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取出了一个小油纸包打开,一一指给叶孤鸿看:“喏,这个是玫瑰味的,这个是茉莉的,还有茶香的,另几个是各种果子味道的,不过不怎么香,酸酸甜甜的倒是比前几个好吃一些。”
不觉已经暴露了某种属性,并且被自家小堂嫂引为同好之人的孤鸿少年瞬间眼神亮了亮,很快就忘记了方才遭到的会心一击,抓起一个做成了小荔枝形状的就塞进了嘴里。
“嘿嘿,小嫂嫂,下次做一个红烧肉的好不好?”叶孤鸿一边嚼着,一边很有建设性的对叶拂月提着意见。拂月无语的望了望天,深深的觉得,那大概只用往里面加茴香和八角了吧?
在拂月这种反复惹毛叶孤鸿,又投食哄好,然后再惹毛的过程之中,白云城的商队终于来抵达了江南码头。叶孤鸿的师门距离这里还有两日的水路,在江南最大的码头将拂月放下,叶孤鸿怀揣着一兜子由他家小堂嫂发明的零嘴,恋恋不舍的与她挥别。
在江南的丐帮分舵里,一个身着青衣的男子坐在主位上。他的一身青衣上带着些许的补丁,可是整个人看起来并不寒酸,反而有几分清俊。
此刻他坐在红木的圈椅上,修长干净的指骨轻轻的叩击着桌面,单手撑着下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多时候,一个身上有着八个口袋的老者匆匆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端起茶碗咕咚咕咚的灌了好几口。
青年站了起来,为老者重新倒了一碗温度正好的茶水,声音悦耳:“葛叔打听清楚了么?那神医宋问草身处何地?”
姓葛的丐帮八袋长老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愧疚道:“回少庄主,如今花家和咱们丐帮都在寻这宋问草,可是咱们和花家互通有无,倾丐帮和花家之力,还是没有寻到这人的踪迹。任老帮主的病……”
“义父这次伤得有些严重,那唐家的小儿有意踩着咱们丐帮在江湖立威,若不是义父拼着一肩受伤躲过了追魂砂,恐怕情况要比现在还糟糕。”南宫灵的眉深深的皱起,他虽然心念血亲,可是和任慈毕竟也有多年的父子情分。这次任慈被唐门的人所伤,虽然言明是江湖挑战,生死在天,然而南宫灵并非不会护短生气的。
葛长老的面色也不太好看,刚想说些什么——譬如让南宫灵接管丐帮,便听见南宫灵说道:“义父的病不能再拖,既然寻不到宋问草,那么咱们再去寻几个其他的杏林妙手吧。”
葛长老只觉得这孩子到底心思纯善,却显得有些稚嫩。如今丐帮这样的境况,灵儿这孩子居然只忧心老帮主的伤势,不过……这才是他们倾尽心血教导出来的好孩子,自然应当是重情义的。
丐帮终归有他们几把老骨头帮衬,只是老帮主的病肯定不能再拖,为今之计也只能按照灵儿所言了,葛长老沉重的点了点头,转而吩咐了下去。
等到葛长老交待完毕,南宫灵忽然一改方才的沉稳,一下从座位上蹦了起来,猛地拍了拍脑门,而后在这位看着他长大的葛长老有些责备的目光中,他干咳了一下,急忙坐好解释道:“葛叔,我忽然想到前些日子大哥来信说过,他前些年去南海的时候结识了一位小友,是白云城中隐居的神医的弟子,那位小友正准备往中原游历,算算也就是这几日……”
南宫灵的身世,丐帮的长老们都是心知肚明,自然也就知道他所谓的“大哥”指的便是如今名满天下的妙僧无花。几年前少林寺住持圆寂,无花虽然没有继任少林住持,但是作为新任住持的师弟,他在少林和武林之中的威望亦大大提升。
特别是少林的新任住持十分平庸,无花俨然便成为了少林真正的主心骨。
这样的一个人推荐的大夫,想来也是托底的。葛长老虽然不知道白云城中隐居着怎样的神医,也不清楚他的弟子到底医术能够达到怎样的程度,然而无妨一试。对南宫灵点了点头,葛长老宽慰他道:“少帮主也不要太过心急了,名医什么的咱们也要去找,而您说的这位,也不妨将她请来。”
目的达成,南宫灵压下即将勾起的唇角,装作一副因为义父的病情而急的不行的模样,当即便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边往外冲去一边对丐帮诸人吩咐道:“为了显示咱们丐帮的诚意,我亲自去接人,也劳烦诸位叔叔将客房打点妥当,毕竟咱们有求于人,不好怠慢。”
剩下的几位丐帮长老目瞪口呆的看着南宫灵风风火火的身影,摇头轻轻责备了一句他不稳重,却是心中熨帖。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很快还是各自行动起来,打点一切,为那位即将到来的神医弟子安排住处和可能用到的药材去了。
南宫灵是一早就收到的消息。
石观音最近被沙漠中的琐事拖住,暂且没有时间去中原晃悠,可是在她听说她的囡囡要出门游历之后,她第一时间就通知了两个儿子。接到消息的时候,和楚留香滔滔不绝的讲了三天三夜的禅的无花莫名就开始觉得楚留香有些碍眼,恨不得即刻将人丢下,自己收拾包袱去江南。
而南宫灵则是借着帮义父寻医的由头去了江南分舵,星夜兼程的赶在拂月抵达江南码头的前一天抵达了江南。
这是江南乍暖还寒的清晨,一身青衫的男子静静的站在码头。他唇角勾起,英俊的眉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南宫灵在江南的码头上翘首以待,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他的一身青衫染上了些许晨露,方才远远看见一艘商船停靠在了码头上。
那一艘商船并不十分的奢华,低调的在往来的船只之中并不如何显眼。可是在一个小姑娘在这座江南最繁华的码头上岸之后,南宫灵便近乎移不开目光。
拂月今天穿了一身红衣,因为江南阴冷,她还披了带有一圈兔毛的雪白披风。那是一个杏眼桃腮,眉黛如墨的姑娘,虽然年岁尚小,可是却宛若从工笔画总走出的仕女,恬静得仿若不属于这个江湖。
囡囡的眉长得跟我可真像,南宫灵有些傻乎乎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骨,一时之间竟然就那样愣愣的盯着拂月,忘记要有所动作。
码头上的人不多,拂月一眼便能看见那个目光有些涣散,明显是在神游的男子。不确定对方是否是在看自己,拂月对他笑了笑,却并没有打算与之有所交集。
方才来的路上,拂月已经和跑商的老掌柜打探好了,这座码头不远处就有一个馄饨摊子,看着虽然不打眼,可是那家卖的鲜肉馄饨,却是往来商贾魂牵梦萦的味道。拂月特地没有用早膳,为的便是去尝尝那让老掌柜念叨了许久的鲜肉馄饨。
三月江南的清早还是太过冷了一些,特别是对拂月这种长在白云城那样终年炎热之地的孩子来说。搓了搓被冻得冰凉的指尖,拂月小小的呵出一口气,而后就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呵气成霜”。
往前走了几步,拂月很快便嗅到了虾米与香油混合的香气,她抽了抽小鼻子,快步向那个不远处的馄饨摊子走去。
卖馄饨的是一对老夫妇,整个摊子不大,只有几张简单的桌椅。桌椅被擦得很干净,然而老婆婆很少看见过像是叶拂月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听见她要了一碗馄饨,老婆婆应了一声之后赶忙拿出一块洁白的抹布,用力的抹了抹拂月要坐的桌椅。
拂月被这样的热切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一张小脸熏上了一层漂亮的薄红,她双手捧着老婆婆盛给她暖身的馄饨汤,连声对老婆婆道谢。
南宫灵跟着拂月走到了这个馄饨摊子上,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南宫灵的眼中不由浮现出了一抹笑意。他想过很多次自己的妹妹的样子,如今见到了却觉得,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美好一点。
善良是一种天分,而对于江湖人来说,也是一种福祉。南宫灵看到的只是拂月再寻常不过的举动,可是身在江湖,南宫灵明白这份善良和待人的诚挚有多么不容易——自己的妹妹,大概真的是被好好的养大,一直被温柔以待,所以才能有这样的好性情吧。
想到这里,南宫灵对那个无端占据了自己幼妹十多年的叶孤城的怨怼忽然少了许多,甚至隐隐有几分感激。易地而处,他自己也不能保证会把这孩子养得这样好,更勿论母亲和大哥那里了。
早上的人虽然不多,但是这个馄饨摊子的生意很是红火。周遭都坐满了人,南宫灵暗自笑了笑,径自坐到了拂月的对面。青衫的男子微微挽起了衣袖,也叫了一碗馄饨。
拂月见是他,不由侧过头去,用一双澄澈的眸子看着他,虽然没有开口,却已经是在无声的询问了。
现下她可以确定,方才在码头的时候,这个人不是在走神,而就是在盯着她了。
那是一种像是初生的小动物一样懵懂而又纯粹的目光,南宫灵几乎克制不住将这个小姑娘抱进怀里揉搓一顿,告诉她他是他的兄长,告诉她他已经等了她很久了。
然而想起娘亲说过的其中利害,南宫灵只能克制住手心的痒意,却带着几分和他性情不符的温柔,小心的开口道:“囡囡,我是……”思索了一阵,“哥哥”二字在他的舌尖碾过,终于又吞了回去,南宫灵选择换一种说法:“我你姨姨的小儿子,无花是我大哥,我叫南宫灵,你应该叫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