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着内心的害怕,周长安一口气跑上三楼,去主卧找爸爸。
卧室里的灯已经熄了,程卓睡得比他还早。
自周长安记事起,他这个父亲做什么事情都特别有条理,一板一眼的。就说睡觉,他从不熬夜,每天晚上十点半便会雷打不动地上床,一直和母亲分房,带着他睡。他先前不太高兴,说是想要爸爸妈妈一起陪着他睡,可是将这件事讲给姥爷听的时候,姥爷说妈妈身体不好,要一个人住,才能睡好觉。
抿唇站在门口的廊灯下纠结,周长安迟迟没进去。
卧室里,静悄悄的……
程卓能感觉到,自己挣扎在梦境里,还是很讨厌又无聊的一种梦,他混混沌沌,不知道自己本身在哪,好像在窗外,又好像漂浮在空中,旁观一场年轻夫妻的争吵。
室内陈设有些旧,看着像是九几年的样子。
男人被女人歇斯底里地骂了好一会,香烟抽掉小半盒,实在忍耐不下去,气急败坏地吼:“有完没完啊?老子不吭声你还来劲了?!操!”
“你理亏你当然不吭声了,你有脸吭声?!”
“我他妈怎么就没脸了,说了多少次,我没搞她!”
女人明显被这一句话刺激到,声音更大地吼:“你当我傻!你没事你好端端地光屁股从人家床上下来。蒙谁呢!长时间没去酒吧心痒痒了?你当初是怎么发誓的?!”
“我去一次怎么了?我说我不去唱歌我没做到?整天左发誓右发誓,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呢?同事聚会要去酒吧他妈的又不是我选的地方……”
“你出轨你还有理了!”
“疯子!”
“你给我站住!”
“操,我今天就出轨了你能怎么着?”
话说到这,男人显然不胜其烦,气急败坏撂下一句,眼看着要走出房门。
“混蛋!”
伴随着砰一声巨响,一个热水壶砸到了他脚上。
壶胆和外壳在一瞬间四分五裂,冒着气的沸水炸开,用尽全力将水壶摔出去的女人正在发懵,回过神的男人一个箭步冲到她跟前,扯着她手腕就往房里拖。
女人被他攥住的第一瞬间便开始尖叫怒骂拳打脚踢,奈何男女力道先天悬殊,她各种反抗全不起作用,男人反剪着她的手将她推倒在床上,两条腿跨坐上去,将她紧紧地桎梏在身下,尔后便黑着脸开始抽皮带。
“老子搞死你信不信?”
“让你再给我发疯,妈的……”
“话不知道好好说,就要我来狠的,干死你。”
“爽了吗,嗯?”
“……”
伴随着一句又一句咬牙切齿的污言秽语,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抖动声,渐渐地,两种声音都消了下去,男人不再爆粗女人也不再尖叫,粗重的喘息声混合着时高时低,好似痛苦又好像欢愉到极致的吟哦霸道地窜入人耳膜。
“如意!”
尖锐的快感冲到脑门,程潜大喊一声,猛地坐起身来。
空虚感席卷全身,头上冷汗涔涔,他身处昏暗的光线中,意识到自己从梦中醒了过来。
如意?
一道呢喃刚刚出口,“啪”一声,房间灯被人打开了。
程潜喉咙口刺痛,重重地喘了两下,勉强平复呼吸,好半晌才看清楚站在门口的人影,迟疑着问了一句:“长安,你怎么上来了?”
“……一个人在楼下,我害怕。”
周长安小声说了一句,视线定住,盯着他脸看。
程潜无奈地拍拍自己身边被面,嗓音仍旧沙哑沉闷,“那过来吧,睡这儿。”
“哦。”
周长安走过去,上了床。
掀开被子坐进去,他更没有睡意了,纠结后小声地问:“爸,你哭什么呀?”
“……嗯?”
程潜一愣,好半晌,抬手摸上自己脸。
脸颊湿漉漉的,浸满热泪……
“做了噩梦。”
许久,周长安听见他这样说。
程潜胸腔里积蓄着一股子抑郁之气,又沉又闷,只觉得呼吸都困难。梦境在醒来的那一刻记得不太清了,他看不见年轻夫妻的脸,心里却隐隐有一种直觉,那是他和万随心。
下午,万随遇临走的时候,称呼她为:“如意。”
难不成,他们先前常年争吵,是因为程卓婚内出轨做了错事?想到这,他一下子掀开被子,目光落到了自己脚面上。
他右脚脚背上,有着明显烫伤的痕迹,是早就被他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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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透:
未来不存在兄友弟恭,一家人摒弃前嫌和睦美满的剧情,所以大家不用想象着去吐槽这个,么么哒。
☆、419:历经五年,伙伴齐聚
程潜目光定定地盯着脚背看了一会儿。
“……爸?”
边上,周长安觉得他神色古怪,小心翼翼又唤了一声。
“睡觉吧,我去冲个澡。”
程潜扭过头朝他勉强地笑笑,起身去洗手间。开了灯以后,他自镜子里看着自己汗水和泪水干涸的脸。身体某一处,狼狈的前所未有。
自他有记忆起,他便和一般年轻气盛的男人不一样,清心寡欲,很难对女人产生兴趣。师父试探着问起的时候,他根本想不起自己的父母妻儿,脑海里完全是一片空白的。也曾经走出家门想要熟悉一下安城的街道,试图回想起一点蛛丝马迹。可让人心烦的是:走出去,他便觉得头疼。潜意识里,并不喜欢那座城市。
写字是个凝神静气的好方法,师父开始教习他书法,他便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不想要这份安静平稳被突兀打破,所以他应下了师父师娘的请求,和他们唯一的女儿结了婚,再到长安出生,他便结结实实地松了一口气,宛如卸下心头重负。
仔细回想,这么些年,好像一直下意识地回避着往事。
几个月前师父离世,羞愧地讲起事情真相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太过强烈的憎恨愤怒的感觉,可能是十几年以来日子过得太平稳安逸了,早已习惯。
可,他还是心情复杂地来了云京。
不是为了和妻子再续前缘,只是想要对那个被他遗忘的儿子尽一份责任,就和对长安一样。从小到大,长安被姥姥姥爷照顾得最多,其次是他。他感情淡漠,体贴有余,亲近不足。联想到师父说他先前和万随心夫妻感情差,他便下意识地以为,他之所以厌恶安城那座城市,厌恶婚姻,厌恶女人,皆是因为曾经那个女人放浪形骸不守妇道,对他影响深远。
偏偏,梦里的一切又不是这样的,让他思绪混沌。
他会在婚内出轨?
像他这么洁身自好的男人已经是世间少有,怎么可能如此行事?
万随心倒是没变化,梦里比现实更泼辣一些。
感觉却销魂……
刚才,他分明是那一场争吵的旁观者,到最后,却莫名其妙地被吸进房间去,成了那个满嘴污言秽语狂放不羁的男人。发泄而出的那一瞬间,女人两条白花花大长腿被他大手抓着禁锢在腰间,他眼眸炙热,牢牢地锁着她,看着她蓬乱长发纠缠在脖颈肩头,耳听先前骂人的嘴吟出破碎音调,便抑制不住……
滚烫的欲望,好像奔流的江河,又像喷薄的岩浆。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一刻男人浓烈的情绪,爱恨交缠,无奈憋屈恼怒,太烦躁,想要和她同归于尽。
十几年来,他是没有和人吵过架的,可刚才只旁听那么一会儿,都觉得耳根子要长茧子,无数蜜蜂在耳边嗡嗡响,如临大敌生受不住……
这,才是他想要逃离安城的理由吗?
因为他出轨,引发无止境的争吵,每天都煎熬如地狱。
强迫自己思绪抽离,程卓不再去想,步入淋浴房,冲了个温水澡。
等他洗完澡从洗手间出来,时间临近十二点钟,卧室大床上,长安已经发出了轻而平缓的呼吸声,睡熟了。他擦干头发坐在床边,注视了一会儿他清秀的小脸,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外一张面孔。
和长安相比,那个青年于他而言分外陌生,他有着狭长清冷的凤眼和凉薄嘴唇,哪怕拍照的时候流露出清浅的微笑,那笑意其实多半不达眼底,显得疏远且拒人于千里之外。
父亲失踪,母亲坐牢,他独自在安城的那些年,肯定很难熬吧?
胡思乱想着,程潜坐不住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般烦躁又无所依附的情绪了,只得起身,将房门虚掩,脸色阴郁地往书房走。站在书房门口,却完全没有写字作画的丝毫兴趣,好半晌,他抬步下楼去。
等他最终定下心的时候,他发现他只裹着个浴袍站在万家的铁栅栏大门外,脚上一双棉拖,脚后跟要冻掉了。
真是……大半夜发神经……
一边暗暗地骂着自己,他又返回家,路过客厅的时候,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某个位置。下午的时候,万随心在那里坐过。她穿薄毛衫和休闲长裤,眼下他看过去,却自动脑补了她爬满情欲的潮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