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碧琼心疼看着他,“你这又是何苦”
“何苦”符宴归踱回到椅子边,将地上那本书册拾起,泪落在纸上,模糊了纸上的“凌绝”二字,“我这一生算尽人心,唯独算漏了三个人,一个是她,一个是贺瑜,还有一个是我自己。”
冰川之谷,虽冬去而不见春色,沿途冰河未化,无需泛舟,人可以直接在冰面上前行。
前几日,长陵告诉姑姑长盛在长安腿脚不便,非常需要亲人的照顾,越青衣一听当仁不让往西夏赶去。
而她,则来到燕子沟。
红石滩蔓延数十里,路上的石子锈红如毯,谷中白雪覆柏树,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红白相间,当真是美得浑然天成。
行至半途,远远听到北山方向传来了钟声,长陵回想起扇面上的那首诗北阁闻钟罄,南邻松柏香,看来这里正是百年前伍润祖师曾走过的地方。
天色尚早,她牵着马儿,顺着这破壁劈山的冰路一路往前,穿过了几道弯弯曲曲的岩石冰洞,终于见到了诗中所指之地。
拂晓落潭水,涧中白若纷。
只是潭水成冰,花树凋零,眼前这一番景致倒是与诗中所绘的万花漂谷截然不同。
长陵缓步迈入冰潭边的山洞中,一抬眼,便瞧见了岩顶上密密麻麻的石刻。
乍一看去,石刻龙飞凤舞如字符,但偏生辨不出是何字何符,可再多望几眼,又仿佛见那字符活灵活现,宛如一道仙风道骨的身影跨越百年,将极为深邃的绝学慷慨道述,毫无保留的呈现在眼前。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伍润秘籍。
当年伍润不知因何机缘乘舟经过此地,但看壁上仗剑疏狂,可想他当年应是忽有所悟,这才随性而发,意到深处,奥妙无穷。
长陵于武学上极有天赋,但自练成释摩第九重功法之后,亦是停滞不前,久未精进。此时多瞧了几眼,顿觉武学之博大精深,如浩瀚星河,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只是如她这般当世数一数二的高手,看一遍便都心如擂鼓,难以自持,若换作是普通的高手,多半稍作一修就会走火入魔可是如此绝学近在眼前,如何不叫人心动
怪不得伍润不许自己的徒弟修此武功,但他终不忍自己心血付之东流,才有了后来的折扇与遗命。
从山洞的另一头走出时,黄昏已至。
万里无云的天涂上了一层金黄,格外瑰丽。
长陵微微仰起头,忽然想问天一句,是不是古来悟道者,都注定孑然一身
念及于此,又不觉哑然失笑,天道为何,她何曾悟过
她正要牵马而去,低下头时,不经意间发现足下湖蓝的冰潭下,有一道模糊的人影。
长陵难以置信地蹲下身,哆嗦着手将冰面上的雾抹开,看到一袭白衫,隔着层厚厚的冰,漂浮在水下,若隐若现。
等到意识到那是什么时,长陵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闭着眼喘了好一会儿,她再也忍耐不住,一抬掌,卯足全劲一拍,将偌大的冰面震碎了一大窟窿。
一双手不顾蚀骨之寒胡乱往下探去,她一把抓住,却捞起了一水的白衣,还有几只小鱼悄无声息的从袖口中溜走,“啪嗒”几下,跃回潭水中。
正当此时,伴随着荒草的窸窸窣窣之响,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谁在那儿我可刚搭好了捕鱼网,别吓了”
来人的话音在看到长陵背影时戛然而止。
长陵慢慢转过身,但见薄雾轻烟中,一个清隽修长的身影逆光而现,以木枝为拐,立五丈之地,痴痴怔怔地望来。
人都说,春来秋往,岁月枯荣,年年复复,谁都无力改变。
但若无人跋山涉水,何得彼岸花开
不知过了多久,叶麒的三魂七魄总算回归元神,长睫湿润的朝她眨了一眨,接着前头没说完的话,笑道:“鱼儿都给吓跑了,仙子今晚打算吃什么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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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蛇添足的小彩蛋
约莫是方才那一掌太具威慑力,长陵周身的冰地逐渐裂开,但她仍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唯恐一动眼前人就会消失似的。
她浑然未觉,叶麒却吓了一跳,情急之下将木拐杖一抛,飞身而起,在她沉下冰潭前一把将她搂住,旋空一转,堪堪落到了草地边上。
“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他抚上她有些消瘦的脸颊,“都变轻了。”
长陵望着近在咫尺的人,感受到他的温度,只觉得自己冻住的心宛如那冰潭般,一点儿一点儿的开始融化。
“你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
“冤枉啊。”叶麒箍紧了她的腰,半身重力就差没都倾在她身上,“我也是这两日才勉强能站,走都走不了几步,如何找你”
一直以来的绝望和无助突然决了堤,长陵没憋住红了眼圈,“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么”
“我我在这儿半昏半醒的,睁眼时迷迷糊糊看到头顶上晃着武功心法,看着看着就不知不觉的醒了”叶麒看她的眼睛,颇有些手足无措,“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也不知道你会你是如何找到这儿来的”
长陵硬邦邦别过头去:“你说过的话,一件也没有兑现,不走到天涯海角,我怎么甘心”
叶麒何其聪慧,只听她一句“天涯海角”便听出了其中的艰辛和无望了。
他用下巴轻轻蹭着她的额头,“从现在开始,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决不食言。”
“好。”长陵推开他,“我想看春蝉、夏雪、秋梅、冬雷,你都答应”
“啊”叶麒十分为难道:“咝,这个实在”
看长陵直接扭头要走,他又走不好路,只能一瘸一拐跟上道:“降低点难度好不好啊”
长陵拭去眼泪,佯作冰冷冷的语气:“这有何难比这个难的,我都能找到。”
“不会吧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找这些更离谱的”
长陵回转过身,嘴角不自觉浮起笑意:“你啊。”
第146章 麒陵篇:千里姻缘一线牵
近来, 江湖中掀起一阵颇为新鲜的问候方式:“哎今天那谁谁谁复生了么”
这年头,要是谁告诉你某个名扬天下的“大牛”死了,千万不可轻信,因为没过几个月,他很有可能就突然的“起死回生”, 跟个没事人似的到处闲晃比如前阵子刚被西夏皇帝封为西麟王,也就是前东麒侯贺瑜;当然, 就算有人死了个十年八载的, 也不代表就一定死透比如越家的那两兄妹,对, 有些人活回来不仅会变年轻, 没准还会更改性别。
通常能摊上这种好事的也都是奇葩中的楷模,非寻常人等能够领悟他们的所作所为。
首当其冲的就是不肯当皇帝的越大公子。
那阵子,天下人谁不知道魏行云摩拳擦掌意欲何为, 西夏皇帝元珏也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结果就在双方准备干架之际,越大公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一夜间化干戈为玉帛, 没过两个月,江湖中多出了一个悠然山庄,其庄主就是大公子越长盛,所谓悠然见南山, 退隐之心, 昭然若揭, 篡位易主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
紧接着, 就是不愿当太子的贺小侯爷。
这位贺侯是在去往悠然山庄的途中被西夏朝廷的人“接”回长安的,西夏皇帝先是昭告了这丢失多年亲子的身份,再不顾人家是否愿意硬塞了个西麟王的封号,就在元珏打算进一步立他为太子时人跑了,据宫内知情人透露,小侯应该改称为小王爷了,临走前还亲手煲了一盅汤配了一封信,老皇帝喝完汤看完信之后静坐了好一会儿,终于把立储之事暂搁一边。
有这两位开了先河,余下几个诸如日常逃跑的武林盟主徐来风、日常不上朝的新任东夏丞相符宴旸,这些甚至算不上趣闻的,连说书人都懒得掰扯了。
“这些个朝廷啊、江湖里大人物的事儿啊,听着倒是惊魂夺魄的。”
南山脚下的小酒馆内,台上的小孩儿正拉着丝弦,方才说书人讲过一出新鲜出炉的江湖轶事,底下客人开始七嘴八舌的评头论足,年迈的老头儿听完极是丧气道:“只是他们这般折腾,万一又把惹出了战事,到时受苦的还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喲。”
“可不是嘛,只要不影响咱们过日子,谁当皇帝关我们啥事”另一个中年人仰头干了一杯,“要我说这位越大公子也忒是厉害,这悠然山庄才建多久啊就有那么多人挤破脑袋的都要入庄去,不说茅山三侠,花袈裟飞刹和尚、神捕头孟盂先生那可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啊,皇帝老儿都请不动的人这就拖家带口搬上了庄去,啧啧”
“要不怎么能说是越大公子呢这要是换成十年前,悠然山下,怕是比今日还要热闹十倍不止”
“这位越大公子虽说是退隐,但他在这江湖之中另起炉灶,皇帝老儿就能坐得住么”
说书先生听底下人聊的热火朝天,不自觉卖弄起自己手掌的“第一料”,神神叨叨道:“这你们就有所不知了吧西麟王不日就要成了越家的女婿,以后结成了姻亲,皇帝又何必在自家人的地盘上揭瓦拆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