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映春捂着流血的鼻子,大叫着逃出教室:“好,好,你牛逼,你厉害,今天不开除你老子不姓刘。”
周静雅听他还不服,飞快地冲上去。他动作灵敏地像个猿猴,同学们吓的四散奔逃。周静雅飞起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用尺子敲他头:“你去告,你去告啊,开除不了我,老子继续打你,看谁打的厉害。”
刘映春第二次被他打,这次当着全班,颜面扫地。他捂着青肿的脸来到校长办公室,义正言辞,大声斥骂,强烈要求学校开除周静雅。班主任很快也闻讯赶到,并把周静雅叫到办公室。
周静雅像头桀骜不驯的狼,面对一办公室的老师,毫不屈服,指着刘映春大骂道:“是他先来招惹。他当老师,不好好上课,天天在课堂上说脏话,对着女生们说什么做爱怀孕堕胎。他说的就是王卉,还说男生下流,和女生同居开房,说的就是我。还说让我们不要念书回家去领结婚证。我跟王卉好好念书,他凭什么这么说我们?不如去找教育局问,当老师的可以在课堂上这样说话?”
校长叫来班上的学生问。因为这话是全班听见,所以也没人能撒谎,大家都讪讪的表示,确实是刘映春在课堂说脏话,周静雅还发疯打人的。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了,刘映春几乎每堂课都要把周静雅和王卉用各种难听的词辱骂嘲讽。
周静雅激动的这架势,班主任和校长哪敢处分他。体制内的领导最怕惹事,管他出什么事都只有息事宁人一个原则,生怕惊动了上头,或引起社会议论。
校长把这些学生打发了,火气也很大,拍了桌子训斥起刘映春:“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跟学生起冲突!他是未成年人,受法律保护的对象,他要是疯起来,拿刀砍死你你都只能认了。上次打了一顿不长记性,你还去招惹他。你有胆子。”
刘映春怒道:“这种学生早就该开除了,学校还留着他,根本就是学校的耻辱。他就是个脓疮,早就该给他割掉。”
“你给我闭嘴!”校长见他冥顽不灵,骂的口水都喷了出来,“我看你也是个脓疮,比学生还会惹事,要不要把你也割掉?要不要我把你们两个一起割掉,你看怎么样?这样我省心省力,还不用在这里跟你们废话,要不要我这样做?”
刘映春憋屈着不说话。
校长指着他鼻子数落道:“刘映春我跟你说,你已经严重违反了学校规定。上次有学生举报你,说你猥亵女同学。不是王卉,是别的女生。你三天两头出这种事,学校一而再再而三包容你,没有调查你,是怕引起风波。我不想上头领导来检查,说我们学校出什么什么事,影响学校和我个人的考核评定。我是为我自己的仕途官位,不是跟你有什么私人感情。你搞清楚一点。你天天给我惹这么大的麻烦,要是讲私人感情,我他妈早把你大卸八块了。我他妈整天想着替你摆平,不要毁了你还连累我,你倒好,不但不收敛,还继续放肆。”
校长猛拍桌子,指着他:“你想干什么?啊?你想找死了?找死不要拖我下水!你上课说的那些话,哪个学生要是有工具,拿个录音笔录下来,对社会公布,或者交到教育局去,你不死都得死,我想保你都保不住。你给我滚回去好好反省。”
骂完刘映春,他又叫来班主任,让他去做周静雅的工作。班主任得了授意,叫来周静雅,非常认真地跟他谈了一次。先是态度温和,说:“刘映春某些事,确实做的不对,我们老师和校长都知道。我们会内部对他进行处分,比如不给他评优评职称,扣除他的年终奖金。但是你晓得,学校是一个集体,这种事情,我们不希望拿到外界去说,有损学校的荣誉。你也是本校的学生,你也不希望你出去,别人都说你的学校不好。所以这件事希望到此为止,以后你们化学老师不会再找你们麻烦,你也不要再闹事了。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希望你不要对外人说,更不要到教育局去举报。”
周静雅面无表情说:“如果我要去呢?”
班主任顿了半晌,有些不忍:“周静雅,我和你说私心话。我让你不要张扬此事,不光是为学校,也是为你。你这样的学生,学校也不是没有,自觉受了一点不公正,便嚷嚷着要去举报,结果最后,都是自己倒霉。学校和教育局虽然算不上是一个系统的,但毕竟都是老上级,大家彼此也都是熟人。这种事不管谁去处理,大家第一意识都是息事宁人,你明白吗?我们校长老师,顶多挨点批评,内部处罚一下,但你自己就只能成为牺牲品。你觉得以你一个普通学生的力量,可以和这么庞大的机构抗衡吗?不说你,连我都没有这能力,我们也只是普通老师,凡是要听上级的安排。你现在是未成年,学校虽然不能把你开除,但你动手打老师,情节极度恶劣,学校可以将你送到少管所。不是没有处置你的办法,只是学校也不忍心随随便便毁掉一个学生。你还年轻。学校为你考虑,你也要为学校考虑。”
周静雅并不受他的哄,问:“那我可以去找公安局,找派出所吗?”
班主任急了,怒道:“你要我跟你说几遍?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就这一个小县城,出门遛个狗都能撞见熟人,更何况都是体制内吃饭的人,一个圈子通婚联姻的,你觉得大家会互相不认识吗?你们方校长是教育局李局长的小舅子,人家天天下班没事一起喝酒打牌,过年一起吃饭,你觉得李局长不知道这事吗?刘映春之前猥亵学生,连我老婆单位的人都在传,谁不知道?我老表就在派出所当民警,听说这件事,私下还问我要八卦呢。你非要我把话跟你说的这么明白?”
周静雅说:“王卉她大伯还是税务局的呢。”
班主任气道:“行行行,那你想去就去。我不管你,看你这样做能有什么好下场。王卉她大伯是税务局的,你大伯是税务局的吗?你小子傻不傻。就你在这上蹿下跳,你看王卉她吱声了吗?她有本事,怎么没把她大伯搬出来?我是在跟你打商量小子。王卉她大伯来,还是要跟校长打商量,也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凡事都得大家商量着来,你明白吗?不商量就想由着自己性子乱来的人,除非他真厉害,比如他是省长他爸是国家领导,否则早就倒大霉了。国家领导也还要考虑周围的人呢。这地球不是围着哪一个人转的,要保护大家的利益。大家都捆绑在一起的,等你长大你就知道了。你杀一个人不见得会死,你要动大多数人的利益,你一定死的很惨。我不知道这话本身是对还是错,但在这个国家,这个社会,它是真理。你要是害得所有老师拿不到奖金,害大家评不到职称,甚至闹大了,连累教育局的领导们也受处分,你想想你什么下场。”
周静雅说:“我只针对刘映春,不针对其他人。”
班主任骂道:“有分别吗?上级处罚管你针对的是谁,反正级级压下来大家都要倒霉。一个单位里的谁也别想好过。一句监管不到位,我们接下来三年就都得喝西北风。一人生病全家吃药你不懂?”
周静雅无言以对,悻悻走出办公室。
班主任给他上了真正的一课,他从未听过的道理和真相。周静雅感觉这一切很荒唐,然而在班主任嘴里,是理所当然,好像全世界都一样。自己不接受只怪自己蠢笨和不成熟、不懂事。世界就是这样,所有人都是这样,他们都这样说,不接受不适应就只能被孤立,被抛弃。
没有选择。
王卉在路边等他,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仿佛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她小心翼翼走上去,拉住他的手,心里也很难过,低声安慰道:“算了周静雅,没办法的。别难过了,以后我们不提这个事了。”
王卉低着头,道:“刚才刘映春也找我了。”
周静雅说:“他找你干什么?”
王卉说:“他跟我道歉,说他之前做的不对,让我原谅他。让我劝劝你不要惹事,这件事就握手言和算了。”
周静雅扭头问她:“你是怎么想的呢?”
王卉回避着他的目光不看,说:“其实上周我大伯也找我了,问了我这个事。他是听他单位里面的人说的,他们那些单位之间传话传的好快,学校的事连税务局的人都在闲聊。他问我,我都跟他说了。他说只要我没事就好,刘映春不用理他,让你不要在学校惹事。我跟大伯家本来就不亲,我又不是他亲生的,他也不愿意为这点小事惹麻烦。他宁愿帮我转校,也不想去得罪人。咱们还是不要闹了,免得影响学习。”
周静雅默默的没说话。
王卉拉着他的手,努力笑了笑:“咱们回家吧,回家煮饭吃。没事的,反正咱们赢了,刘映春以后不敢再说我们了。”
周静雅皱眉说:“我们没赢。”
王卉说:“别计较了。咱们只能这样了。他欺负我,但也挨了几顿打,也丢了脸。校长背地肯定骂他了,同学也都知道他了,反正他总有一天要遭报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