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已开始称自己“孟姬”了,又有多少人,现在会如此称她赵庄姬抿了抿唇,低声道:“只是去探望大巫。妾觉得,袭杀之人怕是与赵氏有些干系”
这话让赵婴心头一凛,他这侄媳还真是聪颖,这是怕是他兄长赵同所为。然而这话,却不能对人言,赵婴轻叹一声:“你何必操心这些,自有君子为那大巫操心。”
赵庄姬却不接这话,只轻声道:“妾哪里是担心大巫,只是,只是长此以往,叔父当如何”
赵氏三兄弟,原先都是公族大夫,分位在六卿之下,寻常大夫之上,这可是赵盾给他们安排的特殊职位。然而赵盾死后,兄弟三人的职衔就发生了变化,赵同是赵姬长子,已经入了六卿,赵括是赵氏家主,也必会接任长兄之职。甚至连那邯郸氏赵旃,因为是曾帮赵盾弑君的赵穿之子,也备受赵氏兄弟抬举。唯有三子赵婴,根本无法在朝堂立足,只能沦为小宗。
赵婴神色一暗:“吾乃幺子,何必与兄长们相争”
“可叔父聪颖,远胜那两人”赵庄姬不由急急道。
赵婴看着面前微微抬眸,目若秋水的侄媳,只觉心头一荡,喉中便发起紧来:“这话可不当讲。”
“叔父不怨,妾却只是个女子,怨憎满腹”赵庄姬话语一顿,像是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以手掩口,这副模样,倒是更惹人垂怜了。
长长的广袖,随着她的动作垂落一截,露出其下掩着的皓腕。赵庄姬生来就是人上人,莫说操持家事,连针线都不曾摸过,因此就算年岁渐长,一身皮肉仍旧细腻洁白,更胜新雪。
赵婴不由握紧了拳头,似想要握住那躁动的心神:“孟姬多虑了,兄长们自有打算。”
说罢,他便想起身告辞,谁料还未起身,面前那女子竟然膝行一步,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袂:“妾如今能依靠的,唯有叔父,叔父莫怪妾妄言”
她离得实在是太近了,赵婴脑中“嗡”的一声,反手握住了那白皙素手。那手就如当初碰到过的一般,又滑又软,亦如面前女子娇柔的容颜。
“孟姬何必如此,吾岂会怪你”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轻缓温柔,如那双深邃眼眸。
赵庄姬浑身都颤抖了起来,低低道:“叔父怜我。”
这句话,百转千回,犹若天籁。四下无人,就连伺候的婢子都不知何时退了下去,赵婴哪里还能按捺的住,把人揽在怀中,低头吻了下去,赵庄姬嘤咛一声,却未闪躲,同样急切的唇边,立时黏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
144、第一百四十四章
在距离下宫五里处, 有个小邑, 乃赵氏世袭封地。邑中田亩甚少, 倒有不少山林湖泊, 野物丰美,向来为赵氏的田猎场。此刻正值夏日, 本该是赵氏子弟狩猎演武, 策马游荡山林的时候, 可是邑所冷清, 竟找不到几个人影。
家主自然不会让人前来此地, 只因赵氏所有死士, 都藏在了此处,不得外出。
坐在院中, 厉狐面色阴冷, 手指不停在案上敲着, 亦如院外蝉鸣, 惹人烦躁。这几日,下宫又派了人来, 说那齐巫在君上面前告了一状, 要让当日袭杀她的刺客偿命。君上竟然真的应下了,如今绛都上下都在搜查一个身高九尺的巨汉, 栾氏还挂出了悬赏。
那人正是他麾下的死士, 名“褚轫”,有以一当十之勇,更难得此人脾气暴躁, 悍不畏死,可做夺命的杀棋。然而现在,这人倒成了软肋,若是被人查知了出自赵氏,说不定要惹出多大麻烦。
也正因此,家主再次派人前来,叱骂之余还下了死令,要让那人消失无踪,不可牵连赵氏。然而这话说得简单,若他真害了此人,还如何掌控麾下死士怕是人人都要畏惧成为替罪之羊,士气立刻涣散。而他这个首领,也要威信全无,名声扫地,在赵氏还如何立足
可是不杀的话,别说是褚轫,就连他也要受到牵连,恐怕再难保命。
这感觉,真似当初在齐国时一般,明明自己设下的埋伏天衣无缝,却被人以力破之。这还不算,还要借朝堂内斗,再次相逼,让他退无可退。若只是军阵,厉狐全然不怕,可是朝堂争斗,实非他所长啊
敲在案上的手指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厉狐微微闭了闭眼,终于开口道:“传令下去,近日停了操练,众人不得外出。”
仆从立刻领命,正待退下时,厉狐又道:“上次刺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命人备些酒肉,给褚轫送去,让他稍安勿躁。”
这话轻飘飘的,却听得那仆从脊背发凉,立刻躬身,匆匆退了下去。
厉狐轻轻叹了口气,可惜了一名猛士,只是要做便要做的干脆利落,他家中妻儿,也要斩草除根才行。
“听闻近日城中在捉拿刺客,可是又出了什么事”闲在家中,又有孕在身,夏姬也是无聊的紧,听到了传言,总要问上一声。
“还是那伙刺杀齐巫的刺客,君上想要寻出人来。”屈巫答的简练,也并未提起其中细节。
这事对他而言,颇为蹊跷,区区巫医也敢在晋侯面前提起六卿相争,而晋侯竟然答应了帮她寻仇。这是信赖那巫医,以示恩宠,还是只为君侯颜面屈巫也无法分辨。然而此事,确实让六卿间的关系紧张了起来,更重要的是,屈巫觉得下手之人正是赵氏。
栾书此人圆滑无比,又巴结正卿郤克,在朝中罕少敌人,会遭此狠手的,可见下手之人深恨栾书。而六卿轮次,最想让栾书挪位的,正是赵同。赵氏自晋文公起,便一直势大,赵盾更是权倾朝野,如今赵同上位,想要效仿庶兄,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这等级别的争斗,对他而言有些危险,若是能避开最好不过。想要投效哪家,还要看君上会不会扩军,再做打算。
屈巫短短时间想了不少,夏姬却哼了一声:“连大巫都要杀,这群卿士不知在想什么,不怕生病无人医治吗”
这话让屈巫哑然失笑:“听闻那齐巫确实灵验,非但帮正卿治疗箭疮,还治好了鲁国上卿遇邪之症,也正因此,君上才高看一眼。”
“当真”夏姬眼睛立刻发亮,“若是妾生产时能请她看顾就好了。唉,一提起这个,便想到当年在楚宫遇到的那位神巫,可叹没能带她出宫,那女子术法当真高明呢。”
屈巫闻言挑了挑眉,这巫苓高明的何止术法自己连连用计,也没能让她丧命,反倒自楚宫逃脱去了宋国,大出风头,成为巫官,连右师华元都要倾力相助。自己当初出奔,险些就陷在了华元手中,怕也是因那巫医的缘故。也不知现今这个齐巫,是不是也是此等难缠的角色。
见夫君不答,夏姬嗔道:“你定是忘了那人若非那位大巫,你我二人怎能相识”
若不是寻那大巫治病,她哪有机会见到屈巫,再嫁良人那大巫也算是她的恩人了。
“有绝色当前,谁还能记得旁人”屈巫漫不经心的答道。
这话顿时让夏姬喜笑颜开,投入了他怀中,倒是忘了方才说的请大巫助产的事情了。屈巫在心底暗叹一声,如今他可不是楚国的申公了,想要请这么一位神巫,怕是不成。也不知这六卿之争会变得如何,还要费些心思,选个可以依仗的人投靠才好。
夏日山间,夜风清凉,然而奔在林道上的人,却丝毫感觉不到凉爽。鼻中呼吸粗重,喉中如吞焦炭,似乎每一根寒毛,都要冒出烈焰来。他的心也在熊熊燃烧,恨意从那赤红的目中溢出。
父亲明明是奉命行事,亦出了力,为何要杀他全家只因没能杀了那齐巫吗
他不甘心
父亲滚落在地的头颅,母亲无法合拢的双目,在他脑中轮番闪现,片刻不停。污血黏在身上,分不出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或者是父母身上淌出的血,沾满在了他全身而这想法,这更让那颗心如坠炽焰,哪怕腹间疼痛不止,却丝毫没能拖慢他的脚步。
身后,又传来了犬吠声,那少年也不顾受伤的腰腹,“噗通”一声跳入了一旁的小河中。挣扎着在水底脱去了外衫鞋履,他逆着水流向上游去。这是父亲曾教他的打猎手段,定能让他摆脱那群追踪的恶犬。
他不能就这样死去,他要到绛都去,要去寻那巫儿,带她的头颅回来若是他真的杀了那女人,家主会否赏他,会否杀了厉狐,为他父母偿命
他定要为父母报仇才行
夜色之中,那纤长的身影犹如水蛇,划开了一道浅浅波纹。
“有人找到了刺客,取了他的项上头颅。”
当田恒带回这消息时,楚子苓轻叹一声:“赵氏终究还是动手了。”
再怎么忠心耿耿的死士,也不过是走狗一只,若是惹了麻烦,杀之便是。而赵氏下手称得上干脆利落,不但杀了人,还派人冒领了功劳。这番惺惺作态,自然算是完成了君侯命令,齐巫的“大仇”得报,晋侯面上也有了光彩,至于幕后主使是谁,不会再有人追究。
“那巨汉必然是花了心思养出来的,厉狐以后在赵氏,怕是艰难了。”田恒关心的却不是一人的生死,而是厉狐这个死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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