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家抽出一百块放好,朝董璐笑:“都是董总教得好。”
辛家说的是董璐数次在体育课装大姨妈的神演技,董璐翻了个白眼,接过一百块钱,不知道怼还是不怼。
她憋了一小会儿,挤出一句:“算你走运。”
辛家笑嘻嘻的出了超市,一眼就看见站在外面不知道看了多久的江津。
江津手揣兜里,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线条利落。
他将眸光挪到辛家脸上,眼睛又黑又凉。
辛家惧他,下意识想要解释,但是想想,没什么好说的,那就是真的她————
市侩的本质,为蝇头小利就会跟人发生冲突的性格,以及空瘪钱包带来的时刻不安定的情绪。
董璐不认识江津,她激动的推了推辛家,“靠,看左边的小哥哥是不是在看我!?天哪,我头发乱没乱?”
辛家脚步顿了顿,“他没看你,他走了。”
董璐啧啧嘴,“我想多了,这种货色的男生肯定是有女朋友的。”
辛家:“可能吧。”
她想江津的女朋友一定喜欢穿白色的裙子,有一头顺直的黑长发,只是笑就能让人生出亲近感。
辛家晚上七点回家的,她刚到家就被飞掷过来的书本砸个正着。
胡悦脚边胡乱堆着她的小学初中的课本,胶原蛋白流失的脸因为愤怒起了褶,“你他妈还有脸回来,给我滚出去,滚!”
辛家捂着额头,神色平静的脱掉鞋往里走,“妈,怎么了?”
胡悦声音尖锐:“怎么了?我也想问你怎么不识好歹,你跟江少爷说什么了,今天吃饭的时候他说你呆在西澄更合适是怎么回事儿?”
“实话实话了,我觉得交书本费兴趣费都困难的我不应该去那种学校。”
胡悦朝辛家扔了几本书,看她不疼不痒的模样,心里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她上前抓她的头发,指甲勾掉她束着头发的皮筋,辛家头发四散开,像是泡了水的海带鼓胀起来。
“不应该!你这么小知道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应该?你以后能跟这种学校的学生结婚,那就是一辈子吃穿不愁,我是你妈我会害你?成,不去就不去,反正又不是我的人生,你自己想怎么做怎么做。”
她试图从哪个烂泥的生活出逃,只是一中不是她期待的天堂。
胡悦在生她的气,辛家不敢再顶风作案跑出去玩,她早早跟着张阿姨去打扫庭院,听她在耳边念叨父母辈的良苦用心。
辛家选了捞网想去清理泳池,这是她返校之前最后一次见江津,他戴着一副黑蓝色的泳镜游往返。
肩膀牵动身体肌肉,流畅的身体线条在翻滚的白色浪花里若隐若现,触壁后身体像蜷缩的叶子舒展返程。
辛家见他近了,挥手跟他打招呼。
江津没理她,再游了两圈,手臂撑在池边,轻一用力,身体就甩掉水的拉扯张力落在瓷砖上。
他手臂往上抬拿帕子擦头,精瘦的小腹上肌肉纹路利落。
他漠然的回头看了辛家一眼,转身离开。
辛家站在泳池另一头,看着江津的背影消失在视野范围。
她其实不太明白江津的心思,也不太清楚他为什么想法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弯,稍微有点难过吧,毕竟他也是为她好才想让她转学,但是再难过也好过勉强。
辛家将浮在水面上的叶子捞出来。
叶子颜色微微泛黄,今年的夏天好像没有尾巴。
胡悦看辛家哪儿哪儿不顺眼,辛家呆得不怎么顺心,打算提前半个月返校。
胡悦动了真火,她不给生活费,也完全不过问辛家提前返校住哪儿,吃饭又怎么解决,就等着她自己尝尝社会的苦然后回来认错。
不过这些手段就像是投进大海的小石头,涟漪都没给个。
如果不是每次月考班主任发来的成绩单短信,胡悦都怀疑辛家是不是退学了。
辛家参加完期末考试的最后一门,揉着眼回教室。
李锦用冰镇矿泉水贴了贴她脸颊,她瞌睡全醒了。
辛家头往后仰了仰,拍开他的手,“凉。”
“冰一下你才清醒。”
“谢谢,数钱才会让我清醒。”
董璐晃了晃手里的记账本,“嘿嘿,今晚来分钱。”
辛家手指勾住背包带绕过脖子,明蓝色的包摇晃,她手揣兜里,笑容明艳:“走,公费聚餐。”
“不醉不归。”
他们一群人从校门口出来,辛家走在中间,天生就是发光体。
江津站在远处沉默的打量她,辛家肤色被冬天又养白了,眼睛弧度极美,上翘的眼角透着天生的秾丽,她看上去在西澄混得如鱼得水。
她身边的李锦似乎说了什么好玩的,辛家弯眸笑,笑声软绵清澈,下一秒,她抬腿就踹,变脸超快。
李锦捂住屁股像兔子一样往前跑,公鸭嗓自带笑点:“啊,辛姐饶命,小弟再也不敢了,我上有老下有小要养活,可不能倒下。”
辛家昂了昂头,笑容明艳,“你再想抢我的那份收入,下次我就真踹了。”
夕阳藏了半张脸,阳光过渡成温暖的金黄。
李锦指了指身后,“薛明浩!”
辛家回头看,比他们明显高一个头的薛明浩带着几个小弟站在他们身后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听说今天分钱,哥几个也凑凑热闹?”
辛家露出笑,态度亲昵,“薛哥当然也有份,毕竟薛哥想收保护费没收到,每次要砸场子也没砸到,被警察叔叔带回去教育了,这么被一群高中生玩得团团转,身心一定收到了巨大的伤害,我们的确应该对薛哥负责。”
薛明浩眉心拧起能夹死苍蝇,他不太爽的活动了嘴部肌肉,“你既然知道,那得有点诚意吧?”
辛家双手合十,满脸纯真的憧然:“当然有,我们首先要还薛哥一个健康的体魄,让薛哥以后再怎么气急攻心也不会吐血而亡。”
薛明浩有不好的预感,下一秒,辛家大喊:“跑啊——-”
“妈的,追!”
带领薛哥跑步锻炼身体,她辛家从不食言。
辛家还没来得及沾沾自喜,表情懵滞住,她看见身体笔直站在巷子里的江津。
“婊.子,给我站住!”
辛家往后看一眼,伸手牵住江津的手,跟他说:“跑!”
她手软软的,透着轻软的热劲儿,江津反手扣住她,站着不动。
薛明浩冲上来,江津抬眼瞧他,一个横踢。
薛明浩被大力推得后退几步,捂着胸口直咧嘴,“靠,我就说小婊.子怎么胆子这么大,原来仗着有人啊。”
他指着江津的鼻子,唾沫横飞:“有本事别跑!给我等着!”
江津声线像是大提琴,低沉和缓,不急不躁:“嗯,等着。”
辛家拽着江津想跑,薛明浩打了个电话挂断,在她动作上找回点自尊心,“呵呵,怕把你小情郎打了啊?”
“不是,我倒不怎么怕你们把他打了,我只是觉得薛哥你们本来就没抢到保护费够可怜了,万一你们打了他赔不是医疗费真的是太太可怜了,我不是那么残忍的人。”
“操.你妈,给脸不要脸!”
江津眼皮上抬时会有一道深褶,眼睛覆着一层金属光泽,又黑又亮,他还没等薛明浩骂完,又一脚直踹他心窝。
警车乌拉警报声传来,辛家暗叫不好,拉住江津就跑。
他看见辛家短裙像开花一样,微浮的裙边隐约又暧昧的露出少女修长白皙的腿,还有白色的棉布边角。
江津像是被青白色盛放的花朵迷惑了心智,沉默的跟着辛家左拐右拐跑进结构复杂的巷子里。
第4章
辛家带着江津顺着破旧的居民楼楼梯往顶层走,受潮的墙壁怪异的鼓起,白色石灰粉脱落留下斑驳不一的痕迹,头顶昏黄的灯泡蒙上一层灰,他们经过时会惊醒它。
楼梯间的灯一盏盏接着亮起来,像数学悖论里出现的彭罗斯阶梯带着某种魔幻色彩。
辛家打开门,生锈的防盗门发出‘呲————’的长尾音。
她进屋,看眼身后的江津,情绪空留激动后的局促不安,江津一块表就能抵这破旧小屋的一年房租,她总觉得这里容不下这尊大佛。
窗外雷声轰鸣,辛家手指不自在的缠着发尾玩,问他:“你要不要进来等司机?”
江津目光下垂落在劣质拖鞋,一句话不说,右手轻扶着墙,换上鞋。
辛家:“你要吃...什么?我给你点外卖。”
“你吃什么我吃什么。”
“... ...”
江津坐在沙发上,乌黑头发上沾着细密像是白糖颗粒的水珠,“你不吃?”
“不是,我是打算吃方便面的。”
“那我跟你一样就行。”
“方便面不卫生不营养... ...”辛家就差点直说尊贵的大少爷是不能吃方便面的。
狭窄玄关两侧堆放着鞋盒,用来吃饭的四方形小桌折叠起来倚在墙边,车载式小冰箱塞在厨房桌台和顶柜中间,辛家极力表现出的生分像是课桌上划的三八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