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看到了那根纤弱的柳枝被水流带走,再抓不住。
她没有去冲田总司那里,之后都没有,她每天晚上都会待在阿歩姐的房间里等她回来,因为她说过,她只是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可是啊,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回来过。
未央奈问了土方岁三,也问了近藤勇,可是他们却三缄其口不愿告诉她实情。
冲田总司却也不知道其中详情,整个屯所里,只有铁之助和她一样不安着焦虑着。
如同自那之后就一直不曾停歇过的绵密雨水一样,焦躁、忧虑、烦闷,充斥着所有的感官。
然后在阿歩姐消失的第七天,也就是元治元年六月五日的早晨,有人来屯所报案,永仓新八与原田左之助率领的第二大队和第八大队出动前往事发地。
那是未央奈第一次私自离开屯所,她追着山崎烝的踪迹一路冒着雨,然后看到了像垃圾一样被丢弃在雨中街头的阿歩姐。
她躺在那儿,满身青紫,不着寸缕,单眼被毁去,脸庞浮肿,左手被扯断,裸露出断裂的骨头。
未央奈呆呆地站在那儿,如同被摄取了魂魄一边僵立着,完全无法移开视线,目光死死盯在那凄惨的尸身上。
她想不明白,完全不能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人,怎么会是阿歩姐呢
雨不知是在何时停下的,一把油纸伞撑在了她的头顶,一只手横过来遮住了她的眼睛,终于将她从那无法喘息的场景当中拯救出来。
熟悉的感觉和温度,她眨了下眼,眼泪便滑落下来。
“哭吧。”
冲田总司的嗓音带着些许沙哑和悲伤。
未央奈转过头扑到他身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雨点打在伞面,落到地上,满世界都是雨声和泪水。
可是啊,未央奈后来才知道,这些泪水,仅仅是开始而已。
新选组这一条在历史洪流之中奋勇逆行的小舟,终究是无法抵抗巨大浪潮的侵袭,再是耀眼瞩目,到最后也将彻底沉入泥沙。
而她,从始至终都只是那个,无力地站在岸边看着它沉没的过客。
第72章 第二十夜
阿歩姐的葬礼简单得有点过分, 她躺在那里,白布遮盖了她被折磨得惨不忍睹的身体,所有队士静坐在厅堂当中, 有压抑的哽咽声低低地传出。
土方岁三只中途进来了一次, 吩咐了快点处理完这里的事情, 还有更多的任务要做就又步履如风的走了。
鬼之副长,看起来依旧还是那个冷酷无情的模样。
但是只有一路走来的那些同伴才知道, 这里最痛苦的人, 除了阿歩姐的弟弟山崎烝之外, 应该就是土方岁三了。
因为是他允许了阿歩姐的任务请求,是他首肯了这次行动。等同于, 他亲手将她推向了死亡。
雨在不知不觉当中就停了,天空蓝得有些讽刺。
山崎烝坐在屋顶上,浑浑噩噩的。
这一切的开端,是他的无能导致了任务的失败,身份的泄露。
于是他的姐姐主动以替身的身份, 代替他死去了。死得那般惨烈。
在敌人那里受尽凌辱与折磨,像个垃圾一样被抛弃在街头。
这就是忍者的归宿。
他甚至从来没有叫过她一声姐姐, 因为她说, 忍者是不需要感情的,哪有又会哭又会笑的忍者呢
可是说着这么冷漠话语的她, 却代替他死了。
等你再长大一点, 就扮成我去工作吧, 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 万一任务失败了,就算我因此而死了,你还能活下来
左之助坐在屋顶上陪着他倾听了一整天。
第二天一早天还未亮,新选组出动,在一番队队长冲田总司,和监察山崎烝的带领下突袭了桝屋。
山崎烝扮成了阿歩姐的模样,抓捕了桝屋老板与若干参与者。
然后整整一天,屯所的刑讯室里接连不断地传出凄惨的哀嚎与求死之声,土方岁三独自待在刑讯室里,没有人知道他究竟用了何种手段,只知道在临近傍晚的时候,他浑身是血,满面煞气地从刑讯室里步出,紧接着就吩咐了召集令。
未央奈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正抱膝坐在灵堂里,她已经维持着这个姿势这样呆呆坐了一天一夜,谁跟她说话她都没有反应。
冲田总司看着放在她脚边分毫未动过的食物,眼眸暗了几分。
西造看到他来了,哼唧了两声,叼住未央奈的衣摆努力拽,但是未央奈依旧一动不动地垂着眼。
冲田总司在旁边蹲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道,“晚上又有任务,所以我要出门了。”
未央奈这才有了些反应抬头看向他。
总司笑了笑,他弯起嘴角,递过去两把刀。
未央奈伸出手,握住了其中红色刀拵的那一把,抓得紧紧地抱在怀中。
“那么今天就让清光留下吧,”
总司用哄小孩的语气温柔地说,他正欲起身,袖子却被扯住了,“怎么了”
他疑惑地看过来。
未央奈摇摇头,却是又把加州清光递还了过来,“清光,不能留下来陪我。”
总司愣了一下,然后眉眼稍稍平缓下来,“嗯,那让安定陪你好么”
未央奈点点头,接过了另一把刀,她抬起脸,“宗次郎,总司也要回来。”
这是未央奈第一次用总司这个名字叫他,她眼里有着深深的不安与恐惧,总司知道,阿歩姐的事情给她带去了太沉重的打击。
在过去的十多年里,未央奈被大家保护得太好了,她从未接触到过如此残酷的事情。
他低下头,额头与她相触,认真说道,“好,我会回来,别担心。”
奥泽傍晚匆匆赶回屯所的时候才知道阿歩姐出事的消息,虽身为陪伴主人的刀剑,了解大致的历史进程与重大事件,但是更详细一些的情况他也并不清楚。
他是在两个月前离开京都的,是他主动向局长近藤请求了参与前往大阪的外派任务,按照原定计划,他应该要在下个月返回,但是最终他还是没能彻底放下心,终究是赶在这一天前回来了。
元治元年六月五日,池田屋事件。
这曾经是在无数个夜晚,笼罩在他身上的梦魇。他无数次地反复问着,为什么那时候,冲田君选择的不是他而是加州清光,为什么他没有能够在那个时候与冲田君并肩作战
后来他放弃了。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做出什么改变历史的事情,所以决定避开这次事件。
奥泽抵达屯所的时候,屯所里悄无声息,所有正式队员都出动了,他一路奔跑,穿过回廊,然后在厅堂里发现了抱着刀蜷缩在角落里的少女。
“主人”
看到她的姿态与神情,他一怔。
未央奈一怔,抬头看是他,眼中的虚渺才慢慢有所凝聚,有了焦点。
“你回来了。”
她吸了吸鼻子,低低的声音里有些委屈,“好慢。”
奥泽的目光在前方停灵的位置扫过,心底一涩,快步走到未央奈身旁跪坐下来,“抱歉,我来晚了。”
“宗次郎他们出去了。”未央奈抱着刀,声音低落,“只有安定留下来陪我了,我害怕。”
奥泽一顿,看向被她抱在怀中的那柄刀,眸光颤了颤,却又有些释然地弯了下嘴角,“嗯,大和守安定会一直陪着您的。别害怕。”
未央奈却摇了摇头,“我不怕一个人。”她伸出手指抓着奥泽的衣袖,眼睛认真注视着他,“你是不是,也和斋藤哥哥一样能看到那些东西你是不是知道,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奥泽惊了一下,瞳孔微缩。
“因为你逃走了,”未央奈的表情很悲伤,“你逃开了,你也害怕对不对”
“我知道你会回来的。”她咬了咬唇,“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去土方哥哥说,不准我以后再一个人离开屯所,他们,都不会带我一起去那里。”
奥泽僵住了身体,刷的站起身猛摇头,“抱歉,我做不到。您绝对不能去。”
未央奈扶着墙站了起来,因为维持一个姿势太久,她的腿不太灵活,几乎都快没知觉了,脸色也白得厉害,却坚持道,“我不怕危险,我也可以帮忙的。我很厉害的,土方哥哥他们也说过我很厉害我也可以和大家一起对敌,而且,而且他们看不到我”
“不可以请不要再说了”
奥泽第一次对她大声。
未央奈怔了一下,随即眼泪涌上来,“为什么不可以”
“阿歩姐也是女孩子,她也可以为新选组工作,为什么我不可以”她用力摇头,“为什么都要保护我不让我知道我也想、也想帮助他们我不要只能坐在这里等着,什么也不知道,只会傻笑,我不要”
奥泽怔住了。
“我想和大家一起战斗,呜”
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安定看着面前哭泣的少女,忽然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