“沈佑在雪岭引爆了火药,大概,和北狄军同归于尽了吧”
听到这话,王岚猛地睁大了眼。片刻后,她毫不犹豫冲了出去,楚瑜只听“砰”的一声响,就听外面传来焦急的声音:“六夫人”
王岚一路冲到雪岭,雪岭常年埋雪,她赶到时,已经经历了将近一天时间,战争已经结束了,大雪埋葬了所有人,有手臂从雪中伸出来,看上去十分可怖。
王岚踩在雪里,大声喊着沈佑的名字。
“沈佑”
“沈佑”
她一面喊,一面哭,整个雪岭安静得有些诡异,她在地上试图搜寻着踪迹,走到火药的引爆点,她突然看见了一片衣角。
她认出来,那是沈佑军服的颜色,他是将军,本就有不同色的军装,王岚愣了愣,随后赶忙蹲下身来,开始拼命刨着大雪。
雪冻得她满手通红,兵刃划破手指,血混杂在雪里,然后她开始看到头发,接着那个人的面容也露了出来。
他在一个独特的空间里,雪堆在他上方,他周边仿佛是一个茧子一样,将他保护在了中间。王岚不敢停,哪怕她的手上犬是血迹,她仍旧在努力挖着对方。
等到最后,她终于把他挖出来的时候,她双手一直在抖,她拖着他出来,将他背在背上。一步一步走出去。
她感受到他心窝的温度,听着他薄弱的心跳。
“沈佑,”她这辈子没做过这样的活儿,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可她还是咬着牙,一步一步往前:“这一次,你干净了。”
她沙哑着嗓音:“你睁开眼,你睁开眼睛,这一次,所有过往,我们都当他不存在了。我们好好过,只要你活过来,好不好”
沈佑没有应答,王岚咬着牙。
那天在风雪里,背着那个男人一步一步往前走的时候,王岚终于觉得。
人这一辈子,没有什么走不过去的坎,没有什么赎不清的罪。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沈佑的捷报早一步来了楚瑜手里,北狄十万军尽数灭于雪岭,她重重舒了口气,缓了好久后,她才站起身来,平静道:“通知长公主准备,备好马车,今夜出发去华京。”
她身子开始有些重了,准备的东西也多,没了一会儿,长公主带着她的假肚子急急出现,克制不住激动道:“可是华京得救了”
楚瑜神色平静,点头道:“如今北方已无患,秦时月以近两倍军力剿灭赵军应无大碍,我哥昨日发信于我,西宁偷袭陈国,他也只留了一部分军力在边上,正赶往华京,我与他约定好,”楚瑜神色冷峻:“三日之后,两军交汇,共取华京”
“好”
长公主高兴击掌,起身道:“我们启程吧”
楚瑜应了声,两人一起入了马车。
一路上,楚瑜都有些困顿,长公主帮忙照顾着,看上去虽然是两个孕妇,但实际上只有楚瑜要令人担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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