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护崽,他说,权万纪辅佐我儿,却不能使他行为端正,他有罪,他该死。
柳范一听,当即就把他给怼了回去:“房玄龄辅佐你,也不见你停止狩猎。”
皇帝很生气,但他也没有当场就把柳范给怎么样了。
所以说,虽然眼下确实是封建社会,但跟后面的那些封建社会,多少还是有点不一样。
那些氏族子弟,对于某些想要出人头地的平民阶层来说,确实是一种极不公平的存在,但是不得不承认,这里面的很多人,确实也是有骨气有风度的。
在这种大环境下,唐俭究竟会不会把那把伞献给皇帝陛下,那还真不太好说。
很多在后世的许多王朝,乃至于直到二十一世纪,都被人们视作理所当然的事情,在眼下这时候,却未必如此。
许二郎抠了抠自己的胡茬,心里琢磨着,万一那唐俭果真将那把伞献给了皇帝陛下,结果没几天,他们这边又弄了好些折叠伞在长安城销售,搞得那些富贵人家的老少爷们人手一把,这个好像确实有点不太妥当。
算了,还是多烧些土水泥吧。
目前他家师父虽然还没有说什么,但西坡村中有不少村民都已经开始讨论修路的事情了,若能在今年冬天里修出一条通往县城的水泥路,那么往后他们村的嫩豆腐想要卖出去可就比现在容易得多了,运输成本将会大大降低。
这件事如果决定下来,那么今冬他们将会用到大量的土水泥,就算许家客舍的生意进入淡季,他们兄弟几人一起在水泥作坊干活,也能有些收入。
至于地里的活计,他们最近按一日两文钱再加两顿饭的工价,从城里寻了不少帮工,这样一来他们自己就能轻省许多。
原本还担心师父会责怪他们懒怠,没想到罗用得知这件事以后还很支持,还说了一些钱财就是拿来花的云云。
他们这些弟子却是从小节俭惯了的,这一次若不是因为活计实在太多自己做不过来,也不肯花钱雇人。
对于师父的教导,他们虽然一时还理解不了,但也都好好听着,很多时候,师父所说的话,往往都需要过很长时间以后,他们才能真正体会那其中的道理,所以师父的话总是对的,即便他们现在一时还有些接受不了。
这些弟子们对于罗用的信任是有些盲目的,罗用本人也知道这一点。
从前的罗用并不喜欢被人以这样的方式信任着,总感觉一旦接受了这样全心全意的信任,就要为对方的信任负责,他并不认为自己可以负得起这样的责任,也全然没有这方面的意愿。
现在终究是有些不同了,现在的罗用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这样的信任,从这些信任之中汲取力量,相应的,也承担起他们对于自己的期许和依赖。
无论是付出还是索取,都需要勇气,罗用现在还在学习阶段。
被唐俭等人这么一耽搁,时间又过去两天,羊圈那边,罗用的几个弟子这一日就要收稻子了,村子里的秋收工作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罗用算了算,这时候开始造打谷机,应该是赶不上趟了,干脆还是明年再说。
长安城那边的玉米差不多也该成熟了,在这个节骨眼上,稍微低调一点总没坏处。
那些占城稻的收获还不错,但是与罗用在后世见过的密密麻麻挂满了沉甸甸的稻穗的金黄色稻田,还是有着很大的差距。
这时候一般情况下,一亩地产粮也就二百斤上下,跟后世那种动辄上千斤的稻田,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性。那稻穗长得稀稀拉拉的,稻谷颗粒也不饱满,看着就带着一股子荒芜的气息。
“没想到这稻子竟然真的能种成。”罗用的那几个弟子却很高兴。
稻谷这个东西在离石县当地是很金贵的,本地并无出产,一向都要从南方那边运来,这时候他们自己竟把稻子给种出来了,如何能不高兴。
“产量倒是不及谷子。”杜构惋惜道。当地人所说的谷子,指的是未脱壳的粟米。
在这个以填饱肚子为主要目标的年代,产量自然是最重要的,这占城稻在南方山区有较高的推广价值,可以在旱地种植,生长周期较短,一年可以种两季。
但是换了北方,在西坡村这样的地方,肯定就种不了两季了,不知道是因为温度不够还是什么原因,产量也不太高,这样一来,自然也就没有多少推广价值了。
“自己种的米,再如何也比外头买来的实惠。”能种出稻米,罗用已经很满足了,这个年代的北方根本不产稻米,后世盛产稻米的大东北,那里的人这会儿还在过着渔猎生活呢。
没有打谷机,这些稻子割下来以后,大伙儿就用打谷桶脱粒。
这打谷桶就是一个斗状的四方木桶,上面的开口大,下面的桶底小,约莫半人高。打谷的时候,便将这个打谷桶扛去田头,几个人围在四周,手里握着蹈秆,一下一下拍打在打谷桶四沿,将稻粒拍落,若是还有没拍干净的,就要上手去捋。
罗用平日里虽然也有干活,但与他的这些弟子终究还是没得比,收了没一会儿稻子,双手就被稻粒上的芒刺给扎得生疼。
好在这稻子也没多少,当初杜构带来的种子本来就不多,被罗用分给他的几个弟子去种,虽是精心照料,最终却也只得了不足十六斗稻谷。
这几个弟子当初租赁罗用的田地的时候,合同上约定的租金是收成的三成,这也是眼下的普遍市场行情。
但是在这个三成租金的基础上,很多主人家还会另外增加一些杂七杂八的收费,有些人甚至还会把租户强行纳为私奴,相比起来,罗用这里就好很多。
今年这些水稻的情况稍微有些特殊,因为这些水稻的种子相当珍贵,是由罗用提供,在这种情况下,自然就不能再按三七来分。
罗用的那些弟子只各自留下少少的一些稻谷作为来年的粮种,剩下的大部分都给了罗用。
原本按他们的意思,若能留下半斗种子就已经很好了,罗用却叫他们各自留了一斗,其中一户种得最好的,罗用另外还多给了一些,总共五户人家,去了五斗有余,如此一来,最后到罗用手里头的,也就剩下一担稻谷了。
这金灿灿的一担稻谷,可让家里头那几个小孩高兴坏了,从前阿兄托人从县城买稻米,每次都只买少少的一两升,也就够熬上一两顿米粥的,这回竟得了这满满当当的一担稻谷,怎能不高兴。
这些稻谷晒干以后,用两口大瓮装在屋中,头一天,罗用便取了半斗出来,放在石臼之中,细细舂了,当晚便煮出一锅香喷喷的白米饭来。
白米饭的甜香飘了满院子,馋得家里头那几个小孩围着灶头直打转,看得罗用也是有些好笑。
半斗稻谷说少不少,可也抵不住他们家人口太多,最后分了分,每个人也只是分到了一大碗,再想要添第二碗,却是没有了,若是还没吃饱,就只好再啃一两个杂面饼子。
这一边,兄妹几人埋头吃饭,另一边,在罗家院子外头,挨着侧面院墙那里,前些时候新起了两间屋子,郑氏带着她的小女儿就住在靠前的那一间。
母女二人这时候也在吃饭,炕桌上摆着两碗白米饭,一碟油渣炒咸菜,还有一大海碗带汤的芦菔。
那小丫头从刚刚罗家院子飘出饭香的时候就开始咽口水,这时候早就按捺不住了,摆好了饭菜,抱起饭碗就往嘴里扒。
郑氏笑了笑,也没说她什么,只她自己却不吃那碗米饭,而是从炕头一个篮子里取了一块杂面饼出来吃。
“阿娘,你怎的不吃米饭这么大一碗,我吃一碗就尽够了。”小丫头咕噜一声咽下嘴里的米饭,对她阿娘说道,面上还带着一些兴奋的表情。
罗三郎他们可真好,她原本还有些担心今天的米饭她们母女二人有可能吃不着呢,没想到竟然给她们打了这么大两碗,挺大的两个敞口粗陶碗,装得都冒尖了。
“你吃吧。”郑氏笑着对她说道,她一手拿着杂面饼,另一手拿着筷子夹了些芦菔来吃。
“可是要给阿姊她们留着”小丫头也不傻,她有注意到阿娘最近已经慢慢开始攒口粮了。
前些日子有个定胡人跟她们说,她那个小弟还跑城门口去跟西坡村的人打听她们母女俩的事情,那小子也是闲的,明明上回余阿婆过来的时候,阿娘已经让人捎话回去,告诉他们自己在这边已经安顿下来,让他们姐弟几个好好待在家中,莫要在外头乱跑。
打那以后,阿娘就开始攒吃的了,小丫头觉得以罗家现在给的饭食分量,她每顿至少能省下一半给阿姊她们,结果却被她阿娘给阻止了,还说叫她好好吃,若是饿的面黄肌瘦的,人家见了还以为是主人家苛待了她们。
所以这些天过去,母女二人也就攒了一些最经得住放的杂面饼子下来,也没有着急给家里头捎回去。
今日见了这两碗雪白喷香的大米饭,郑氏终还是按捺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