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笑着说:“你怕什么还怕我真去杀他吗他想杀我很容易,而我想杀他谈何容易他是匈奴的第一勇士,是匈奴帝国的单于,我若要杀他就要和整个匈奴帝国为敌,那我这一生就只能为这段仇恨活着。阿爹只希望我找到赠送芍药的人,用才智守护自己的幸福,而不是费尽心机纠缠于痛苦,目达朵,即使我和伊稚斜真会有重逢的一天,也是我死的可能性比较大,你根本不必担心他。只怕他一旦知道我还活着,我能不能在长安城立足都是困难。”
目达朵眼含愧疚,郑重地说:“我一定不会告诉任何人你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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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朔六年正月初一,新一年的第一天。我不知道今年我是否会一直很开心,但新年的第一天我很开心。三十晚上我从小淘腿上解下的绢条让我开心了一整个晚上,九爷请我初一中午去石府玩,这是你第一次主动让我去看你,我在想是否以后会有很多个第一次,很多个”
将绢帕收到竹箱中,仔细看看,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一小叠。不知道何时这些绢帕上百转千回的心思才能全部告诉他。
先去给爷爷和石风拜年,陪爷爷说了大半日的话,又和石风斗嘴逗着爷爷笑闹了会,方转去竹馆。
刚到竹馆就闻到隐隐的梅花香,心里微有些纳闷,九爷平常从不供这些花草的。
屋子一侧的桌上放着一个胖肚陶瓶,中间插着几株白梅花,花枝不高,花朵儿恰好探出陶瓶,但花枝打得很开,花朵又结得密,开得正是热闹,看着生机盎然。
梅花旁相对摆着两个酒杯,两双筷子,一个小酒壶正放在小炭炉上隔水烫着。我的唇角忍也忍不住地向上弯了起来。我凑到梅花上,深嗅一下,九爷从内屋推着轮椅出来,“梅香闻得就是若有若无。”我回头看向他:“不管怎么闻怎么嗅,要紧的是开心。”
他温和地笑起来,我背着双手,脑袋侧着,笑看着他问:“你要请我吃什么好吃的”他道:“一会就知道了。”
他请我坐到桌旁,给我斟了杯烫酒,“你肩膀还疼吗”我“啊”了一声,困惑地看着他,瞬间反应过来,忙点头,“不疼了。”
他一愣,“到底是疼,还是不疼”我又连连摇头,“就还有一点疼。”
他抿着嘴笑起来,“你想好了再说,疼就是疼,不疼就是不疼,怎么动作和话语两个意思”我敲了下自己的头,没用摸着自己的肩膀,“没有先前疼了,不过偶尔会有一点疼。”
他道:“生意忙也要先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天寒地冻的人家都捂了一件又一件,你看看你穿得什么难怪你不是嗓子疼,头疼,就是肩膀疼。”
我低头转动着桌上的酒杯,抿唇而笑,心中透着一丝窃喜。石雨在门外叫了声“九爷”后,托着个大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两个扣了盖子的大海碗,朝我咧嘴笑了下,在我和九爷面前各自摆了一个海碗。
我看着面前的大碗,纳闷的笑着:“难道就招呼我吃一碗面”
九爷替我揭开盖子:“传说寿星彭祖之所以能活到八百多岁,就是因为他脸长。脸即面也,脸长即面长,用这碗长寿面恭贺你的生辰,祝你福寿双全。”
碗中的面细如发丝,乳白的骨汤,上面飘着嫩绿的香菜和葱花。我用筷子轻翻了一下面,低声道:“今日又不是我的生辰。”
他温和地说:“每个人都应该有这个特别的日子,你既然不知道自己的生日,那就用这个日子吧去年的今天我们重逢在此,是个吉利日子,又是一年的第一天,以后每年过生日时,千家万户都与你同乐。”
我声音哽在喉咙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捞起一筷子面塞到嘴里,他在一旁静静陪着我吃长寿面。
面的滋味香滑,吃到肚里,全身都是暖的,一向觉得只有肉好吃的我平生第一次觉得面才是天下最好吃的东西。
吃完面两人一面慢慢饮着酒,一面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我酒量很差,不敢多喝,可又舍不得不喝,只得一点点地啜着,我喜欢两人举杯而饮的微醺感觉,温馨的,喜悦的。
冬日的天黑得早,刚过了申时,屋内已经暗起来,九爷点燃了火烛,我心里明白我该告辞,可又磨蹭着不肯离去,心里几番犹豫,最后鼓起勇气,装作不经意地笑说:“我最近新学了首曲子,吹得比以前好听。”
九爷含笑说:“你还有空学曲子,看来也没有我想得那么忙,是什么曲子”
我稳着声音:“我吹给你听,看知道不知道”
他取了玉笛出来,又用干净的绢帕擦拭一遍,笑递给我。我低着头,不敢看他一眼,握着玉笛的手轻轻颤抖,隐在袖中好一会,方把笛子凑到唇边。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知不知”
已经练了千百遍的曲子,此时吹来,却是时不时地带着颤音。吹完后,我头仍旧低着,握着笛子,一动不动地坐着,唯恐自己的一个细微举动都会敲碎一些什么。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静得空气都胶凝在一起,火烛的光都不再跳动,似乎越变越暗。
“听着陌生,曲子倒是不错,可你吹得不好,天快全黑了,你回去吧”九爷清清淡淡,水波不兴地说着。
喀嚓一声,还未觉得痛,心上已经有了道道裂纹,半晌后,疼痛才沿着纵横的裂纹丝丝缕缕地漫入全身,疼得身子微微地颤着。抬头看向他,他与我眼光一触,瞳孔似乎骤然一缩,立即移开了视线。我固执地盯着他,他却只是专注地凝视着陶土瓶中的白梅,我眼中的“为什么”和伤心,他全都似乎看不见。
他不会再理你,离开吧至少一切还未完全揭破,还可以貌似有尊严地离去。心中一个声音细细地劝着,可另一边却是不死心,总觉得他会再抬头看我一眼。
很久后,我默默站起,向外走去,到门口伸手拉门时,方发觉手中还紧紧的握着玉笛,太过用力,指甲透进手心,涔出些许血,浸染到碧玉笛上,点点惊心地殷红。
我转身将玉笛轻轻搁在桌上,一步一步地出了门。
半黑中,我不辨方向地走着,是否回落玉坊,我根本没有想起。脑子中只雷鸣一般的声音,反反复复,“听着陌生,曲子倒是不错,可你吹得不好。”
为什么为什么他对我一点好感都没有吗可他为何又对我这么好为何我晚归时,会在灯下等我为什么我每一个小毛病都惦记着,都仔细开了方子给我,时时叮嘱为什么会温和疼惜地和我说话为什么给我过生日为什么太多的为什么,让我的脑袋疼得似乎要炸裂。
新年时节,户户门前都挂着巨大的红灯笼,温暖的红光映晕在街道上,空气中飘着浓郁的肉香味,一切都是温馨甜美,抬眼处手一掬就是满手家的幸福,可低头处只有自己的影子相随,随着灯光忽强忽弱,瑟绰晃动。
几个贪玩的孩童正在路口烧爆竹玩,竹子在火光里发出阵阵的“噼啪”声,孩子们嘻嘻笑着,半捂着耳朵躲在远处等着那几声震天动地的炸响。
我直直从火旁走过,恰巧竹火爆开,一声大响后,几点火星落在我的裙上,微风一吹,迅速燃起。孩童一看闯了祸,叫嚷了几声一哄而散。我低头看着裙裾上的火越烧越大,呆了一瞬,才猛然反应过来究竟怎么回事,情急下忙用手去拍,火势却是止也止不住,正急得想索性躺在地上打滚灭掉火,一件锦鼠毛皮氅扑打在裙上,三两下已经扑灭火。
“手伤着了吗”霍去病问,我摇摇头,把左手缩到了身后。
霍去病抖了抖手上的大氅,叹道:“可惜了,前几日刚从皇上那得来的,今日才上身。”
我本想说赔他一件,一听是皇上赏赐,又闭上了嘴巴。他看了我两眼,把大氅披在我身上,“虽说不好了,可比你这大洞小窟窿的裙子还是好很多。”
我拢了拢大氅,“你怎么在街上”
他道:“刚去给公主和舅父拜年回来。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看样子还逛了很长时间,头发梢都结了霜。”说着用手替我轻拍了几下鬓角发梢,细心地把冰霜拍去。
我没有回答,转头四处打量,看究竟身在何方,竟然糊里糊涂转了小半个长安城。他细看了我一会,“大过年的,怎么一副丧气样子跟我来”
我还未来得及出声反对,他已经强拽着我跳上马车,我的力气都已在刚才用完,此时只觉一切都无所谓,默默地任由他安置我。
他见我一声不吭,也沉默地坐着,只听到车轱辘压着地面“吱扭”的声音。
半晌后,他道:“我知道你吹的是什么曲子了,我随口哼了几句被皇上无意听见,打趣地问我哪个女子向我唱了越人歌,我还糊里糊涂地问皇上为什么不能是男子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