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了三遍,都没有要到自己的答案,钟鼓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抬手道:“既然如此,那就死吧。”
淡淡一句话,似乎注定了她的生死。
姬偃不怕死,所以在钟鼓说出‘那就死吧’这四个字时她的表情极其平静,就好像下一刻死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眼前的少年,是不周山上独一无二的存在,甚至可以说,如今的神州大地,无一人可以与之比拟,就算害怕又能如何?害怕并不能为她带来活下去的机会。
她直视着钟鼓的眼睛,打鼓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不害怕是死,害怕也是死,既然躲不过,那就认命。
只是,只是离钺怎么办?她不怕死亡,却心有不甘,她不甘心自己的生命就在这个地方终结,她还想看着离钺长大……
当那道金光即将贯穿她身体的时候,一道强劲的风屏分别将她,将离钺和乌衡罩住,甚至还挡下了钟鼓的攻击。
“手下留情,烛龙之子!”飞廉没想到钟鼓竟会醒来,甚至对姬偃出手,要不是乌衡及时将那片他相赠的羽毛紧紧握在手心,恐怕现在的姬偃早被钟鼓杀了。
钟鼓微微蹙眉,不解盘古一脉的司风之神为何会不顾约定,为了保护眼前的蝼蚁而闯入他的不周山。“她是你的人?”
飞廉道:“她是我的朋友。”面上看着冷静,内心却有些恐惧,钟鼓不是他可以硬碰硬的对象,真要打起来,他绝对讨不了便宜。
钟鼓盯着出现在此,背身双翼的神祗,嘴角微微一翘,神色有些漫不经心问道:“朋友?哦?那么你知道她是什么吗?”
飞廉一怔,有些没明白钟鼓的意思。什么叫她是什么?姬偃不就是一个凡人吗?“她是凡人,最普通的凡人而已。”说到底还是飞廉不了解姬偃,若太子长琴还未被贬前好好把对方的话听在耳里,或许现在的他能回答得上钟鼓的话。
钟鼓扬眉,语声冷冷道:“普通的凡人?恐怕没那么简单吧。”说着,瞟了眼姬偃,眼里是倨傲的打量。
飞廉道:“就只是普通的凡人,若不是,她又如何能穿透不周山的结界呢?”不周山的结界除了普通的凡人之外,根本无一人可以进来。
钟鼓眉目间本就染着戾气,此刻听了飞廉的话,眉间戾气更甚,他打量着飞廉,目光倨傲。数百年前与火、水二神一战犹让他不爽至今,如今飞廉的出现,更让钟鼓心底涌起一股战意,然而父亲的吩咐犹在耳边,再者上回那一战差点就致使天地归于混沌,想了想,钟鼓决意作罢。
当年,烛龙曾千叮咛万叮嘱让钟鼓不可与盘古一脉擅起争端,能让便让。
既不能一战,为了一个蝼蚁而争斗也是无意,徒惹麻烦。
眉微扬,钟鼓不再看姬偃,淡漠道:“速速离开不周山。”话音才落,他便化作一道金光消散于空中,可声音却依旧在不周山内回荡。“下次再敢擅入,决计不饶。”
飞廉安静地眺望着远方,钟鼓的离开让周围再次归于宁静,而姬偃他们也谁都没有开口。
许久后,飞廉终于开口道:“幸好没打起来,不然……”不然就会再现那一日水、火二神加上一个太子长琴与钟鼓一战的情景,若天地在遭受那么大的灾难,届时……就真难向伏羲交代了。
撤去风屏,飞廉朝乌衡走了去,而乌衡则松开离钺,任由对方朝姬偃跑过去。
伸出双手,扑向姬偃,离钺的脸上挂满了泪水。“判判!”
抱住扑过来的离钺,姬偃摸了摸他的头,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钺儿。”
飞廉单膝跪在乌衡面前,伸出手揉了揉有些焉的乌衡。“没事吧?阿衡。”
乌衡摇摇头,道:“我没事。”她和离钺都没事,就是钟鼓的出现把她吓到了。“阿廉。”她轻轻地叫了一声飞廉。
“嗯?”飞廉把她轻轻抱住。
乌衡把脸埋入飞廉的肩窝,问道:“龙,都是这样的吗?”
飞廉不语,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摸了摸她的发顶,飞廉接着道:“我会保护你的,阿衡。”
乌衡缓缓点头,小声地啜泣着。
这次,她是真的怕了。
离钺抱紧姬偃,默默地哭着,他不敢出声,怕在引来钟鼓。在龙的面前,他们人类只是一介蝼蚁,随手就能杀死的蝼蚁。
这一趟,他差点就失去姬偃了。
姬偃深吸一口气,将离钺抱起来,对飞廉说道:“我们继续赶路吧,得尽快离开不周山。”
听了姬偃的话,飞廉转头看着她,关切问道:“你怎么样?”
姬偃摇摇头,没有在意脖子上的红痕,而是淡淡道:“无碍,继续赶路吧。”
飞廉看着她,片刻后,点点头,也抱起了乌衡。
四人,很快便穿过不周山,前往了深幽的地界。
第50章 第五十章
群山与河流,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只能看到跳动的火光,周围静得可怕,越往前走越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幽黑,若非有飞廉在,恐怕姬偃早迷了路,四人也不知走了多久,多远,前头才稍稍有了光亮。
忘川水从地界的空中淌过,带着千万魂魄,散发着点点荧光。
那口巨大的轮回之井中卷起强烈的旋涡,蓝灰色的光芒冲向着高处,看上去既诡异又神秘。
姬偃抱着离钺走在飞廉身后,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神秘的地方。以前,虽然也替冥界办过事,可终究没有真正进入冥界。她是活人,即便工作是跟冥界打交道,赵政也从未让组里的成员去过冥界,包括他自己也没有。
冥界不干涉人界之事,人界不介入冥界之事,这是规矩,也是法则,谁也不能去更改。
跟着飞廉越往深处走,越能感受到此处的阴冷,周围来往皆是狰牙利齿,面目可憎的鬼差,他们手持一把把三叉戟形状的武器,巡逻着,看守着他们的土地。阎罗在幽冥宫的最深处,飞廉找过去的时候,那个高大的黑衣男子正手肘倚在座旁闭目小憩。
“这一回,你又来此做什么呢?飞廉。”男子倏地睁开了双眼,那如阴鸷般的目光扫向了飞廉。
飞廉苦笑道:“别那么看我,我知道你在怪我让商羊干了那样的事。”
阎罗眉间一拧,道:“你也知道自己错了?”
飞廉道:“可我不后悔。”拜托商羊从阎罗的功德簿上撕下乌衡的那一页,让她的魂魄脱离再入轮回是飞廉从不后悔的事。他想一直一直陪伴在乌衡身边,若乌衡入了轮回,神州大地,人海茫茫,即便他是神,也不可能完全找到她。
阎罗眯起眼,视线落到了飞廉身后的姬偃身上,细细打量,似乎在思考什么。那只一直停留在他肩上的通体漆黑的乌鸦扑棱着翅膀,漆黑的眼珠正微微发光。
“她不在我的功德簿上。”阎罗所指的‘她’不是指乌衡,而是飞廉身后的姬偃。
飞廉道:“她便是太子长琴一直在寻找的人。”
太子长琴寻找姬偃这事,除了伏羲之外,天界几乎人人都知道。祝融毕竟疼太子长琴,在知晓太子长琴那段经历之后,便拜托身边的老友们帮忙寻找姬偃的下落。可直至太子长琴被贬,姬偃的下落依旧未有着落。
阎罗冷冷道:“她是异世之人。”
飞廉道:“我知道她是异世之人。”第一次见姬偃,在知道她就是太子长琴一直在寻的人的那一瞬,他就知道姬偃的命数不是天道所控。她是天道无法控制的存在。
阎罗道:“那你带她来此有何意?”
飞廉回头看了眼姬偃,示意她上前,自己来说。
毕竟,太子长琴的事还是让姬偃自己来说比较好。
姬偃走上前,朝阎罗淡淡点头,道:“初次得见,地界之主。”
阎罗轻轻应了一声,神色淡漠地看着她。
即便,姬偃的神色中无一丝一毫的恭敬和虔诚,阎罗也没心生不悦。他的性子向来冷漠,对什么事都不怎么上心,就算人类对他无礼,只要不过分,他也不会怎么样。
如今的地界已增设司判一职,阎罗下方站着的四人便是地界的判官。一司掌轮回,一司掌赏善罚恶,一司掌生死,还有一位则司掌功德。本来,这些事都是归阎罗一人所管。因伏羲要求,他才会在地界增设司判,而且随着时间的变化,他增设了四名司判。
姬偃看着阎罗,眼里没有丝毫的畏惧,她行了个礼,道:“若魂魄没了命魂四魄,可还能安然无恙的投胎?”对地界之事,对灵魂一事,她向来没有那么的了解,因而来此就是为了解决离钺的魂魄不稳的事。
阎罗道:“除了渡魂,别无他法。”
姬偃道:“那要如何,才能不去渡魂?”
阎罗眉毛一扬,反问道:“你问这些是为了你身后那个孩子?”
姬偃将离钺拉到身前,道:“对,就是为了他,我要他每一世都活得好好的,而不是每一世都要承受那样的痛苦。”
阎罗又问道:“他缺了命魂,能渡魂转世实属不易?你认为还有什么可以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