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根向外延伸一米多。她的腰就梗在了直径五厘米的树根上。
疼痛让她一时动弹不得。
她呜咽地哭。
晏玉要下落的地方,有一块凹凸不平的巨石, 他右手拽住坡上的一个枝干。枝干承受不住他的落势,弯了身子, 枝上的叶子全被他抓到掉落。
他左手一撑,险险地避开了巨石。落地的那一刻, 踩到一个小石块,左腿曲了一下, 差点站不稳。
他双手抱住左膝, 再甩甩腿。
晏玉走到荆觅玉的身边, 轻轻地抱起她, 揽在怀里,“哪里疼?”
“都疼,死疼死疼……”她脸贴在他的胸膛,哭个没停。
他给她检查了伤口。她手背和脸颊都有划出的血痕,好在不深。疼的,应该是跌到树根上的淤青。
他抱她坐起来,手指给她轻揉后腰。
她“嗯”了两声,没说话。
晏玉目光在周围的环境扫了一圈。
这里不是深山。前面有一条黄泥路,他猜测是人类踩出来的。
晏玉印象中,孙燃掉落的地方是山道,应该比他和她安全。手机没有信号,联络不上。彼此都只能自求多福了。
荆觅玉在他怀里喃喃出声,“外面……有可怕的东西……”
晏玉微怔。这话,他在孟泛玉的葬礼上听她说过。他知道她说的是野猪。
寺水山没有野猪的新闻,但是蛇鼠鸟鹰,总是免不了的。
他要抱起她。
她挣扎得不肯。
晏玉指指旁边的草丛,用哄小孩的口吻说:“这里的蚂蚁有你半个拇指那么大,爬到你漂亮的身子上,咬一口,可疼了。”
荆觅玉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一只她从没见过的巨型蚂蚁,正向她爬来。她赶紧躲在晏玉怀里。
他捡起小石头,掷向蚂蚁。
蚂蚁迅速地逃走了。
晏玉把荆觅玉横抱起来,“我们去安全的地方坐。”
她抬眼看他。
他背着一个柠檬黄背包,有些好笑。
她双手揽上他的肩颈,“我们一起去安全的地方坐,不要只我一个人坐。”
“当然。”他抱着她,向黄泥路的方向走。
荆觅玉视线垂下,见到他小臂上的咬痕,未干的血迹触目惊心。她发抖起来,“可怕的东西……咬人……我们躲起来。”
显然,她忘了那是她咬的。
“嗯,躲起来。”泥路往两边方向都有行走的痕迹。晏玉判断了一个方向,稳稳前行。
她一路在嘀咕:“你成绩比我好,明明你该活着的,我过得好累。”她挺起上身说话给晏玉听,“我也想陪你一起离开。”
“不许离开。”晏玉只这么应了一声。
“那——”她又说:“你以后不要再丢下我了。你爸爸妈妈好凶呀,你一个婶婶还拔我的头发,超级痛。”
晏玉冷笑:“看来我要对付的人员名单很长。”
她没听懂他的话,继续说自己的,“是不是因为我怕痛,会痛的事情,你就不叫我一起?”
晏玉哄着:“以后都叫上你一起。”
“好啊。”她开心地笑起来,“嗯……你走了,我过得不好。有一天,我遇上了一个坏人,他要抢一个小孩子,真坏。但是我不怕痛啊,我上去保护小孩子。坏人把刀子指向我。我又不怕痛,怕什么。”说着说着,她声音低下去了,“不过,外婆好难过。我现在又害怕刀子了。你不知道吧,我养了一群小鸡崽,就和外婆院子养的一样。不过,好多都是放养的,只有一个在我家里。”说到这里,她又笑起来,“家里的那只,煮饭特别好吃。”
晏玉轻轻笑了。
她忽然惆怅地问:“你会不会怪我家里养了别人?”
“不会。”孟泛玉能为她舍命,又怎会忍心让她守住他的坟墓,孤寂一生。
“你和他是不一样的。”她喃喃地说:“你是我的过去,他是我的未来。我的,就是我一个人的。嗯,你和他都是我一个人的。”
晏玉点头,“嗯,对,都是你一个人的。”
荆觅玉听到他的回答,展颜欢笑。
这时,泥路在前方十多米处断了,稀疏的绿草冒出头。
晏玉观望林木。
走反方向了。
他走到在山壁一侧的石头,把荆觅玉放下。“在这休息一下。”
“嗯。”她拉住他,害怕地说:“你别走啊。”
“不走。”晏玉放下她的背包,拿出了那把木驽。
背包不大,木驽拆解才能装得下。现在得重新组装。
晏玉早准备有工具,他迅速地把木驽组装完成。木驽配备的木箭,封了一层软胶。他把软胶拆了,尖利的箭嘴和漂流那天刺鱼的一样。
只有三根箭。
这条山路不知要走多远才能出去。
如果放他一个人在这样的密林中,他完全不担心。但她现在状态失常,就怕她再次受惊。
尤其是想到,刚刚她在他面前坠落而下,他就泛起一种要把那个杀手千刀万剐的仇恨。
如今他手心仍有失落感。就这样把她搁在自己掌心了,都还觉得不够疼她。
荆觅玉近看他,那片在她眼里染血的森林被他放大的五官遮了许多。她忽然用鼻尖去蹭他的鼻尖,歪起头,仔细分辨他的眉眼。
他不是那个人呀。为什么会这样抱着她在林子走呢?
她又糊涂了。
医生说,忘东忘西的时候就得静下心来。
她就静静地看他。
幽静的森林没有声音。
晏玉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彻底隔绝了那片森林。
她满眼满心只有他,因此看清楚了,这不就是她新养在家的那只小鸡崽吗?
烦乱的记忆,换成了和晏玉在家煮饭的情景。没有森林,只有一排排的油盐酱罐,煎锅汤煲。
荆觅玉猛地把他抱住,“你终于来了。”
“我来晚了,是我的疏忽。”晏玉回拥她。
她闷闷的,“还好你来了。”
“有我在,没事了。”他抚抚她的背,“要不要喝水?你的保温杯还在背包里。”
“好。”她喉咙是有些干。
他和她一起坐在石头上。
她望着荒芜的丛林,再仰头向天空。“我以前,和我的男朋友在森林里困了三天。”
“嗯。”晏玉捡起地上的树枝,削起尖来。
“我太累,走不动了。他抱着我走了好久。那里有很多凿空的山洞。洞不大,躺不了人,我们坐在一起休息。突然,远处有奇怪的叫声。”荆觅玉泪水忍不住落下来,“他说出去看看。临走时,他用尽力气推了两个大石头,把洞口堵住了。他和我说,去去就回……”
然而回来的他,浑身是血,一只手臂已经没了。他吊着残余之气,是为了和她告别。
她无法再说下去了。
晏玉给她拭去眼泪,“因此,你要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你不仅仅是自己活着,你还背负着他的生命。”
“嗯。”荆觅玉哭得鼻涕流了出来。
晏玉没有再说话。
他的目光在四处搜寻。这里和先前的丛林不太一样。上面林木密,这里山石多。
他在分心思考。
这次的杀手,是冲着荆觅玉一个人来的。杀手清楚他们的行程,也早有准备。而且,极有可能知道他讨厌骑自行车。还特地选了这一段没有监控的道路,作为暗杀地点。
如果不是巩玉冠发现她的失踪。那么,她现在已经死在密林了。尸体不好找,凶手却极易躲藏。
晏玉沉眸。
双方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晏风华是绝对不会走险招的。最沉不住气的人,应该是李双英。
晏玉猜测,她就是何爱玉,晏晁就是困扰他多年的何扑玉。能让李双英起杀意,想必,那张藏宝图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李双英认为,这个秘密已经被荆觅玉发现了,必须灭口。
现在杀手在暗,佩戴有枪。
他要想个周全的办法才行。
荆觅玉情绪发泄完毕,理智回来了。她想起那个中年男人,问:“那个有枪的走了吗?”
晏玉回答:“那要看他的职业道德了。”
她刚刚平复的心,又提了起来,“……是你爸派来的吗?”
“不是。”晏玉往来时的方向望过去,“杀手刚才躲在森林里,见到我们下来了。对方弹药充足,应该不会半途而废。因此,他继续追杀的概率很大。”
荆觅玉惊慌,“那怎么办?他有枪啊!孙燃呢?巩玉冠呢,他俩在哪儿?”
“巩玉冠在上面。”晏玉说:“你一摔,孙燃也跳了,他跳错到下层山道了。”
“我们分散了,岂不是……方便了他的暗杀?”她好后悔,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坚强地扛住森林的压力。如果不是她这一摔,他们三男一女,团结起来还能一博。
“孙燃我不担心。巩玉冠如果没有及时出去,就比较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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