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酒酒回神,慌忙将视线从他手臂上移开,无意识咽了口唾沫才偏开身让出一条道,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请进。”
他刻意摆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跨进屋,却陡然对上后面三道‘我早就看穿一切’的目光,脸上淡定的笑容一下子卡了壳……
坏了坏了,应该让顾谦也跟着上来的,他心想。
将水果放在面前的矮几上,弯下腰又直起身,才小心翼翼开口道:“姥姥,叔叔阿姨,我…找酒酒有点事,带她去楼下吃个饭不知道方不方便?”
陆修远皱了下眉,不是很赞成:“这天都黑了呀,不如就在家里吃,有事就在家里说好来……”还没说完,汪家珍一个严厉的眼神杀了过来,后面的话,他瞬间吞进了肚子里。
骂了他一句“不解风情”汪家珍转头又笑容满面的对任平生说:“平生啊,就我和你妈妈的关系,对你自然是放心的,不过吃完饭谈完事还是早点回来,毕竟是晚上,你们现在还没名没分,让人说闲话就不好啦。”
“我知道的,阿姨。”任平生点点头,随口应道,忽而神情又顿了下,总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扶着陆酒酒进了电梯,他才反应过来,刚才和汪家珍的一番对话,仿佛是说他和陆酒酒迟早会有名有分一般。
当时随口接的话,没细想,现在一回味,觉得自己稀里糊涂就默认了什么,总有些不畅快,他不禁皱眉‘啧’了一声,很懊恼。
陆酒酒闻声斜眼瞟了他一下,抿抿嘴没说话。
他抱胸靠在电梯后壁厢上,也看了她一眼,发现从见面到现在她都没怎么吭声,有点诧异,于是又看着她,忍不住调侃:“今天挺安静哈?”
陆酒酒把头偏向另一边,没精打采,声音也懒洋洋的:“没什么想说的。”
任平生眉目凝滞了一秒,一时嘴欠,笑着说了句:“昨晚不挺能白话的嘛,怎么今天就没话想说了?”
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节奏,很容易就让陆酒酒心里来了气,漫上一阵委屈,咬咬牙,愤然道:“因为说得再多人家就当改个小学生作文,我何必自讨没趣?”
说完转身侧靠着壁厢,背对着他,一副不愿再搭理他的模样。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莫名其妙就闹起了别扭,任平生也很茫然,他微微直起身,目视前方,负气道:“改了昨晚那种聒噪的毛病也好!”
这话什么意思?
不让追了的意思!
陆酒酒扁扁嘴,不知怎的,眼里瞬间就弥漫起一层水雾。
…
顾谦在小区楼下等得直跳脚。
明明任平生上去不过十几二十分钟,他仿佛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不知道满怀希望的张望了多少次楼道,又失望绝望地回头,最后才将慢吞吞的两个人盼了出来。
陆酒酒拄着双拐走在前面,任平生跟在后面,虽然双手插兜,一派闲适的模样,眼神却一刻不离地锁在陆酒酒身上。
顾谦歪了歪脑袋,有点疑惑,没多想就匆匆迎上去,扶住陆酒酒,然后嗔怒她后面的人:“不是你病人啊,扶一下要死?”
双手插兜的人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努着嘴指了下她的拐杖:“人有三只脚呢,用得着我扶?”
说起这个就来气,事实上才出电梯的时候他就伸手打算扶她,是她毫不领情地挥开了。
顾谦来回打量一下这梗着脖子背靠背站着的俩人,饶是他再迟钝,也感觉到了这股不对劲儿的气场。
为了缓和一下尴尬紧张的气氛,他拽了拽俩人,干笑道:“走吧走吧,有什么话吃了饭再说,今天我请客。”
“你有求于人,当然你请客!”任平生没好气的嘟囔。
结果陆酒酒突然开口,对顾谦说:“顾大哥,我不知道你把左岚怎么惹恼了,但如果我是你,我觉得现在自己去哄她肯定比求别人去哄有效果,她这个人,招架不住别人胡搅蛮缠,你放得下身段死皮赖脸纠缠一会儿,估计今晚就能原谅你!”
“……真的?”顾谦动作一顿,眼里燃起灼灼光芒,笑了起来。
陆酒酒点点头:“当然,你以为她跟什么人都能吃饭看电影?”说完抿唇笑了笑:“她对喜欢的人总是心慈手软,再生气也撑不了多久。”
顾谦受到鼓舞,连连点头:“好,那我现在就去找她。”
说着人就往小区外面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朝他们招手:“这顿饭先欠着啊,改天我一定请你们吃大餐。”
夜色覆盖下来,他的身影转眼间就看不见了,剩下不尴不尬的俩人,寂静无声,似乎连相互之间的空气都有一刻凝固。
任平生看一眼远处晕开在柳树间昏黄的路灯,咳了咳,没话找话道:“你这方法靠不靠谱,别是坑顾谦呢吧?”
陆酒酒一扬眉,不悦道:“我怎么坑他了?”
男人‘哼’了声,低头将脚边的一段小树枝踢了出去,语带不屑:“说得跟真的似的,谁会喜欢胡搅蛮缠死皮赖脸的人,你这不是让他去激化矛盾吗?”
“是我了解左岚还是你了解?你不喜欢不代表别人也不喜欢,别用你那愚蠢的直男思维去揣度女人!”
陆酒酒气得差点拿拐杖去抽他,想想还是舍不得,干脆双拐一撑调了个头,嘎哒嘎哒气呼呼地往楼道里走。
这是自认识以来,她第一次冲任平生发脾气,也不知道怎么了,明明也不是头一遭被他奚落拒绝,怎么这一次就这么窝火,这么委屈?
她细细想了想,或许是被关在家里闷的,或许是前几次的委屈累积在一起爆发了,或许……
是最真心实意的表白,被敷衍不走心的回应,觉得自己一片赤诚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确实伤心了!
她跨上台阶,手腕蓦地被后面的人一把拽住,愤然回头,却看到那人紧皱的两道浓眉下面,一双漆黑的眼睛格外幽深阴郁。
仿佛也是忍耐着即将爆发的冲动,紧抿了一下唇,又叹了口气,最后忽而松开眉头,温声道:“再生气,饭总是要吃的。”
一句话犹如一道闸门,他说完,面前垂首而立的姑娘忽然吸了吸鼻子,紧接着,浓密纤长的睫毛里快速沁出眼泪,亮晶晶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地往下滚。
“好好的哭什么?”他不耐道,实则也慌了神,一手抚上她的肩,另一只手不自觉的去帮她擦眼泪。
虽然动作有些粗鲁,但这已经是他破天荒的柔情,陆酒酒突然又忘了哭泣,梨花带雨的大眼睛惊愕的瞪着他。
他垂眸撞上这样的目光,也陡然清醒了过来,一脸的温柔瞬间消失个干净,拧眉不爽:“看什么看,怎么又不哭了?”
陆酒酒只当自己哭花了眼,朦胧不清的视线里产生了错觉,又失望地低下头,抽抽搭搭,口齿不清的抱怨:“呜…呜四很应真写的情苏,都…都四心里话。”
“我知道。”任平生沉声说了句,又皱眉挠了挠头发,很烦躁:“可是我……我很乱!”
他说的是实话,却又不想继续往下解释了,因为一个大男人有‘不能让人轻易得到我,否则她不知道珍惜’这种想法实在太少女了,又偏偏摆脱不了这种忧虑,实在没脸说出口!
混混沌沌的脑子里,又浮现谭嘉雨当初毫不留恋转身而去的背影,那种不被需要,一文不值,说丢就可以丢的轻贱感袭上心头。
他烦闷得不行,狠一狠心想就此作罢,忽然对上姑娘那双透着希冀的清澈瞳孔,心头猛然一颤,本能的想要退缩,纠结不舍的情绪如此清晰深刻,任他不认都不行!
陆酒酒从他瞬息变换的表情里探究到一丝挣扎,顷刻间看到希望,满心欢喜又小心翼翼。
“……你,会考虑吗?”她语气忐忑而谨慎。
任平生抬眸盯着她,很认真的看了好一会儿,才妥协地点了点头:“会!”
“呼——”
小姑娘重重呼出一口气,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透,又孩子气的弯了眉眼,开开心心地笑起来。
男人无语‘切’了一声,恶趣味地一把挠乱她的头发:“你的情绪,好的坏的,都像马桶里的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偏偏喜欢一个人的情绪不能这样!”她顶着一头鸡窝,半认真半调侃,半无奈半心酸。
男人神色又凝滞了一秒,歉然道:“我需要些时间……”
她理解的点点头:“我可以等!”
……
那晚分别,后来整整一个星期,陆酒酒再没联系过任平生,别说电话,连微信都没再给他发过只字片语……
星期一,任平生端得很稳,认为她能给对方足够的空间是好的觉悟,值得鼓励!
星期二,依旧保持姿态,中心思想不变。
星期三,勉强能抗住,但是觉得偶尔来点嘘寒问暖也无不可。
星期四,开始有点郁闷,倒要看看这丫头能忍到什么时候。
星期五,不行,他要暴躁了,怎么可以五天不联系?说好的半夜从被窝爬起来呢,说好的扑进怀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