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明日多穿几件鲜艳衣裳能不能躲得过,再在头上多簪些花朵,再涂一脸胭脂
凤喜将人送走之后,林江琬已经彻底脱力,只觉得自己后衫都被汗湿透了,白白浪费之前泡的那个舒服的澡。
凤喜一边撤屏风,一边格外高兴:“姑娘真厉害,谈吐一点都不比京中贵女差,奴婢都要听傻了,姑娘你这是打哪儿学的呀”
林江琬脑子里想得却不是这些。
她只觉得,许娘子今天来似乎不是为了采买礼物,而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可他们怎么可能知道呢
自己从进了侯府之后,既没声张过也再没出去过,侯府规矩虽然不严,但后宅姑娘家,一出二门必是乘车乘轿,别说外人,就连府里外院的人等闲也是瞧不见三姑娘的。
连贴身伺候的凤喜都至今不知道,他们那行人跟自己又不十分熟悉,她咬牙硬是不认账也不是不行。
再者,他们要是真看出来,应该很生气,不会给自己留余地啊。
他们到底知道了什么,想干什么呢
林江琬这边摸不着边际,许娘子那边也是一样。
韶鸣院中,许娘子插手立在陆承霆身侧,不像个婢女嬷嬷,倒像个侍卫谋事一般。
“郡王明日当真要亲会三姑娘”她平视陆承霆,眼中有关切也有不解。
林江琬和凤喜都不知道,许娘子其实来头极大。
当年先皇在时,她就是在皇后也就是如今太后身边伺候的。
十六年前国公爷领兵远驻北疆,将不足四岁的小郡王一人留在京城,名为为沙场无情为陆家留一条血脉,但人人都知皇家对陆家忌惮,实是留下为质。
稚子何辜,皇后不忍小郡王三四岁就没了庇佑,便让他做了太子的伴读,还让身边婢女前去照应。
这婢女便是许娘子。
十多年来,郡王从家中弃子门前冷落到受封立府炙手可热,可以说许娘子是一路看着过来的。
故而,无论在宫中,或是在郡王身边,她的分量可是不轻。
陆承霆点点头,没瞒她原因:“长风从老夫人那里所得书信,与北疆与侯爷私通的密信如出一辙,原本若真是药方,那侯府便是洗清了一半的冤屈,接下来只需查证追杀我等之人。可后又查明这封信根本不是出自于任何郎中大夫之手,而是出自于那位三姑娘”
许娘子听到这里,沉吟点头。
三姑娘一个后宅女儿,就算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写出这种东西。
如果是这样,那郡王亲自一见,果真很有必要。
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二天,林江琬早早醒了,顶着两个黑眼圈坐在妆台前,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凤喜倒是很激动,找出姑娘素日里最喜欢的衣裳头饰,反复地给她试穿试带。
看她难得的配合,更是万分起劲地给她插了一头的各式簪钗。
林江琬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头上一对镂空蝴蝶流苏,一副六支一套的虫草小簪,一副镶了珍珠的插梳,妆点得整个脑袋像闹了头疯一般。
再往下看脸,两道用石黛描画过的黢黑眉毛,长长的一直延进鬓角,白霜一般的肤色,将她任何的表情都掩盖的没了生气。
凤喜还不遗余力地将好几种口脂递给她让她选。
她抱着杀身成仁的心态,指了个最红的。
果然片刻之后,她觉得纵是爹妈在世,只怕也认不出她了。
但她仍高兴不起来,她并不觉得,容貌上的像与不像,能给她带来多大的安全。
尤其在许娘子那样的人跟前。
也就是她做事一向尽力,先做到这样,剩下还看老天意思吧。
妆容上收拾停当,西屋里撑起膳桌请她用饭,她也没什么胃口,直接领着凤喜往老夫人的荣华院去。
林江琬之所以要在这时候赶早过来,一来是惦记老夫人的病情,这二来,也是因为自从昨日里见了许娘子之后,她心里就一直不踏实若是此去逃不过,她也只能丢下侯府开溜。
这一回来荣华院,说不定便是与老夫人拜别了。
想到这里,她鼻子微微发酸。
父母走后这么多年,虽寄在姨母家,亲情上却淡薄得很,老夫人是长久以来第一个让她感受到亲人间那种温暖的。
她是冒名之辈,但对老夫人的孺慕之情却丝毫不假。
所以走之前,还是要看上一眼交代几句才能放心。
荣华院的婢女们见了她,都脸上带笑上前行礼:“三姑娘来了,来的正巧,老夫人可念着你呢。”
常妈妈在里面听见动静,也匆匆出来,一照面就紧紧托住了她的手:“姑娘,老夫人醒了,真的醒了,你不知这回有多险,要不是你那贴药”
常妈妈之前连半个不吉利的字都不敢说,可见凶险,这时候真的无事了,她才从心底一阵一阵的后怕。
对着林江琬,自然也就不只是以前那种单纯的宠溺,更觉得这孩子平日里虽不晓事,但关键时候,还真是能帮扶侯府的,这时候的掏心掏肺,是真将她当小主子看待了。
林江琬反过来握住她的手,安慰般的用力点头:“祖母吉人天相,但起居上还要劳烦妈妈多多照顾,尤其那药不能停,药方上交代的其他事情,也要让祖母照做。”
常妈妈哪里有不应的,自然连连点头。
林江琬见她真心实意的答应,也放心了三分,进去给老夫人见礼。
老夫人听见她来,心中原本难免悲伤,毕竟这一遭差点天人永隔,再见不到自己的孙女儿了。
可当她进门一声“祖母”之后,老夫人眼泪瞬间没了不说,还忍不住笑了出来。
老夫人笑得哎呦呦直拍胸口,伸手牵她:“我的好孙儿,你这是学那莱子斑衣吗不过是出门玩耍一趟,作甚穿成这样”
她病重虚弱,但孙女的样子实在好笑,小小的人儿那么大个脑袋,像个活香菇走进来,让人想忍也忍不住。
林江琬原本心口还有些闷闷的,见老夫人笑了,摸摸脑袋,也跟着笑出声来。
这样一笑,她心里终觉宽了些。
“祖母莫要打趣孙女了,您要安心养病,就要管束自己不得大喜大悲,孙女不在的时候还要听常妈妈话。”
老夫人笑过一通,又见她这副能耐模样,心中高兴,连连受教点头,还想留她用饭。
林江琬看看时候也差不多了,便推说自己已经用过了,又对着常妈妈一阵千叮咛万嘱咐,恋恋不舍地看了老夫人一眼,最后对老夫人深深行了一礼,这才告辞离开。
二门处有早就备好的车轿。
林江琬领着凤喜,远远就瞧见了那阵仗。
不得不说,缩在侯府里的时候,虽也觉得气派富贵,但她吃不好穿不好,也没觉得富贵日子有什么令人羡慕之处。
现在当车轿摆在眼前的时候,她却着着实实心动了一把。
两匹并驾的白马在前,拉着一辆足能乘下四人的青榆双軏车,车轿木料色泽温润犹如上好的墨玉,顶棚又连着轻纱帷幄泄下,四角坠着穗子,让车身如罩云雾之中,左右两扇雕花小窗,可开可闭,让车内人既能向外窥看风景,还能通风透气。
她以前大约乘过轿子,车马还是头一回。
这么好看的马车,就更是从未见过了。
“许嬷嬷怎么没来”凤喜左右看着,“是不是去往双筝院寻咱们了奴婢昨儿跟她说了今晨姑娘要先去给老夫人请安,约她在这儿相见的”
林江琬没管那么多,人总有个前后脚,许是他们先到了,许娘子这会还在往二门的路上。
她没来正好,自己先上车看看,等她来着之后可就不好左顾右盼了。
车夫瞧着脸生,但林江琬来了不过几日,瞧谁不脸生便没多想。
她也不用人扶,自己榻上车边木梯,一躬身子,便钻了进去。
车内光线昏暗,待适应了这昏暗之后,她贪婪地眨巴着眼睛,准备大饱眼福一番车里的精致装饰,
可谁知这定睛一瞧,却差点将她惊得一哆嗦。
眼前不是她期待的精致装饰,也不是让她想了一晚上的许娘子。
而是
小郡王陆承霆
堂堂身高八尺的男人,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坐在本该属于她的位置上,一双凤目直盯着她,目光中不带任何温度,却又向包含了千百种含义。
林江琬昨夜一晚上没睡,翻来覆去都在想今日该如何应对。
可她想了成百上千种场面,却独独没料到眼前这种。
“我上错车轿了冒犯冒犯。”她眨眨眼睛,软腿软脚往外爬,准备落荒而逃。
话没说完,只觉身子一轻,便被人单手钳住拖了回去。
不单如此,对方干燥而粗粝的大手直覆上她的脸,毫无怜香惜玉地将她捂了个严严实实
她挥舞着手臂,在心中高呼救命。
可惜也不知是她的脸太小还是对方手太大,这一捂,捂的严丝合缝,一点声儿都偷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