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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BY:赫连菲菲


随木夫人去邻家串门,他这个突然凭空而降的养子,不知受了多少嘲笑。

他与何广义的哥哥打架。两兄弟打他一个,他膝盖手肘都磕破了,将伤口藏在衣裳里面一声不吭。

自己滑倒的何大却哭着跑去上房,当众指正他使坏推到自己。

这样幼稚的游戏,拙劣的演技,他本不在意,自己分明不曾做过,有错的不是他。

可结局是,他在何家当众狠狠挨了顿批。

后来他学会笑脸对人。

再没人能让他难堪。因为他看起来,根本什么都不在乎。

那些嘲笑他的人,欺辱他的人,与他成为勾肩搭背的朋友,与他称兄道弟,从小戏耍到大。

他样貌出色,又风趣和气,但谁有难,第一时间总能想到他。

人们渐渐忘了他是背着怎样的骂名一路咬牙扛过来。

渐渐忘了他有着怎样的凄惨过去。

他们只赞他命好,一个养子,能被家里如此的疼宠。

他们赞他前途无量,有这样的祖父,这样的爹,没道理他的路会比别人走得艰难。

林云暖轻吻他的额角,给他温暖。用紧紧的拥抱和热烈的亲吻抚慰他受伤的灵魂。

这一路走来,他该有多孤独啊。

木奕珩伏在她肩膀上,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人维持相拥的姿势,度过这个夜晚。

清晨乳娘抱钰哥儿过来时,两人还未醒。

帐子里两人紧紧环抱对方。木奕珩枕在林云暖胸脯上面,睡颜像孩子。

浓密的睫毛微微上翘,嘴角勾起弧度,似乎梦得香甜。

翠文和烟柳在外面遣退了送水摆饭的小丫头们。

木奕珩这人看似吊儿郎当,实则待自己甚为严格,每日卯初必起,要练半个时辰剑。

今晨却是必要耽误了。他许多年未曾睡得如此深沉,如此安心。

他枕在林云暖身上,生怕将人吵醒了,不敢动。

抬眼端看她的五官,小小巧巧的一张脸,算不上明艳,至多便是秀气吧。

嘴唇像淡红的花瓣,每每瞧见便想要亲一亲。

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竟会为一个女人如此疯狂。

如果情爱便是如此,那多半,自己早在很久以前,便不知不觉恋慕了这人。

会想时时刻刻在她身边,会在每一次相处的的时候用尽力气缠绵。

林云暖睁开眼,对上自家丈夫清明热辣的目光,脸上一热,想把自己钻到地缝中去。

昨晚她简直

没脸回想。

给他哄着不知说了多少没羞没臊的话。



不能想了,再想下去她会想死。

木奕珩伸手把她从被中拽出来,小声道:“别藏了,钰哥儿哭了,你听。”

林云暖果然变了脸色,伸手推他:“你去给我拿件新衣裳过来。”

没觉得叫木奕珩伺候她有何不妥,木奕珩也从没觉得自己给媳妇陪小意就是折了面子。两人的相处方式向来与旁的夫妻不同。一开始丫头们胆战心惊的,觉得自家九奶奶简直大逆不道,九爷又未免太纵坏了人,如今已能目不斜视,任自家九爷在九奶奶面前如何伏低做小,都能做到安之若素。

翠文带小丫头们鱼贯而入时,木奕珩正蹲在地上帮林云暖穿鞋。

不知坏笑着说了句什么,恼得林云暖伸指头捏他耳朵。

钰哥儿给抱了进来,小脸哭得皱巴巴的,乳娘笑道:“今儿醒得早,大约是想娘亲了,对着这边屋门使劲,想过来给娘亲抱。”

林云暖洗漱过,把孩子接住,小家伙果然止了哭,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瞧娘亲的脸。

林云暖今日穿的是件立领对襟衣裳,胸口那片肌肤有些见不得人,听见烟柳问她:“奶奶要不要换件凉快的夏衫”,她脸一红回头瞪了木奕珩一眼。

木奕珩坐那儿喝汤,给她娇嗔的一眼横过来,身上骨头都轻了二两,贱兮兮地笑道:“就是,你捂那么严实作甚,也不嫌热。”

林云暖陪钰哥儿玩一会儿,见木奕珩吃了饭还不肯走,瞧瞧天色,“木奕珩,你今儿不当值”

木奕珩伸个懒腰,歪在桌边榻上,拎起一只线团逗弄她手里的钰哥儿,“晚上才上值,今儿陪你逛逛许久不去毓漱馆,要不要过去瞧瞧或是去你二哥家玩一天”

林云暖想到自己每次出门都能惹出点事来,有些意兴阑珊,“罢了,待会儿去娘屋里耽半日,下午哄着钰哥儿睡个觉,这一天也差不多过了”

木奕珩挑眉觑了她一眼。

他向来知道后院的日子无聊,却也没想到会无聊成这样。

难怪那些妇人们今儿治宴明儿赏花,总要弄点热闹出来,把人都聚一块儿。或是搬弄是非,挑拨离间,说长道短,无事惹点乱子。

这种清冷日子给他过,多半两天就能憋疯了。

偏就这样,她还给人指摘不安于室。

要怎么的“安于室”,才能活成世人喜闻乐见的模样

木奕珩隐隐头痛,从她手里把钰哥儿接过来,“今儿我安排一下,过两日休沐,带你找点好玩的事做。”

其实家里这么多房人在,林云暖若是个爱说话爱走动的,日子不至过的太无聊了。是她自己怯于在人前,束缚了自己的日子。但她觉得这样很好,多说多错,不如远着,还留得几分余地。

上午,木奕珩去了趟卫国公府。

卫国公正在写字,狼毫沾满浓墨,手腕游走,纸上落下一个“璋”字。

他搁笔在架,等墨迹稍干,提起纸来,笑望木奕珩道:“奕珩你瞧,这璋字写得如何诗经道,颙颙卬卬,如圭如璋,令闻令望。我愿钰哥儿将来成为高雅端方之士,声望肃敬之臣。”

木奕珩斜斜倚坐在椅上,嘴角一抽,“不怎样。”

他与诗书笔墨向来无缘。卫国公的墨宝在他眼里还不如女人家裙子上的绣花引人注目。

卫国公叹了一声,放下纸笔,缓步走到他身畔,目视他坐没坐相的德行,心里默默一酸,“奕珩,你肯来见我,是想通了吧”

木奕珩点点头,凑近卫国公,“今日我来,正为昨日之事。国公夫妇如此有诚意,我怎好辜负国公”

卫国公眸中幽光一转,并未露出欣喜的笑容,反是眉头一皱。

木奕珩从不是个好说话易服输的人。

果然,便见木奕珩扯开嘴角笑开来,“我着实期待,国公今日之后再上朝去,众朝臣该如何看待国公。”

卫国公抿唇笑了下:“奕珩,你那些小把戏,孩子间戏耍倒罢了,我”

话未完,管事哭丧着脸跑过来:“国公爷,您快去瞧瞧吧门前、门前挡不住了”

卫国公眸子一沉,转头看向木奕珩,他启唇一笑,“奕珩,不必急,一辈子长着呢,总有机会,听你亲口喊我一声爹爹。”

卫国公举步朝外走,还没绕过穿堂,就听见一阵震耳欲聋的喧哗声。

府卫抽调了大半在院外,阻隔着公府大门。

木奕珩在后缓步哼着歌儿,想到自己既已上门,没道理不去看望一下卫子谚。

他也不顾带路下人苦劝,径直朝卫子谚的院子走。

拢香凝翠在白天瞧去,少却了几许夜里的浓艳,清清淡淡的荷花池,规规矩矩的八角亭楼,没有美人丝竹、红灯酒碧,缺损许多风情韵致。

木奕珩不是个懂得欣赏大自然之美的俗人。

他在卫子谚院外,听见一阵凄惨的咆哮声。

那带路的下人变了脸色,身子抖如糠筛。

木奕珩觉出不寻常。

卫子谚的院门前,连个守门婆子都没有。

传信的小丫头、扫洒的婆子、治花的园丁,皆无影踪。

只听见里头卫子谚似哭不哭的鬼叫,“滚出去给我滚出去”

很快从里头出来一个有点眼熟的小妇人,头发散乱,衣衫不整,脚上鞋也掉了一只。可怖的是她身上,外露的肌肤上面全是咬出来的伤痕。有新的,有旧的,原本细白的肌肤,几乎没一块好地方。

木奕珩倒没想过卫子谚在不能人道之后,竟染上这种变态的喜好。

他略略让了让身子,那妇人捂着脸哭着从他身侧跑过去。

木奕珩踏上台阶,径走入房里。

卫子谚身上只穿着单裤,坐在地上,脸上伤处还未全好,眼圈上的青痕瞧来有些可笑。

木奕珩抱臂倚在门口,阴笑道:“大白天的,世子爷兴致颇高啊。”

卫子谚听见他的声音,登时浑身紧绷,下意识地起身,左右环顾想去找点什么可防身的东西。

“你你做什么来给我,给我滚出去”

木奕珩哼笑一声,径往里走,坐在榻上,手里拎起一只艳粉色的绫纱肚兜,“啧啧,世子爷好生懂得享受。”

卫子谚面容扭曲,因在此人手底下吃过太多次亏,他不敢造次,一步步朝后退,待距离足够远,让他觉得稍稍心安时,才扬声大喝:“人呢都死了么给我把姓木的带出去”却忘了,正是他自己把人都撵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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