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紫迅速地关了机。
可能是前面把所有的紧张情绪全部发泄出来了,真正到了舞台上,应紫居然麻木了,连心跳都神奇地恢复到了一分钟七十下。主持人介绍了她的情况,然后让她和老师、观众打个招呼,她不会说漂亮的场面话,简单地问了好,就示意可以开始了。
现场导演朝着台下做了手势,整个音乐厅安静了下来。
应紫静静地在钢琴边坐了下来,试了《夏忆》伴奏的第一个音。
眼前仿佛浮现了那次甜蜜的海岛假期,只可惜,就好像璀璨的烟花,绚烂过后终究归于宁静。幸好,她有音乐,可以把这份甜蜜永远珍藏在音符里。
“一首《夏忆》清扬悠远,真假声转换毫无瑕疵,声音空灵,有着极强的穿透力,在情绪的表达上,这位同学唱出了‘忆’的淡淡忧伤,让人忍不住随之沉浸在这份情绪中,表现出了极强的音乐感染力,所以,我给出了全场的最高分。”
“指定曲目《敖包相会》是一首民歌,但是应紫同学却用流行的唱腔让这首经典民歌重新焕发了新的光彩,除了喉咙的发声,她还夹杂运用了鼻腔的发音,尤其在高音的处理上非常有特点,让我耳目一新,非常感谢应紫同学让我享受到了一场听觉盛宴。”
……
评委的点评评价非常高,底下观众的掌声雷动。
大屏幕上的记分牌,跳出了应紫最后的得分,目前在四十一位已参赛选手中名列第一,晋级复赛基本已成定局。
这一瞬间,应紫原本麻木了神经才恢复了正常,胸口的跳动一下又一下,仿佛擂鼓一样,浑身的血液往上冲去,让她的脸都涨红了,只能凭着本能向评委和观众连连致谢。
许是她这样笨拙的模样很有趣,主持人和评委都笑了,引导着她聊了两句,当大家知道这首《夏忆》是她写的,底下发出了哗然的声音。
她快活地退了场,刚要去观众席和室友们一起分享这无边的喜悦,一个清亮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你好,是应紫同学吗?”
眼前的女人约莫六十上下,满头银发却半点不显老态,有一种特立独行的时尚,她的五官非常漂亮,皮肤也还很润泽,唯有眼角的皱纹泄露了她的真实年龄。
应紫几乎立刻就猜到了她的身份,一下子有点手足无措了起来:“孙覃……孙老师?”
孙覃点了点头,笑着朝她伸出手来:“你好,我是孙覃,有时间吗?能不能找个地方坐一下,我们俩随便聊聊。”
两个人出了音乐学院,在马路对面的一座咖啡店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孙覃体贴地征询了应紫的意见,替她叫了一杯热巧克力,自己则要了一杯蓝山。
应紫盯着那杯蓝山看了一会儿,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他也喜欢喝这个。”
孙覃愣了一下,怅然笑了:“是吗?我都不知道,这么多年了,我错过了他所有的一切。”
应紫凝视着眼前这个姿态优雅的女人,可以看出,肖一墨的五官和她有五六分的相识,尤其是勾起嘴角微笑的时候特别相像,一样的优雅、一样的傲气,不同的只是肖一墨那是风华正茂、睥睨一切的矜傲,而孙覃则因为年长,有着一种洞穿世事的通透。
肖一墨提起母亲时那种强自伪装的淡漠,从应紫眼前一掠而过。
她忽然很心疼,心疼肖一墨压抑在心底的对母爱的那种渴望;她很想问问孙覃,为什么可以这么狠心,这么多年都不来探望一下肖一墨?
“孙老师,我很崇拜你,特别喜欢你为卫时年早期写得一些作品,”她的眼神渐渐明亮了起来,“我一直想象着你是一个怎么样的一个人,应该和你的音乐作品一样,非常有才气,特立独行,又有着人性的温暖和宽容,一定是个非常让人尊敬的音乐家。”
孙覃失笑:“现在你是不是失望了?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
应紫摇了摇头:“不,我没有失望,我失望的只是你对待亲人的态度,你为什么这么久了,都没来看过一墨呢?你不知道他对你的离开有多难以释怀吗?”
孙覃嘴角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最后化为了一脸的茫然。
“其实,刚离婚的时候,我偷偷来看过他两次,”她苦笑了一声,“在学校外面拿了个望远镜看他上体育课,全副武装,差点被学校保安当成了偷窥狂。”
应紫愕然:“那你为什么不正大光明地见他?”
“我怕我心软,怕见了就舍不得离不开他了,”孙覃叹了一口气,“后来,我就拜托了我的朋友多照顾他,下定决心离开一阵子,等我的工作室有起色了再回来看他。”
“那你回来了吗?”应紫屏息问。
孙覃摇了摇头:“我想回来的时候,我朋友嫁进了肖家,成了他的继母。”
应紫彻底傻了。
回忆起往事,孙覃的神色很平静,就好像在诉说别人的事情一样。陈淑怡,也就是陈姨,曾经是孙覃的好友,以前她的家境优渥,和孙覃一起就读于际安音乐学院,但不屑于走娱乐这条路,去了a国留学,后来家道中落后回国,两人一直保持着好友的关系。
陈淑怡的眼光很高,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没有结婚,而孙覃原本也一直单身,后来和肖宁东一见钟情结了婚,大家经常一起玩,也就熟悉了起来。
陈淑怡对孙覃一直很照顾,后来孙覃成了全职太太,有了儿子,专心相夫教子,陈淑怡还经常带给她一些相关娱乐资讯,鼓励她不要浪费自己的天赋,孙覃一度非常感激她。
“大概是一墨上高一的时候吧,我在北都的公司基本稳定了,想着回际安看看一墨,就打电话问她一墨的情况,她才告诉我她和宁……肖宁东结婚了,她在一墨身上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好不容易嘘寒问暖让一墨对她解开了心结,两人相处得和真正的母子一样贴心了,而且一墨那时候刚刚在际大的少年班就读,学业压力很大,她委婉地建议我能不能暂时别来了,以免影响他的情绪。我考虑一下就答应了。这一拖就拖了好几年,等我再想去的时候,一墨已经去国外留学了。”孙覃怅然道,“再后来,我看不看他,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彻底成了一个成年人,对我这个母亲,深恶痛绝了吧。”
“也是陈姨和你说的吗?”应紫脱口而出。
“她倒也不是特意说的,只是无意中说漏过一次嘴,”孙覃笑了笑,“后来我和她也没联系了,还是做个陌生人吧,省得她见了我也膈应。”
应紫的脑袋涨涨的,好多念头纷至沓来,一时让她有点捋不清思路。她盯着孙覃,猛然问了一句:“孙老师,当时你到底为什么和一墨的爸爸离婚的?是不是……是不是……他有和谁出轨被你发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厉害的心机婊浮出水面。双更太痛苦了,小天使们好意思不亲亲抱抱醋哥哥吗?!
另外,有小天使在质疑,现实社会中有像肖家这样直男癌的家庭吗?我只能说,生活比小说更精彩。最有代表性的,你们可以去微博搜一下有个叫“煮老师”的,直男癌的代表性人物,他曾经有很多言论会刷新你的三观。
第46章 缁色(四)
空气仿佛窒息了一样。
孙覃原本镇定从容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你知道了些什么?谁和你说的?”她惊疑不定地问。
应紫猜的。
孙覃和陈淑怡的那些情况, 和海岛上发生的何其相似, 难道, 郑玉苒和小徐对她所做的事情,是出自陈姨的授意、源于她曾经成功的经验?这样的话,陈姨在孙覃和肖宁东之间做了些什么, 是不是也很值得让人怀疑?
但这仅仅是怀疑,也不能和孙覃说,她只好含糊着说:“没什么, 我瞎猜的。”
孙覃的脸阴晴不定, 半晌才道:“也不能完全说是出轨,这件事情当时很复杂, 很难说得清,我和他爸约定好了瞒着一墨的, 你千万别在一墨面前提这个。”
应紫心神不宁地点了点头。
“谢谢,”孙覃凝视着她,嘴角微扬, “你是一个好女孩, 我很庆幸,一墨能有你做他的另一半。”
应紫有些汗颜。
她该怎么说呢?两个人其实只是一年夫妻,没过多久,她就要从肖太太这个角色中退位了。
“一墨是不是不太好相处?”孙覃关切地问,“他的性格有点傲, 他们肖家人又有大男子的传统,你多多包容。”
应紫点了点头, 委婉地道:“孙老师,其实他心里还是很惦记你的,你可以找机会和他见一面。”
孙覃失神了片刻,缓缓地摇了摇头:“算了,这么多年了,也没必要了。”她振作了一下,笑着道,“别说这个了,我这次来大奖赛,除了想见见一墨的妻子之外,另一个原因是为了听你的歌来的。”
孙覃原本因为往事而怅惘的神色一变,眼神一下子变得犀利了起来,那个在唱片界叱咤风云的强者,骤然回到了她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