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个人是小丘的姐姐”那小姑娘旁边青色棉袄的女子红着眼道:“已经被带走一整日了,听说是五毒门主相中了她的容貌,若是能用,便会拿去用”
“用怎么用”长陵一愣,“啊,你想说的是享用吧”
几个姑娘听长陵这么形容,瞬间面无人色,小姑娘摇了摇头,“不、不是”
话还没说完,“哐当”一声,生了锈的铁门被人从外头推开,两个五毒门女弟子将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拽进石屋中,那女人垂着脑袋,裸足拖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血迹。
小丘抑制不住的战栗起来:“姐、姐姐”
长陵将目光投了过去,倏地一呆,极为罕见的,她流露出一丝骇色。
那个女人脸上不,应该说,已经看不到脸了只有整张血肉模糊的面孔,像是糊了的肉酱一般,鲜血仍不断往外冒着,一滴一滴的溅在地上,不成人形。
呼吸屏住的一刹那,长陵明白了那个“用”字说的是什么了。
是生生的将一个人的面皮给剥下来。
“门主说,她的皮囊用的不怎么舒服,没有必要为她延续性命了。”
其中一个五毒门踱到那口铁锅旁,掀开锅盖,像是一个厨娘看锅内的水烧开了没有,“反正活不成了,不如煮熟了还能用来喂蛇吧”
所有人都被这句话给震呆了,不等她们咀嚼这话的意思,但听水花溅起的声音,那女子整个人从头到脚直接被投进了煮沸的锅里。
叶麒闻到了一股红烧肘子的香气。
这酱香里头掺着八角、香叶、茴香还有肉蔻味,纵是没放草果和丁香,也足以令人垂涎三尺了。
叶麒的第一反应是咽了咽口水,顿了一瞬,倏地的睁开了眼。
等等,他闻到什么了
他从床上倏地惊坐而起,偏头望向距离他六尺方位圆桌面上,摆着一碟酱香猪肘、一盘炒茼蒿还有一大碗冒着白气的米饭。
从房间的陈设格局来看,这应该是回到了东夏境内,床角放着一个小巧的铜炉,腾腾热气烘的满被窝一片祥和。
久违的暖意钻入鼻腔,伴着诱人的饭菜香,一时让叶麒有些无所适从他这不争气的鼻子,得有两三年都嗅不出个美丑来了吧
莫非这是老天爷赐给天底下所有回光返照之士独有的礼遇么
叶麒喉头一动,几乎是下意识的翻下了床,还没奔到饭桌前,又被自己前一番干净利落动作给撼住了这一身的气舒体畅、一股子的淳厚蕴气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分明记得自己拖着一副遍体鳞伤之躯坐等大限将至啊。
这时,房门被人推开,余平端着一大碗鱼粥小心翼翼的踱进来,一眼瞅见了桌前的叶麒,整个人先是一愣,再是一喜,“贺、贺公子你醒了”
“余平”叶麒整个人僵在那儿,听对方称自己贺公子,只觉得自己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你怎么在这儿”
“我”余平刚要回答,看到叶麒光着脚站在冰凉凉的地面,哎呀一声,忙上前将手中的热粥放下,将叶麒推回了床榻上,“我这盼星星盼月亮的,总算把您给盼醒了,怎么就下地了”
“盼星星盼月亮”叶麒一脸懵然,试探问道:“余平我、我这昏迷几年了”
余平闻言险些没给空气噎着,“啥”
“我问我昏迷多久了”
见余平讷讷伸出食指与中指,叶麒眨了眨眼,“两年”
“两天。”
这下轮到叶麒被噎住了。
他素来神思敏捷,脑子转得比车轱辘都要快,眼下愣是慢了好几拍连活神仙纪北阑都劝他早做打算,那病体残躯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就复原个七七八八
“我们听公子的吩咐派人杀进去,师父说您被人带走了,我便带着迟光他们一路下山去找,总算没迟一步”
余平在一旁絮絮叨叨,叶麒糨糊般的脑子滚过前一日里发生的种种,忽然间,一种模模糊糊的可能性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变得清晰,心开始重重跳了起来,他猛地打断问道:“那位姑娘人呢”
“哪、哪位”
“就是那个一开始被我们错认成明月霏的姑娘,”叶麒道:“你们找到我的时候,没看到人”
“人”余平为难的皱了皱眉头,“人好像被五毒门的人带走了。”
骤然吊起的心又猝不及防的沉了下去。
余平看他的表情,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将那夜遇到五毒门女弟子的始末说了一遍,叶麒听到最后,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行,只听余平道:“后来符大人就命我们先将您送出雁境,以免大雁的军马追来就更不好收拾了。”
“所以,也是符宴归告诉你们我的身份的”
余平听叶麒直呼符大人其名,不由怔了一下,点点头,“眼下攻沙州城的兵马也都开始回退了,明月舟经此一挫,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符大人嘱咐我们一定要将您平安带回建州与贺家军汇合,朝廷的援军也会很快赶赴来的。”
“这番话,想必也是他叫你说的吧。”
余平嗯了一声,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若不是符大人提醒,我都不知道你您竟是贺公子本人我之前还跟你动过手,实在是”
叶麒不想听余平废话,套上鞋袜披上外套就要往外走,余平忙不迭跟上,吃惊道:“您这是要去哪”
“去趟五毒门。”
“什、什么这万万使不得啊那五毒门”
“五毒门是什么地方我比你清楚,”叶麒见余平拦在跟前,无奈叹一口气:“人我是非救不可的,再挡路,我连你也揍。”
“不是,”余平忙解释道:“我想说,五毒门那边,符大人已经亲自率兵前往了,公子不必太过心急。”
叶麒诧异顿足,“他们去五毒门做什么”
山峡深处,前临羌水,背依崇岭,山脊之外湟水流域,朝北是雁,往南是夏。
这参狼村本该一块空灵的风水宝地。
打从五毒门据地为王,周遭村落的羌民也都跑的差不多了,还有些出去讨不着生计的只好战战兢兢的留下来效命,短短几年下来,整个参狼谷成了五毒门的一家之所。
照理说五毒门处于夏雁之缝,不论是东夏还是北雁,哪一方皆可领军将这块地一并吞了,但这十年来饶是两边斗个如火如荼,五毒门仍独善其身的过着世外桃源的日子。
就仿佛,有什么东西令人忌惮似的。
两个月前,五毒门门主南婴练功暴毙,其女南絮继任门主之位,据说论毒辣手腕,比之同是从五毒门出去的明月霏,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点,长陵倒是感同身受。
她初来乍到,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愣是看着一个大姑娘被投入大锅中活活煮死,纵是再见多识广,也难免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个叫小丘的姑娘哭了一夜厥过去了,余外四个也吓的花容失色,长陵问了好半天,就探出了这巢穴的大致所在,南絮的事还是她贴着墙根听看门的闲侃硬琢磨出来的。
锅里的水早就烧干了,整个囚室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长陵尽力的让自己再镇定一些,强迫自己想出一个可行的逃脱办法然而想了一整夜,结论只有四个字。
没有办法。
她不知中了什么毒,浑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劲来,试着运了几次功都探不到半点内息,南华针也不在身上。
这一回不比在墓王堡,也不比在大昭寺,没有武功,没有可利用的人,没有足够筹谋的时间,最为糟糕的一点是她不再是旁观的那个了。
“嘎吱”的推门声再度响起,几个姑娘战栗的抱作一团,外头的日光渗了进来,长陵微微睁开眼,看着两个五毒门女弟子走到自己跟前:“到你了,跟我们走吧。”
长陵是想自己走来着,奈何这毒太过霸道,压根连站都站不起来。两个女弟子习以为常的架她起来,拖拖拽拽行了一小段山路,到了一栋土堡前停了下来,示意守门的进去通报。
长陵举目望去,这种土堡四角规整,连瓦砾都是封闭式的,从正门进就得从正门出,偷溜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念及于此,长陵又暗暗叹了一口气,她不是怕死之人,生平头一次落到这种任人宰割的境地,实是很难习惯。这时,里头的人匆匆奔了出来,对那两个女弟子道:“都备好了,门主让你们把她送进去。”
长陵本以为南絮要折磨人,怎么着也得选个鬼刹阴森之地,最起码也是个炼丹房之类的地方,当她被拖进一个似模似样的厅堂时,还略微诧异了一下。
这厅内有八仙桌也有太师椅,乍一看像进了个官老爷的宅邸,她心中正打着鼓,不料下一刻,隔断之后风格突变,长陵瞅着一屋子桃色纱幔翩飞,眉头禁不住一抽。
好吧,就冲这装潢,别说这位新门主只有十六岁,便说她只有八岁,也并非不能信的。
突然,自重重纱幔之后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娇笑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