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蔺也算是官场老鸟了,一听这个事,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些修路的官员想建精铁桥,整个长安城会做这个事的也就是罗用的几名弟子以及工学以及罗氏机器坊中的学生们。
料想那些官员并不会直接联系罗用的弟子,更不会考虑罗氏机器坊,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从工学这边借人了。
而罗用这时候显然是想要推广他的罗氏机器坊,为机器坊中的那些女子们寻求出路的,那怎么办,强买强卖捆绑销售呗。
“几名工学生带一个女学生”侯蔺问道。
“七名男学生,三名女学生,十人一组,届时衡致等人亦会去往河南道,带领各组一起修桥,若有那表现优异者,便可让他们先从一些小桥着手,如若不然,便依旧跟在先生们身边学习吧。”这些事情,罗用方才在过来的路上已是经过了一番思量。
修桥不是小事情,不能将它太过草率地交给一些学业不精的学生去负责,宁愿多花一些时日,也不能冒险。
之后便是选人,路桥与机械制造原本就是两个不同的方向,工学这边的学生们往往也都各有自己的侧重,这一次选人,多少也要看学生们自己的意愿。
当然也不是想去的就都能去,一个是要看他们平日的表现,另一个也是要看他们上一次在修那一座过街天桥时候的表现。
衡致与侯蔺他们先是大致选定几个表现优异,又比较适合往路桥方面发展的学生,询问了一下他们自己的意见,之后又定下了一个大致的名单。
有一些学生消息灵通的,这时候便也听到了风声,听闻要去河南道为那条正在铺设的铁轨建桥,大伙儿都很兴奋。
又道那罗氏机器坊的女学生也要去,这些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们就更兴奋了。
“高兴个甚,敢碰一下那些女学生试试,看罗县令不剥了你们的皮。”
“谁说要碰她们了”
“我可没说。”
“我们都没说,就你想得多。”
“啧啧”
“当心罗县令剥了你的皮。”
高兴之余,也有一些不同的声音,比如有一个学生,就觉得是罗氏机器坊那边的女学生占了他们工学的名额。
结果就被其他学生取笑:“你莫不是读书读傻了吧,还道自己乃是罗县令亲生,那罗氏机器坊的女娃们都是抱养的来”
“哈哈哈怎么看,罗氏机器坊那些女子才是罗县令亲生嘛。”
“那毕竟是他们罗家人自己的机器坊啊。”
“将来罗县令若是高升,嫌这工学博士一职累赘,说不得便要辞了。”
“你看这工学博士才几品”
“我们工学这边的人,将来难说也有要沾她们罗氏机器坊一点便宜的时候。”
“什么被占了名额的话,便莫要说了吧。”
“打好关系才是要紧。”
“他日说不得还能与你介绍个活计。”
“哈哈哈,正是”
工学这边的学生,年纪大抵都是十四五岁往上,二十多岁的也有,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是已经成了家的,年纪轻轻,便要肩负起养家糊口的重担。
这一次听闻要出去修桥,大多数学生都是很高兴的,毕竟不是所有的学生都在机械制造方面能有一个很好的发展,路桥建设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另外一条出路,这条出路看起来也是很能来钱的样子。
不几日,那几名负责监督修建铁轨的官员,果然回到长安城中,与朝廷报备之后,又见过了圣人,第二天一早,便往工学这边来了。
这几人一进工学,便见这些工学学子们个个都很高兴的样子,还一个劲对他们笑,心道这些学生傻笑个甚。
却不知,工学这边提前得了消息,这时候上上下下都已布置妥当,就等着他们带人去修桥呢,有那心急的学生,连出门的包袱都已收拾好了。
第439章 洽谈
罗用昨日听闻这几名官员已经回到长安城中, 料想他们这两日就会过来工学这边,于是他这一天早晨到万年县公府点卯之后,便去工学等着了。
罗用现在是兼任长安县与万年县两县的县令之职,这两个县的公府也不在一个地方, 若他选定一处作为办公地点, 另一边的人必然就不同意。
这就好比他从前在常乐县当县令的时候,常乐县属瓜州管辖,瓜州辖下还有其他几个县, 其中便以晋昌为州治所,晋昌人是很以此为荣的。
白以茅早前去往常乐县当县的时候,白家长辈便与他说,叫他这几年在那边好好发展常乐县,做出一番政绩来,然后他们这边在长安城再做做工作,宣扬常乐县的繁荣富庶, 将瓜州的州治所改为常乐县, 再给白以茅弄个刺史的官职。
这固然只是大家族们为自家年轻人做的盘算, 更改一个州的治所,虽然不常发生, 但也不算什么十分稀罕的事情, 尤其是在那边陲之地。然而这件事对于瓜州当地的百姓乃至于一些仕绅地主们来说,那就是一件相当了不得的大事了。
罗用现在作为长安万年两县县令, 他若是选在长安县这边办公, 万年县那边的人就不答应。
原本这长安城在前代是叫大兴城的, 换了新朝以后改称长安城,从此之后,很多外地人便只知长安而不知万年,如今若是连治所都要归到长安县那边,那岂不就是坐实了万年县要归长安县管辖这个事实
万年县那边的人多么心高气傲啊,如何能够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然而长安县这边的人就算大抵不是世族大家出身,却也是轻易不肯屈居他人之下,再者,若是单论经济发展,这几年以来,长安县这边实际上又是要优于万年县的,西市也比东市更加繁华热闹。
这两个县的人互不相让,于是最后便只好把罗县令剖成两半,一三五七九在长安县,二四六八十在万年县,一月之后还要换,一三五在万年县,二四六在长安县,因为谁都想当前面的一三五,不想做后面的二四六。
别以为这么被人争着抢着,罗用就成一块香饽饽了,事实并不是那般。
罗用作为一地父母官,这些长安城当地人,不管是大户小户,在与他打交道的时候,当面总要给他几分尊重,然而很多人在言语间依旧会显出几分颐指气使的姿态,因为罗用出身很低,官职亦不算高。
有一回,七娘就这件事,向罗用取经,因她眼下在长安城中行走,偶尔也会被人指指点点,跟白家的年轻人们一起出去赴宴,也会有被人瞧不起的时候。
“你便只当他们是蚊蝇嗡嗡。”罗用先是这般说。
“若是不能呢”七娘道。她若是能够做到那般,如何还需向罗用求教。
“那便在心里骂他傻缺。”罗用复道。
“”七娘倒是没想到罗用会这般说,想了想,自己有时候确实也是这么干的,但有时候这么做还是不能解决问题,于是又问:“若是无用呢”
罗用从书案中抬起头来,笑看了自家小妹一眼,对她说道:
“若是那人实在做得过分,你一时又赢他不得,那便暂且记下,他日再寻机报复,亦可回来寻阿兄阿姊相助。”
七娘这天下午从罗用书房里出来的时候,总觉得心里面有点怪怪的,自家兄长竟然教她记仇报复啊这分明是在教坏小孩么。
之后两三日,她把这件事情放在心里面反反复复想了又想,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去问了四娘的意见。
四娘近日也是十分忙,不过对于自家这个最小的妹妹的教育问题,她也是很重视的,当时便抛开了那满脑子的生意经,对这个问题进行了一番颇为仔细的思量。
片刻之后,她对七娘说道:“阿兄说得对。”
复又补充说:“只是你还需记得,当时能解决的,便莫要留待以后,自身能够应付的,便无需去寻他人相助。”
后来,七娘又仔细观察了一下五郎六郎他们对于这种事情的态度。
她发现五郎好像有一种特殊能力,就是能把所有自己不爱听的声音都当成蚊蝇嗡嗡,根本都不在意,也不生气。
至于六郎六郎好像每天都在心里骂人傻缺。
言归正传,这位时常在心里骂别人傻缺、偶尔还会给人记下一笔然后伺机报复的罗县令,此时正在工学之中,笑容满面地接待那几位负责修铁路的官员。
这几个官员之前私底下还合计过,道这工学眼下实际上就是归罗用管,罗用此人性情很有几分乖张,此次他们是有求于人,届时就算生出些许不快,忍忍便是了,凡事皆以修路为重。
然而这时候过来一看,工学这边的人竟然很是热情,就差安排一个仪仗队到校门口去热烈欢迎他们的到来了,还有那块传说中的罗棺材板儿,竟还要亲自带他们到罗氏机器坊那边去参观精铁桥
于是这天上午,他们这一行人先是去现场参观了一下精铁桥,罗用亲自给他们讲解了一番造桥的大致过程。
完了之后又顺势带他们参观了一下罗氏机器坊,看过了学生们学习以及干活的场景,重点,还有几个平时是闲人莫进的车间,这回也带他们看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