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溪隐想了想说:“我觉得去看心理医生是对的。”
“可惜你不专业,否则就找你了。”骆姐笑了,“你真是一个让人能放心倾诉的对象,感觉所有的秘密到你这里就锁进保险柜了。”
沐溪隐跟着笑了,表示谢谢她的赞美。
等骆姐离开了,沐溪隐又低头看了一遍手机上的视频,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六遍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反复看这个。
一边看一边想起一个人。
对了,他今天晚上没来咖啡馆,不过她已经在白天见过他了。就在下午,她做好了三菜一汤送到他公寓楼下,他照旧带去给外公吃,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他的外公好像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就在上一回,她在归还的空饭盒里发现一张折叠成豆腐块的纸,打开便看见一句话:“你做的菜还不赖!”
想到这里,她笑了,也没发现有人悄悄靠近。
“咦?你干嘛看这个?”小必忽然凑近,“你报考的又不是医学。”
沐溪隐赶紧点了右上角的叉。
“干嘛紧张?我就问问。”小必耸耸肩,随即又贴近一些,拜托她一件事情,“对了,你明天白天有时间吗?能不能帮我跑一趟花店去请个假?我临时有一个面试,地方很远,七点不到就要出门。你知道我们花店那个老板娘,古里古怪的,一下班就关闭手机,短信从来不看。我倒是和花店的另一个同事说过了,但不知道她会不会在背后害我,借口忘记了故意不帮我请假。”
沐溪隐从小必脸上看出一丝对生存和竞争的焦虑,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大早,沐溪隐赶去小必打工的花店。花店在市中心一条商业街的拐角,沐溪隐推开玻璃门进去,一眼看见一个和小必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坐在一张小圆桌后埋头写贺卡,老板娘则坐在一张藤椅上,手持剪刀,仔细地剪下花的一截枝条。
等沐溪隐说明来意,圆桌后的小女孩立刻抬头,十分奇怪地说:“咦?小必昨晚已经打过两次电话叮嘱我了,我一来就和老板娘说过了,她怎么还让你多跑一趟呢?”
老板娘眼睛都不抬,声音和白开水一般凉,“这个小必,人懒还疑心。”
既然老板娘已经知道了,沐溪隐放心了,说了声再见就走。
“等一等。”老板娘喊住沐溪隐,语气倒是柔和了许多,“你是和她一起在咖啡馆上班的同事吧?你有时间的话就帮我送一束花,我给你钱。地方就在附近,走过去不远的。”
来都来了,有钱赚总是好的,沐溪隐爽快地答应了。
老板娘亲手包扎好一大束粉玫瑰加绣球,递给沐溪隐,告诉她送去的地址。
当沐溪隐抵达一幢国际化商务写字楼门口,拨通了填写了英文名的收件人的电话。巧的是,对方刚好在一楼的星巴克等咖啡,接到电话便走出来。
开始的时候两人都没有认出对方,直到距离越来越近,双方才同时惊愕了。身穿灰色职业套裙的女人脸上的笑容更是瞬间凝固,她甚至停下来,有些考虑之后才低头加快脚步走上来,在沐溪隐一步之遥的距离接过花束,急忙签收好,仓促转过身就走回去。
沐溪隐自然是认出她来了,虽然她苗条了很多。
石争美,高中时常常努努嘴就支使自己的男朋友过来找沐溪隐茬的人。
石争美以前读书成绩不好,属于年级里倒数,但她运气好,高考发挥不错,考上了一所专科学校,看她现在的模样应该是这里的实习生。
人生何处不相逢,早知道如此,沐溪隐就不来送花了,看见这个人很影响自己的心情。
石争美离开后,沐溪隐也第一时间离开了,心里祈求这是最后一次见到她。
但令沐溪隐没料到的是,石争美会在晚上亲自找到灯塔里咖啡馆来。
刚好沐溪隐从一楼洗手间出来,石争美推开玻璃门,和她四目相对,说:“我有事情找你谈,就几分钟。”
许之松刚好撞见了这一幕,以为是沐溪隐的老朋友来找她了,善解人意道:“二楼还有小必呢,你出去一会儿没事的,反正现在也没有客人进来。”
沐溪隐走出去一听,石争美是来道歉的,为曾经欺负沐溪隐的事。
如今的石争美做任何事情都谨小慎微。她趁午休的时候去了一趟花店,没想到沐溪隐不是花店的固定员工,她便问老板娘沐溪隐的联系方式,老板娘说只知道她晚上在一家叫灯塔里的咖啡馆上班。等石争美上网搜索到地址,心神不宁地等到下班,吃了饭便匆匆赶过来,为的就是求得沐溪隐的一个保证,保证不将她高中的历史抖出来。
她现在有好的前程,还有一个家教不错的男朋友,令她觉得很幸福,越幸福就越害怕自己曾经做错的事情曝光。要知道现在网络发达,一个人想将一件事昭告天下很容易。
她说曾经的自己年轻愚昧,不知天高地厚,犯下的错误却并非全是恶意,这些年她一直很内疚,沐溪隐的名字几乎成了她的心病,她早就想找机会来道歉。
沐溪隐从她的眼睛看出了胆怯和躲避,对她说:“你只是为了现有的安稳生活不被打乱才来道歉的,不是吗?如果你早就想道歉,怎么可能拖到今天?你现在要我守口如瓶也很奇怪,到现在才害怕不是晚了一些吗?”
石争美见状继续求情,沐溪直接打断了她,不愿再听一个字,声称要回去工作,石争美只好走人。等沐溪隐转过身,一眼就看见应书澄站在她的背后。
沐溪隐一时间很尴尬,但愿他听见了也是一知半解。幸好他什么也没问,好像真的没听见半个字。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上咖啡馆二楼,都没有说话。
今晚二楼的人确实有些多,应书澄的老座位被一个大学生占了,他只能换了一个座位,离她有些远。她看不清他在做什么,却始终有些留意他所在的方位,这被小必目睹了,特地溜过来,模仿经理的声音在她耳旁轻斥:“喂,上班时间,少失魂落魄的!
见沐溪隐很缓慢地回过头,似乎晕晕乎乎的,小必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工作时间还要偷窥,你有没有出息啊?我看他不过是比一般人长得好看而已。”
沐溪隐有心事,不置可否。
咖啡馆打烊后,沐溪隐走去便利店买东西,很巧就看见应书澄坐在一张椅子上思考着什么。
她挑选了一会儿东西,结账的时候手上多拿了一瓶牛奶,走到他旁边,将牛奶放在他面前,对他说:“这是有益睡眠的牛奶。”
她说完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的脸。因为睡得少,他皮肤有些苍白,唇色偏淡,整个人清清落落的样子。
他拿过牛奶瓶,研究了一下瓶子上的文字,忽然问她:“你老家在哪里?”
“藤树县。”她记得自己之前说过。
“那里的番薯不错。”他随意一说。
他竟然聊起了当地风物?她很意外,他说的没错。
“你读哪一所高中?”
她一愣。
“你读书时候被人欺负过吗?”
“原来你都听见了。”她慢慢开口,“没错,我当时被一些人排挤过,过得很不开心,几乎快得抑郁症了,不过一切都过去了,现在也不想再提了。
“他们为什么要欺负你?”
“可能他们想看见一只虫子被一只手掌捏住无法动弹的样子,仅此而已。”
他松开牛奶瓶,对她说起另一件事:“我认识一个女人,她年轻时很漂亮,后来一次和同事争吵,被对方拿美工刀划破了脸。”
她听了倒吸一口凉气,问他:“她是你的朋友?”
“是我母亲的朋友。”
她顿了顿,又问:“可是为什么一吵架就要去划破她的脸?”
“一种恶意,想去撕碎自己没有的,但心里一直渴望的东西。”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她也始终想不明白。
“大概他们心里有一个黑洞,永远填补不满,除了恶意可以暂时使得他们感觉不那么空虚。说到底,他们生而为人是周围人的悲哀。”
沐溪隐感觉他的这些话在夜晚听起来很冰凉。
“那位被划破脸的阿姨现在怎么样了?”
“她现在活得很好。”
一句话让她略感欣慰,如果遭遇过不幸的人要有一个结局,莫过于这句“她现在活得很好”。
许久后,她再次开口:“有时候,我也不知道当遇见你说的那种心里有黑洞的人该怎么办,不是每个人都会及时得到帮助。”
“只能是活得比他们更久。”他说,“用时间告诉他们,你撕碎的东西,是我必要但绝非唯一的,我还是能够继续往前走,我活的每一天都比你的要光明。”
沐溪隐怔怔地看他,他的话并非是激昂人心的大道理,相反的,他的语调很平静,却给她一种感觉,像是很暗的地方燃起了微光。
如果说在石争美出现的那一刻她心里还有些纠结的话,此刻真的觉得没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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