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了那个兽它被挂在城门前,黑漆漆的眼睛一点光也没有。全身毛发如雪,漂亮极了不知道怎么的上面染了血红血红的印子,怎么也擦不掉。怎么都”
似是叹息:“她从来都最爱干净。”
“能化为人形的妖修少之又少,更是驯服捕猎的对象。”柳既明声音微冷,“一旦身份败露,处境极其危险,或被驯服或被捕杀。她一定也都考虑过这些,但是仍然选择留在你身边,想要的亦不过是一方庇护罢了。”
柳既明这话说的,无异于在洛云旗的心头上捅了一刀又一刀。
是的,是的,她因为信任自己选择留在自己的身边,希冀可以相互依靠相互庇佑,谁知道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
如果当初,他能够平静下来,至少将这件事瞒下去,待她脱身
洛云旗唇角抖了抖,每每回想起往事,他总要花很大的功夫平息自己的心境。
“在看到那个头颅的时候,我突然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再恢复神识时,我已经在一个山崖下,浑身是血。”
当时的洛云旗,已经有了隐隐堕魔的倾向。
“我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她的模样,笑的,哭的,还有带着血的”
“心魔。”柳既明冷声道。
洛云旗点头:“我彻底,着了心魔的道。”
“难怪之后,再也没有云旗道人的消息。”柳既明颔首了然。
洛云旗笑道:“我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修仙界呢再出来,恐怕我也不是什么好好的散修,而是变成了彻头彻尾的魔头了。”
他这话说的轻描淡写极了,显然,他对自己究竟是正派的修士还是人人喊打的魔头,并没有那么在乎。
“可是”谢瑾瑜看了看他现在的模样,有些困惑。
“之后我境界几番跌落,起起伏伏,受尽了心魔的折磨。直到渐渐衰老,有心无力。原以为,之后便要这样陨落。”洛云旗看出她的困惑,继续解释道,“直到有一日,我在闭关打坐,闭上眼睛的时候,又看见了她。”
“说来也是惭愧,不知道为何,就流下泪来。”洛云旗笑了笑,有几分羞赧的模样。在小辈面前说出这样的糗事,确实让人觉得不好意思。
谢瑾瑜知道他在缓解气氛,抿嘴微笑一下,歪着头问道:“接着呢”
“接着那一瞬间,就明白了一些事情。”洛云旗道,“年轻时候的自己,刚愎自用,一身自负傲气,想来真是讨厌。若不是那时候自己冲动的吵架,也不会害她身死,自己也不会有这样的心魔。”
“不过东窗事发罢了,迟早而已。”柳既明道。
洛云旗一顿,缓缓道:“倒也没错,爆发这件事,也不过是时间迟早罢了。当初若有一点回环的余地,也不至于变成这般结局。只是,这心魔,本来就是我自己,我自己,可怎么消灭我自己呢”
谢瑾瑜一愣,差点被他绕进去,想了想道:“前辈说的对,心魔的确就是我们自己,只有不断的用心魔去磨砺自己,才能让道心越发坚韧,才可以斩断,然后得道飞升。”
洛云旗摇了摇头:“为什么要去消灭那个自己,那个心魔真的是我们的敌人吗”
柳既明沉吟道:“当以魔为敌。”
“接受一个那样的自己,很难么”洛云旗又问。
柳既明和谢瑾瑜两人齐齐怔愣。
“那时候的自己满身缺点,犯下了这样的错事,直拖累现在的自己仍然疲惫不堪。现在的我是我,过去的我难道就不是我了么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坦然一点,接受过去那个浑身残缺,犯下错误的自我呢”
谢瑾瑜看着眼前的洛云旗,他仍然盘腿悬空坐在那里,身下的剑鞘直直挺立,像是时间没来过,时间也没走过。洛云旗眉梢眼角含着慈祥的笑,竟然已经隐隐有了禅意,这样看去,这笑容,就带了点点慈悲。
这便是,开悟了。
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状态,没人说得清,直到自己亲身经历了。洛云旗必定在开悟的瞬间,想通了许多许多事情。修仙修一念本我,可若那本我本就是贪婪的、执着的,那自我就不是自我了么去感受、去经历、去痛苦,待千帆阅尽,本我从苦难之中迸发,这边是悟成大道了。
这其实是洛云旗最想对谢瑾瑜和柳既明说的事。有的时候心魔之所以那么甚,不是因为它真的那么可怖,而是,那点本我的逃避。
比如,柳既明。
谢瑾瑜虽然仍然有些似懂非懂,但是她知道,洛云旗那次必然是沉疴尽去,心魔破除。
“洛前辈心魔尽去之后,飞升应该就很顺利了吧”谢瑾瑜笑道。
“很快。”洛云旗回答,“九天雷劫来的凶猛也很迅速,几乎让我招架不住。”
谢瑾瑜动作一动眼珠转了转,难道,洛云旗之所以没有飞升,是因为没有过了最后这一关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小姑娘,”洛云旗温和的笑道,“雷劫固然凶狠,于当时心无挂碍的我而言,却也不是什么难以承受的事情,更何况,我的本命宝剑还在。”
“那前辈究竟是为何”谢瑾瑜不解。
洛云旗想了想道:“紫电之中,我觉得自己似乎隐隐窥探到了天道。”
这一话说出来谢瑾瑜更觉得郁闷了。自从蹦出来一个自诩为天道的系统之后,怎么人人都觉得自己能窥探到天道还是说,这个小世界里面的原剧情就那么容易被把握她不知怎么接话,只能默默低下头。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我产生的错觉。但是那时,我透过烟云,清晰的看见,百年之后,会有一个姑娘来到我这处传承中,轻而易举的拿走我的传承,带走我毕生的心血,肆意糟蹋。”说到后面,洛云旗语气微冷。
第56章
“柳既明, 你有没有胆子和我打个赌, 我们来猜一猜, 这一次,小瑜儿是会选择你, 还是选择我呢”
临渊君歪头笑了笑, 他眉眼细长,本就生的十分精致,此刻脸上挂着笑意, 虽然只是浅浅淡淡的一层, 却仿佛整个人都笼罩了一层柔光。
他这副模样, 和贺凌实在是大相径庭。贺凌不苟言笑,平日里也是庄重威严,而临渊君却轻佻乖张, 明明是一样的眉眼,却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谢瑾瑜却在这个时候, 厌恶极了他脸上的表情和肢体的触碰。
每个人都对她有所保留、每个人都有自己心里的算盘, 这本身没有什么可厌恶或者生气的。但是,偏偏每个人都要打着“对她好”的旗号。
其中, 以眼前的这个临渊君最可恨
虽然在谢瑾瑜失忆后,临渊君没有出现过在她的面前,但是, 直到现在的每一件事,都处处有他遗留下来的痕迹。赶走谢瑾瑜、陷害柳既明、借用贺凌的身份带着秋湄在修仙界翻云覆雨。
每一件事他都知晓,每一件事他都参与。
这人明明笑眼明媚, 人畜无害的模样,可是,却很早就布下了一个天罗地网,等着猎物自己往下跳,他明明什么都清楚,什么都知道,却还要装作一副自己什么都不了解的模样,以来博取同情,将自己放在一个求而不得的劣势地位,化作一个苦苦等待归人的雕像。
这才是临渊君。
从来不是个傻傻的痴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想得到什么,不仅目的十分明确,甚至每一步都是算计好的,一步也不会偏离。
但是,谢瑾瑜却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她可以清楚的确定,这个男人,绝对不是为了自己。
“选择你还是选择他”谢瑾瑜冷笑了一声开口,“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你们两个人临渊君,你未免也太高看你们二人了,现在早不是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时候,难道我就一定要二选一么”
柳既明也同样可恶。谢瑾瑜愤愤不平的想到。
什么都藏起来,什么都不肯说,就这么压抑在心底,仿佛不动声色的不说出口,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
谢瑾瑜其实知道,柳既明是有几分孩子气的。他从出生起,一向顺风顺水惯了,毕竟从小他便在称赞声中长大,苦修是为了刻意磨练自己的心性,但是在修炼上却甚少有瓶颈期。这样的人,看起来强大无比,然而一旦找到他的弱点,难免会溃不成军。
柳既明比临渊君要好的一点,就是他不会欺瞒谢瑾瑜。即便是撒谎,都撒的十分拙劣。
像是一个偷吃了糖果的孩子,因为怕被发现,只能悄悄的找了个漂亮的包装盖起来,静静的坐在旁边,带着满心的忐忑等待着主人的发现。
但是,指责的话,谢瑾瑜终究是说不出口。
她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谁也不想看见。
“哟,小瑜儿这是生气了呢。”临渊君似笑非笑的看了柳既明一眼,这才握住了谢瑾瑜的胳膊,有些无奈的叹气道,“我以为看来是我想多了。”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关系,小瑜儿虽然忘了,可大概也应该听说过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临渊君敛了敛笑意,“等待毕竟是一件很煎熬的事情,倒不如自己动手抢来的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