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洲点了点头,眼巴巴地咬着筷子。
秦渡不让她碰酒精,因此许星洲这倒霉蛋只能吃桌子上的角瓜炒蛋和扣三丝,荤菜只剩乳鸽汤一样,许星洲——一个无辣不欢湖北人,嘴里硬是淡出了个鸟来。
秦渡还是一言不发,秦长洲放下筷子道:“哥吃完了,回家了。”
秦渡对着秦长洲不爽地道:“我今天不想送你,你自己走吧。”
许星洲趁着秦渡不注意,伸筷子去夹醉鸡。
——然而这位秦师兄显然不是个好糊弄的人类:许星洲直接被秦渡抢了筷子,他充满刻意地夹了条乳鸽腿,连汤带水丢进了她碗里。
他是故意的!许星洲悲愤喊道:“秦师兄——”
秦长洲披了外套,极有长辈风范地接了话茬,道:“师兄在。渡哥儿,你欺负人家小姑娘干嘛。”
秦渡:“……”
秦长洲冲许星洲一点头,展颜笑道:“好好恢复,小师妹,加油。”
许星洲对他挥了挥手,礼貌地笑着说:“师兄再见!”
然后秦长洲拎包走了,将门一关,将他的堂弟——秦师兄一世和小师妹留在了身后。
浑然不知,自己留下了怎样的腥风血雨-
秦渡将门插上插销,踩着拖鞋走了回来。
许星洲坐在高脚凳上,赤着脚踩着横栏,苦恼地盯着碗里的饭,颇想告诉秦渡她不想吃了——他到底为什么要找这个茬呢,许星洲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灯光柔柔落在黑玻璃上,许星洲踢了踢横栏,突然感觉身后一股杀气。
秦渡危险地道:“你刚刚叫他什么?”
许星洲还没反应过来:“……啊……?”
她那一声还没叫出来,秦渡一把将许星洲压在了墙上。
那瞬间简直令人措手不及,秦渡结实的胳膊摁着她的肩膀——那力道非常大,许星洲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被捏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几乎称得上是禁锢。
许星洲哀求般道:“师、师兄……”
“谁让你叫他,”秦渡眯着眼道:“——许星洲,谁让你叫他师兄的?”
许星洲惨叫道:“师兄这俩字是你家注册的商标吗!我叫师兄的人多了!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你干嘛,你再这样我就报——”
“——操他妈的,报警啊。”秦渡哑着嗓放狠话:“看看谁抓走谁,你师兄和市里公安局长儿子玩大的,他还偷我作业抄……”
去他妈的。许星洲悲愤至极:“我拉横幅实名举报你官商勾……”
“拉吧,记得写上许星洲今天亲了受害人。”
许星洲:“……”
许星洲听完那句话,整个人都懵了。
那个女孩透明的晶状体映着如山海的城市与灯,映着水与花。
“——就这样,”
他把许星洲的手腕摁在头顶,不允许许星洲反抗。
然后,秦渡低下头,在许星洲唇角一吻。
“……就这样。”
秦渡又在许星洲的唇上一吻。
他的小师妹腰都是软的,面颊潮红,用脚推他,秦渡不为所动地吻她的嘴唇,亲吻她的面颊,亲吻她受伤的额头。
那姿态,犹如坠入火焰前的独腿锡兵,虔诚地亲吻他的舞蹈姑娘。
“看清楚,你就是这么流氓我的。”
黑夜之中,秦渡居高临下地看着许星洲。
许星洲嘴唇红红的,面颊也红得能滴出血来,羞耻地别开眼睛不敢看他——秦渡于是捏住她的下巴,逼她转头。
她没有反抗-
许星洲逃回房间的时候,脸还烧得不像话……
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回去直接咕咚一声栽在了柔软的长绒地毯上,但是许星洲摔上去时只觉得那是一朵云。
许星洲晕晕乎乎地把自己的手机拽了过来,那手机积攒了无数短信和微信,都是问她怎么样的——许星洲无法一一回复,只回了程雁一个人。过了会儿,门外响起敲门声。
许星洲撩遍全世界,却一个人都没亲过,更没被人摁在墙上强吻,此时简直无法面对秦渡,模模糊糊喊道:“你不许打扰我睡觉。”
秦渡站在门外春风得意地说:“我就是想让你知道,师兄大人不记小人过,今晚师兄还是不关门。”
许星洲:“……”
“谁管你关不关门啊!你不关门怎么了!”许星洲耳根通红地对着外头喊道:“——谁要你陪着睡啊!我有小黑了!”
于是,门外没声了。
许星洲想起秦师兄红着脸逃跑的样子,忍不住把通红的脸埋在了地毯的长绒绒里头。
接着,程雁回了微信。
她明天回上海,此时应该在收拾行李,问:“这次需要住院吗?”
许星洲耳根还红着,羞耻地蜷缩成一团,回复程雁:“……不知道。”
“我听青青说了,你现在暂时不住宿舍,”程雁道:“粥宝你一定要听医生的,他不会害你。”
许星洲:“……”
许星洲诚实地说:“秦师兄说要照顾我,让我住在他家里,你不要说出去。”
程雁那头发来了一个‘你脑袋没问题吧’的表情,问:“——你觉得合适吗?”
“先不说你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适不适合住在一起的问题,”程雁道:“他具不具备照顾你的资质?你其实自己心里非常明白你发作起来是什么样子。”
许星洲愣住了。
程雁:“潘老师和我说过,你当时床前挂的标志——是带‘幻觉妄想’的。”-
…………
……
“渡哥儿,有空么?于主任让我和你好好聊一下。”
五月的中旬,秦渡接起电话时,先是一愣。
他那时候刚从团委办公室出来,手里还拎着许星洲的假条和诊断书,正在去交上的路上。
“……于主任今天拿到了许星洲以前的病历,”秦长洲那头喧嚣不已,应该是在病区里头,上午十点人声鼎沸:“更坚定地认为许星洲应该入院治疗。”
秦渡道:“我觉得这个问题我应该和他讨论过了无数次了。”
“你每次都怼他。”秦长洲拐到僻静处:“搞得人家都不敢和你说。一说详细了你就特别不配合。秦渡,你现在是患者家属,你明白这个身份代表什么吗?”
秦渡拧起眉头:“意味着我得对她负责。”
秦长洲叹了口气:“你懂个屁。病人家属意味着得比病人本人更客观更冷静,你是下决定的人,你做到了么?”
秦渡拧着眉头:“我不让她住院,不行的话我可以去找护工——”
“……如果星洲小妹妹得的是别的病,”秦长洲打断了他,问:“你会不让她住院吗?”
秦渡哽了一下。
电话里,秦长洲道:“秦渡,你认为得了别的病住院是很必要的,你相信我们内外妇儿科班出身的医生,也相信我们的护士。——但是你不相信精神科的。”
秦渡说:“这根本不是——”
“……你说你想去请护工,”秦长洲又道:“无论哪个三甲医院的护士都是考护士护师资格证的科班出身,我们医生一年无数次考试就更不用说了。那护工有什么资质?你能保证你不在家的那段时间,那个没有资质也不受职业道德管辖的人不会虐待你喜欢的小姑娘?”
秦渡霎时,眼眶一红。
“秦渡,那是精神病病人啊,”秦长洲叹了口气道:“……前几天我那个朋友,以一个月三万五的月薪请了个保姆,那个保姆避开监控,扇他只有八个月大的女儿耳光。”
“不太会哭的、很乖的小女孩尚且被虐待……”
“……那些不会说话,发病的时候意识模糊,喂了安定一睡就是一天的小病人呢?”
秦渡粗粝地开口:“——滚。”
秦长洲仍然漠然地道:“你觉得你的许星洲只是情绪有时候会崩溃,只要安抚好了就不会有事,只要喂她吃上药,吃上安定,陪在身边,她就会乖乖窝在你怀里睡觉。”
天上冰冷的光落在秦渡身上。
秦渡心里扎得要发疯了,而手机那头秦长洲仍在说话:
“你觉得她只是有时候会超乎寻常的难过,你希望她打起精神来,你根本不觉得自己是患者家属——因为你根本不觉得她是个患者。”
“秦渡,我怀疑你连她发病的时候有多痛苦,都无法理解。”
秦长洲在电话那头,冷淡又漠然地道。
“——因为你他妈的,连自己都没活明白。”-
…………
……
许星洲醒来时,外头刮着大风。
法桐树叶被刮到了三十楼以上,有几片留在窗台外头,许星洲吃了药刚睡醒,整个人都处在一个不能思考、浑身瘫软无力的状态之中。
许星洲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衣帽间的大门半掩着,里头是幽幽的光。
主卧外头传来钟点工模糊的洗碗拖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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