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奕珩笑着上前,“在林子里逛一下午,走累了,我叫她去歇歇。”
说这话时嘴角上扬,掩不住地一抹得意。明眼人一瞧就知怎么回事,瞥一眼那个已经逃窜得瞧不清的背影,暗叹这木奕珩真是胆大妄为。自家婆娘,天天守在身边,至于这样忍不住是稀罕成什么样,喜欢成什么样
大都数一数二的浪荡公子哥儿木九,当真就死心塌地拴在这妇人一人身上
座中唯有一人脸色阴沉,举杯饮了酒。
他身侧的钱氏悄悄捏了捏他的手,朝他摇摇头。
林熠哲无奈扯出一个极勉强的笑容。
钱氏就告罪,说要回去歇着。
她快走几步,从小道上山。百十道阶梯,上去就是一片庭院。
门扉是山石铸成的,写着“清幽幻境”几个大字,再往里去,细细长长的甬道,两侧尽是花树,在头顶交织成一片弧形的花海,走在里面,如进了仙境。
钱氏问过服侍的婢子,说林云暖往“安园”沐浴去了。
泉水淙淙,从墙壁上的石兽口中流溢出来,林云暖解了衣带,把自己埋在水里。
舒服得不想动。
伏在边沿上面,伸手拿水来喝。
她听见脚步声,难免有点紧张。
木奕珩适才叫她“等着”,不会这么快就跟过来了众目睽睽瞧见他们一前一后跑回住处,该怎么想他们
钱氏喊她的名字。
林云暖松口气,用浴巾把自己裹住,披了外衣走出水中。
钱氏立在一丛芭蕉下,上下打量出浴的妇人。
粉面含春,莹若白玉。头发湿了一缕,垂在胸前,伏起的胸线令人难以忽视。
细腰不赢一握,两足小小的,随意踩在绣鞋上头。
平素的林云暖端持清冷,待人总有点疏离味道。
不是个爱笑爱说话的人,不熟悉的,会觉得她不好相处。
可这样的清冷性子和勾魂摄魄的韵致一重叠,就生生多了几丝妩媚妖娆。
不怪木奕珩迷她至此。
同是妇人,钱氏也难免赞一句“尤物”。平素不显山不露水,解了衣裳,卸去浓妆,便是如此惑人模样,谁会不爱
况木奕珩是那血气方刚的少年郎
钱氏携她手,同她往屋里去。
“你身子可还好生产伤身,我只怕你没恢复好又有了,又要遭一趟罪。缓两年再要一个我和你哥只怕他太年轻,不懂心疼人回头叫你哥敲打敲打他”
说得是极私密的贴心话,林云暖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脸红如血,凑在钱氏耳畔,小声道,“他他外面”
钱氏抿嘴一笑,“行,你们有分寸,我就不多嘴了。他倒也知道疼你,没选错他。”
林云暖捂着脸,声音低得听不清:“别别和哥哥说这种事,以后没脸见哥哥了”
钱氏笑道:“都是自家人,也是关心你。不过你这身子,自己真得多注意。你毕竟大他好几岁。奕珩待你赤诚,这两年对咱们家里的提携那是有眼皆见的。如今虽有了钰哥儿在,孩子总是越多越好,你定要保重自己,与他长长久久下去。”
林云暖听了这话,心里头有些闷,“这人是个火爆性子,行事说话都是一腔热血,如今他待我好,待家里人好,未来我却是不敢期的。这世上男子,如二哥一般痴情专一的,毕竟太少。况木奕珩这般出众,他早晚会爬上去,将来倾慕他的女人,怕会更多。我凭什么与人比我是年轻,还是貌美还是性子温柔,才艺出众我希望真有那天到来,嫂子替我劝二哥,不要为我去争。”
她淡淡拾起茶杯,向钱氏递过去。
“嫂子应我吧。”
“我能报答他的,不过是在他需要我的时候,陪着他。便是出乖露丑,给人笑话,只要他想,我便依他。将来,不论如何,我不会怕,不会怨”
钱氏伸指头戳了戳她的脑门,那茶如何不肯接过,“你这都胡思乱想些什么别说人家奕珩不曾花心胡来,妾都没纳一个,便他在外有什么花边,你也是他明媒正娶的正房嫡妻,你有什么好怕”
林云暖放下茶,轻轻摇头道:“是我这人多虑,我爱过辜负我的人,便不敢轻易去期许。我自然希望能与木奕珩白头偕老,可若不成,便宁愿做最洒脱的一个。嫂子在前,我不该说这种丧气话,只有走一步瞧一步。他不负我,我自不负他。”
门廊上面架满了紫藤花。
木奕珩特地选这间院子和她居住。
水汽氤氲的泉水,如烟似霞的紫藤,院里置的白玉石桌椅,精巧的秋千架。
为博她一笑,引她稍稍流连,他不知费尽多少心思。
四角天空布满艳红晚霞。
木奕珩举手掀帘的动作顿住。
在日暮中站成一座雕像。
万物都染了金边。
唯独廊下的男人,颀长的身影,笼在暗处。
他眉眼低垂,瞧不清表情。
第71章 第 71 章
大约站了有一刻钟时间。
侍婢过来点灯了, 听见脚步声,他才挪动步子,走下台阶。
婢子与他屈膝行礼,“爷怎不进去”
木奕珩扯开唇角笑了下, 面容微僵, “你知会奶奶一声,外头开宴了,若她愿意,就过去热闹热闹, 若不愿意,就在这边摆饭, 我过会儿就回来陪她。”
竹林边空旷的野地上, 架起挡风的幔帐。
轻纱飘扬,中间燃了篝火, 四角垂挂不知多少的宫灯。
木奕珩向来是大手笔,不吝花费银钱。
舞姬往来穿梭,也有说书的,唱戏的,随便想听什么,招手就唤了来。
杂耍、戏法也有得看。
晚上是野味的烤全羊。
木奕珩与众人说话谈天,余光瞥见一抹淡影朝这边来。
他放下手中酒,停住兴头上的话题, 含笑移目凝望过去。
妇人换了衣裳, 长发盘起, 戴了一套珊瑚装饰。
宽幅的腰带束住纤腰,垂挂宫绦。轻薄的细纱裙子随风飘摇,远远望去,好似凌风踏云。
她精心打扮过。迎上众人的目光,大大方方地行礼致歉,“我来迟了。”
木奕珩的目光从未移开半瞬,直到她在自己身侧落座,才凑近了低声问,“还酸么”
林云暖挑眉白他一眼,接过他手里的酒盏,拂开婢子,替他斟了杯酒。
话题继续,说得是威武侯旧时的传闻。
林云暖心中一动,侧眸去瞧木奕珩的表情。
桌下,他右手牵住她的左手,握得很紧,微微发汗。
“当初他犯下事后,给老侯爷狠狠罚了一通,直接发配兵营,叫他戍边去在塞外,一守就是九年谁能想到就这样一个人人唾骂的妖人,九年后提着阿克夏的脑袋回京请赏再五年,老侯爷急症过身,他就接掌了宛平驻军今上不但没怪罪他当年犯下的错事,倒把半个虎符放心交在他手里。不管外头如何评价此人,我对他,是无比的佩服的”
说话人是朱彦光,声音听来澎湃激扬。
何广义不赞同:“这有什么当年他攻下阿克夏的兵营,使的是诈招,又钻了阿克夏大意的空子,后来执掌宛平,靠的也是父荫,这些年他年岁渐长,甚少上疆场,这十多年若论功绩,怕还不如我舅舅这人品行不端,为人不齿,那些传闻,叫人听来都觉得污了耳朵。你怕不知,他和才子唐季安苟且的版本,给坊间传的多恶心”
他话没说完,见座中许多人变了脸色。朱彦光朝他猛打眼色,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林云暖有点尴尬,做什么都瞧着她
唐逸是唐逸,她是她,如今她已经和唐逸没什么瓜葛。
她转头,见木奕珩垂头把玩着酒盏,像是没听见大家说的话。
林熠哲咳了一声,仰头饮尽杯中酒。似乎给他这一咳唤醒了神志,朱彦光笑嘻嘻地转了话题:“罢了,不说这些,我另有个传闻,不知你们听说不曾。”
他顿一顿,见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这才缓缓道:“你们知不知道,卫子谚得了不治之症”
话题转移成功,大家议论起来,“卫国公府什么没有用得都是宫里最好的太医,卫世子年轻,如何就得了这种病可打听清楚了确实不是花柳,真是肺症”
“没错的。的的确确便是肺症。之前我去瞧他,见着他屋里的婢子端了一盆子血污的衣裳出来。话都说不了三句,稍激动点便吐血。我瞧他那光景,很是替他心酸。儿子生不来,婆娘才死了,自己又生了这病,前头官职也给拿下来,这么一瞧,真没什么奔头”
“可怜卫国公夫妇,就这么一个独苗儿,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可不伤心死了”
酒过三巡,妇人们离席,凑一块去乘凉看月。
林云暖只给起哄地饮了半杯,脸蛋红扑扑的,靠在钱氏肩膀上。
人家问起她的孩子,就滔滔不绝地说了许久,怎么机灵可爱,怎么雪白敦实,怎么小小一个人儿就懂得谁好欺,妇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赞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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