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琬之前还装着与他初次相识, 本想这回就算许多事都要向他道谢, 再见面也一定要守着礼数疏远些, 谁知被李玥这么一闹,顿时破功。
望着陆承霆一脸有脾气又不好同小女儿家计较的样子,她抿了抿嘴,低头垂眸小声道:“郡王之前在侯府时没少敲打她,这是你俩的私仇,与我可没关系。”
陆承霆不用看她,也能从她声音中听出她心情还好。
至少没再像之前那么生气了。
他目光柔和了些,“她想阻碍本王见你,手段还嫩了些,就算如今本王也随时能敲打她,她能躲进闺房里不出来,他那表哥可躲不进去。只是除了她,还有你父亲这个本王就不敢敲打了。”
林江琬这下是真忍不住笑了。
从认识陆承霆这号人起,确实常见他敲打别人,这其中敲打最多的当然还要数她。
如今也有他想敲却不敢敲的,居然还一本正经地说出来
她一直微微低着头,笑容被鬓发遮着。
陆承霆只来得及看见光洁小巧的下巴翘了翘,那如花笑容一闪而过,定睛再看,她又恢复了之前的谨慎温和。
他怔了怔,自那日长公主来闹,两人已经许久不曾像从前那样亲近在一处说话了。
如今她总算回来,却又隔着这么一大家子人,搞得他在自己府中想见她都不容易,心中怎能不痒。
他想了想,朝院外小路上走去,回头示意林江琬跟上。
林江琬有些迟疑,又望望屋里,似乎想进去跟李玥说一声。
陆承霆道:“你父亲确实让人头疼,今天本王与他说起一件要紧的事”
林江琬正对白天看见宣平侯与他说话好奇,听了这话,果然忘了自己之前要回去的念头,两步就跟上他的步伐,顺着小路缓行向前。
“郡王与父亲从宫中回来,我算了时辰去迎,远远看着你们似有争执是什么要紧的事,可是皇上又改了主意,不肯放过侯府了”她跟在他身边,落后半个身子,正好可以偷偷瞧他。
陆承霆假装没看到她的目光,直挺着身子继续朝前走。
一直走到郡王府偏僻边角的一处小梅林中,这才停了脚步。
他回头望向一路追得双颊绯红的林江琬,顺手折了一枝,大喇喇递给她:“本王与你父亲说起的,是你我的婚事。”
林江琬正要去接那花枝,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缩回手备在身后,眼睛看向别处:“我与郡王哪有哪有什么婚事,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陆承霆凑近一步,盯着她的脸,稀奇道:“之前谁与本王说于公于私,郡王都该帮着侯府于私郡王如今还是侯府女婿,与三姑娘婚约尚在,怎么也得帮衬着点岳父家里的吧”
林江琬一愣,这是之前她不知自己身份时,听说侯府有难故心急之下瞎说的。
她早就将这话忘了,哪里想到被他一字不落地这样学出来,尤其连她当时焦急的语调都学得三分相似,简直让她恨不得挖个洞埋了自己。
她涨红了脸咬牙:“可郡王当时也说了,这种婚约郡王不认。”
陆承霆不与她争当日之言,摇头道:“父母之命,哪能不认,你恐怕不知道,今天你父亲还狠狠教训了本王一通,要本王须得对老国公言听计从,不得有任何忤逆不敬。”
林江琬眼巴巴地望着他:“所以呢”
“你与本王的婚事,是陆老国公所定,所以本王猜想你父亲的意思,便是督促我们二人早日完婚吧。”
他说着,重新将那花枝递上来。
林江琬不可思议地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
她心都露跳一拍,脑中分明觉得他那话必然是在瞎说玩笑,可眼中所见,却是他前所未有的认真模样。
她分辨不清,不知所措地退了半步:“婚约,乃是大事无论如何,郡王也该给我些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陆承霆深吸一口气。
侯爷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他故意与她这样说,嘴上就是逗着她玩笑而已。
然他心中认定了她,这却从不是玩笑。
既然话说到了这儿,此处四下无人气氛正好,他便说什么也不会再错过了。
他深深看她,她退,他便进,一直逼近她身前,将她的手腕轻轻握住,让她再无路可逃,这才沉沉在她耳边说道:“琬琬说的不错,婚约乃是大事,需花些时间好好想想,那本王想先做些不用想想的小事,琬琬可愿”
林江琬从前觉得陆承霆声音低沉,尤其平日里听着高傲冷淡,只令人生畏,自不如贺敬那种清朗声音亲和暖人。
可此时被他放轻了语调在耳边这样低喃,一不留神身子都软了半边,脑中更是一片空白,连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又是怎么跟他将话说成这样腻人的都忘了。
她才发觉自己从前真是大错特错,急忙想退得更远些,但却来不及了。
她的手腕本就被他轻轻牵着,他话音落了,便引着她的手放在他胸前,然后张开怀抱,将她紧紧拥了进去
林江琬回到自己屋中,已是月上梢头。
谁知一进屋就瞧见李玥抱着被子缩在她床上,眼中带着怀疑使劲看她。
她只觉脸上刚退下去的热又腾然烧了起来,连声音都虚了几分:“是我走错了屋子怎么这时候还不睡”
“姐姐没回来,我怎么能睡得着”李玥气哼哼从床上跳下,光脚踩在地上,惹得一旁的凤喜和锦绣一阵祖宗姑奶奶的喊,又是掌灯又是去拿干净的帕子和绣鞋。
她却挥手将凤喜手里的帕子打在地上:“没见姐姐一身寒气,先去给我姐姐倒热茶去。”
凤喜哪里不想给林江琬倒茶了,自从真的三姑娘回来,她总算弄明白之前自己那段不受责骂的好日子是怎么回事了。
只是她心里再喜欢林江琬,却也得先伺候那难伺候的不是。
她苦着脸过来喊了声“三姑娘”,告罪行了礼去倒茶。
林江琬对凤喜安抚地点头笑笑,将李玥按回床上用被子包好。
“让你担心了,是姐姐不对,下回出去必然先说一声。”
这么多年,她一个人惯了,小时候父亲母亲便不过多约束于她,后来大了住在姨母表哥那里,夜间出诊只要能带回银子,死活都不问,哪里会关心她半句。
就连认回侯府之后,老夫人和其余长辈大约觉得对她亏欠,也从不管教她,除了宠爱,对她也无任何要求。
反而是李玥,管起人来总是比她更像姐姐。
李玥钻回被子,小嘴还是嘟嘟的:“我又不是怪姐姐,姐姐为了侯府当真委屈了,今天姐姐走后,我溜到祖母那里,正听见父亲与她说话。”
林江琬想起陆承霆之前瞎编的那些,说什么侯爷提起他们的婚事
她不自然地咳了一声:“父亲和祖母说什么了”
李玥叹了口气:“父亲很是忧虑,与祖母说起从前在京中得的卦象,说那卦象极准,侯府生杀如今果然全系在姐姐一人身上,只是他却不忍。”
林江琬还是第一次听说早算过卦,愣了一会,便听李玥又道:“父亲说,虽然如此,但姐姐从小未受侯府半点养育之恩,如今在婚事上,也不能用侯府的荣辱去压你,一切只凭你自己喜欢,让老夫人万不可随意做主。”
李玥说完,用被子缠了自己两圈,直将自己绊倒在床上,像脱水的鱼一般胡乱扑腾:“我听了好难过,睡不着,这才来和姐姐说话,结果就见姐姐还没回来”
她心中挣扎,身子也乱扭:“姐姐是真的喜欢郡王吧要是不是,可千万不要委屈,父亲会给咱们做主的,再说还有表哥将来表哥中了状元,也会帮着咱家的,只是还要等等,等他在朝中立足,不知咱们家能不能坚持到那时真是好急人。”
李玥东一句西一句,林江琬一下子听了这么多,想了一会才算明白了。
陆承霆说侯爷催他早日完婚那话果然又是瞎编的
用这种事情诓她与他亲近,亏他一个大男人也做得出
她顿时觉得自己该捏拳头找他算账去。
可真起了身,却发觉自己并不怎么生气。
如李玥所说,许多事在外人看来,也许是该她去求着他的,就是他不想娶,她也要编一套说辞赖上他才对。
幸而缘分奇妙,让她早与他认识,又顺而自然地走到这一步。
想到今天在梅林之中的拥抱和私语,他后来对她说的那些话,那些触感和温度她柔了声音,从袖中取出那花枝递给李玥看:“别多想了,自然是我自己愿意的。”
这一夜,郡王府上无人好眠,而京城御道的另一处繁华府邸也是灯火通明。
右相鹤长鸣看了看时辰,放下手中书卷,在桌案一侧轻敲了两下。
不多时,只听背后架子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他对外吩咐一句,让人好生守住卧房的门,自己则是走到架子前,稍一用力,将架子一分两边,露出中央一条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