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羊绒作坊里面除了一些拣羊绒纺毛线织毛衣的工人,另外还有一些厨下的和打扫卫生的,也都是请的一些整洁利索的妇人。
工钱也还不错,即便是那些洗菜打下手的,每月亦有五十文钱,那些掌勺的,自然还要高些,也管一日三餐,也提供住宿,但是并不要求她们必须住在作坊之中,每天下工以后想回去便回去了,虽不如那纺线织衣的看起来那么干净体面,城中却也有不少妇人想做这个活计。
这羊绒作坊里的地面炕面墙面,皆是抹了水泥的,到处都是干干净净,宽敞明亮,工工整整。
这些做工的小娘子们每十个人一间宿舍,宿舍就是一个三面盘炕的屋子,炕面上并不提供被褥,只是铺了草席,每一张草席对应一个铺位,每个铺位靠墙的位置,还有一个木箱,乃是给她们放置衣物以及私人物品之用,每个屋子里面都有灶眼,上面放了陶釜,陶釜里面烧着热水
那些个厨下的和打扫卫生的妇人们,便很是羡慕这些小娘子们。
“这哪里是来干活的,分明是来享福的。”
“可不是,一天三顿都吃现成的,还有人帮着烧炕扫院子。”
“可惜了我家一个女娃都没有。”
“哈哈,我家那一个现在还小一点,待她再大一些,我也叫她上这儿来。”
“你说这羊绒毛衣裤的买卖果然那般好挣钱,竟能撑得起这样的排场”
“自然是好挣钱,听闻那罗二娘在凉州城买下了大半个城池的房产。”
“眼下应是好挣钱的,将来的事情谁能知晓。”
“盼着它一直挣钱才好,有这个羊绒作坊在这常乐县,咱这里的女孩儿们才有个好出路。”
“不是我说,将来若是生了男娃,有些人家怕是要不高兴了。”
“哈哈哈”
这倒并不完全是玩笑话,听闻在凉州城那个羊绒作坊,光是那些学了织毛衣的小娘子,就有上百人,他们常乐县这里,想来也不会太少,一旦被选上,那每个月至少也是七十文钱,若是还能更进一步,跟那些个女管事那般,啧啧
现如今多少人家都在想着这个事呢,家里有个女孩儿的,总归还是有点念想,没个女孩儿的,那是不用想了。
近来,罗二娘她们这个作坊还在持续招人,时不常也有一些周边乡镇上的,甚至是晋昌敦煌等地的百姓带着家中女儿寻到他们这里。
罗二娘这个羊绒作坊规模颇大,眼下虽已招了不少人,那作坊里头的铺位,却还有好些是空着的,有罗用这一层关系,近来她们的羊绒采购工作也进展得颇为顺利,于是在收人的时候便也比较爽快。
这一日,又有几个农户带着家中女儿来到羊绒作坊,言是要在这里做工。
作坊中的一个女管事出去招呼,见这回来的几个女孩儿大体都还不错,正想开口叫她们都留下来,打眼一看,那里面有一个小姑娘,年纪好像太小了一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知这个小娘子今年几岁了”这管事问站在她身边的那个大人。
没想到那大人却道:“她不是我们村里的,她是刚刚在路上与我们遇到,于是便一道过来。”
“她家大人呢”这管事问道。
“不知。”在场几人均不知晓。
“你是谁家的孩子家住何处”这管事于是问这小孩道。
“石头村王家的。”那孩子小小声地回答说。
那管事一听她说话,便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而在场的一个农户这时候却已经是惊得都要跳起来:“石头村王家那闺女今年才六岁,我识得她,管事的,这人并不是石头村王家的女儿。”
那农户很是受到一番惊吓的模样,就差指着这个小孩的鼻子大声呵斥: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妖精竟然假冒王家闺女
这羊绒作坊的女管事已是上了一些年纪,也是见过一些市面的,这时候只见她一手牵住那孩子的胳膊,另一手
“哈哈原来是个带把的”
“哎呀”
那小孩嗷嗷叫了一嗓子,甩着胳膊就要逃跑,奈何这管事从前也是干过体力活的,身上很有一把子力气,哪能叫他轻易甩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边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路上几个正在运送泥土的工人们的注意,有人往这边走近了一看,当即便把这个男扮女装的小子的身份给道破了。
“这不是南家的小子吗”
“怎的穿成这样”
“这是要干嘛啊,想进羊绒作坊啊”
“哈哈哈哈这身衣裙怕是他阿娘的吧这也太长了点”
“怎的最近不哄五对给你驮豆腐了”
“怕是五对不肯去了吧,哈哈哈哈哈”
“别说,扮得还挺像。”
“我要不认识他,也得以为是个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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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7 乌兰与阿秀
要说小孩子突发奇想, 试图通过男扮女装的方式混入羊绒作坊,原本也不算什么大事。
怕就怕有人学样, 一些个年岁大一点的, 长相清俊的少年郎, 若是穿上女装,细心遮掩, 管事们未必次次都能即使觉察,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了, 与羊绒作坊中那些还未婚配的小娘子们的名声,定然会有妨碍。
于是这名管事并没有直接放走南家小子, 而是带他去见了罗二娘。
罗二娘听闻了这样的事情, 也是颇觉有几分好笑, 还令人到厨下去取了些饭食与他吃, 这大冷的天, 这一番连惊带吓的, 别给折腾出毛病来。
另一边,她又让人去寻罗用, 与他说了这件事,毕竟对于这件事, 过分宽容的态度也是不可取的,该追究的还是要追究,至于最后究竟是怎么处理, 她还得问问罗用的意见。
罗用这时候正在熏肉作坊那边,距离这羊绒作坊并不远, 都是在这一片新建的作坊区里头。
罗用也知道这南家小子,早前施饼处的那两个妇人便常常与他说,这小子常常将她们那里的杂面饼子带回家去,南家什么情况罗用也听人说过,于是便叫她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哄五对帮他驮豆腐,罗用也觉得这小孩挺机灵能吃苦,还不错,只是今日这事,却不能轻饶了他。
南家这小子虽还年幼,但也颇会看人脸色,这时候见罗用板着脸进来,不似平日里那般笑嘻嘻模样,心中便知不妙,老老实实站在那里等着发落,并不敢多说什么。
“你穿成这般模样来这里作甚”罗用问他。
“我、我想来羊绒作坊干活。”那小子嗫嚅道。
“你便想着自己要来这里干活,可曾想过这作坊之中数百名尚未婚配的女子”罗用训斥道。
“”那小子涨红了脸,不说话了。
“念你尚还年幼,便罚你在施饼处做工三月,你服是不服”
“服。”
待羊绒作坊里的管事将那孩子带出去以后,罗用便也放缓了面上的表情,他这哪里又是真的生气,只不过是做出生气的模样,吓唬吓唬那小子罢了。
“晚些时候,我令人写个公文贴出来,若是再有这般情况,便要从重处罚。”
“这小子倒也是个机灵的,就是胆子忒大了些。”罗二娘笑道。
“他那阿耶整日不着家,阿娘又是个软糯的,翁婆俱都过世了,家里头就没人管他,也是有些野惯了。”罗用解释道。
听闻这南家从前在这常乐县中也是个大户,南家小子那阿娘也是好人家出身,两口子俱都生得好看,生个儿子长得也不赖。
前些年他们家破落了,他那阿耶便是仗着自己有张好面皮,在敦煌那边寻了个家境殷实的女子,便靠对方养活。他阿娘便自己寻些浆洗活计来做,因为生得好看,家里又没个依仗,难免受人轻薄,如今也是愈发不爱出门了,宁愿在家里头吃糠咽菜,也不去县里那个施饼处去吃杂面饼子。
“小孩子是该管管,这回叫他吃些教训,下回做事前他便能多几分思量。”二娘如此说道。
“莫说他了,那几个关外来的现今如何了”罗用问她。
“除了一个年岁尚小,昨日哭闹着说要回去的,其余几个都还不错。”二娘笑道。
“怎的竟要回去”罗用奇道。
“便是见咱这作坊管得严,怕被这羊绒作坊押着拣一辈子羊绒,将来再也回不得家去,见不着耶娘。”说到这个,二娘又觉得十分好笑。
“那你可是要放她回去”罗用笑问道。
“我问她要不要回去,她又有些踟蹰了,我便与她说,甚时候想回去了再来与我说,无论什么时候想回去都能让她回去。”
罗二娘这里又不是招不到人,哪里有强留的道理,只不过是看这个女孩儿在她们部落里过得也不怎么好,用这法子先把人按捺住罢了,留在她这里,别的不说,几年后好歹也能学得一门手艺傍身。
“那些个关外来的,汉话大多说得不好,你便令人留意着些,莫叫她们被那些城里的小娘子给欺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