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关不紧, 风声呼啸穿过。屋内应对几个天花板角落潮湿漏水的地面上,随意摆放几只瓷碗,雨水肉眼可见地漫出来,洇湿地面。
孔真仿佛没瞧见这一幕似的,自顾自将手机擦拭干净。
她没有钱,安不起无线网,只能蹭别人的,但楼下的网断断续续,经常性信号不好。
无线网又不稳定了,孔真皱起眉头,点了好几次才点进微博。
这是她用小号注册的微博,微博只关注了两个人。
江衡,和江离。
从那天过后,两人都没有发布任何有关此事的微博。
她刚刚点进页面,却看到热搜榜上挂着江衡的大名,热搜词条是这样写的——
#江衡已找到家人#
心中早已预想过无数次的画面,早晚都会发生的事情,在终于看到的此刻,还是怔住。
难以相信。
孔真头一次体会到心如刀绞的滋味。
她说不上这难过,是因为孔家的计划没有成功,还是对江衡和江离的嫉妒。
短短半个月时间,孔家公司破产,主掌大权的父亲和哥哥双双入狱。
房子被法院拍卖,孔真和母亲被赶到到出租屋生活,吃了上顿没下顿。
而同一座城市中的另一家人的生活,美好得像是一部电视剧中的HE结局。
雨滴淅淅沥沥,冷风从窗户的破洞中‘飕飕’穿进来,老鼠从墙角的洞里探出脑袋,怀中抱着快隔夜的发霉馒头,乌黑精光的豆豆眼睛好奇地瞅着。
孔真蜷缩在地板上,地板只铺了层薄薄的床单,被子漏棉,让人在寒冬的出租房里瑟瑟发抖。
她坐起身来,双手环住膝头,在雨夜无声落泪。
爸爸和哥哥进了监狱,只有她和妈妈还在这世界上,但如今的生活,跟死了有什么两样。
舅舅让爸爸和哥哥坐牢赎罪,但放过了她们母女,或许还是惦记亲情,又或许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
但是此刻都已经不重要了。
对于孔真来说,这种生活,的确生不如死。
没有了漂亮的衣服包包,没有了名车豪宅,没有了一众朋友,都不至于让孔真生出这种想法。
自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她,每日三餐都有佣人照顾,她连厨房都没有进过,哪里受得了如今环境。
进出租房的第一天,孔真就病倒了,这个冬天太难过,她刚刚有好转的苗头,母亲又冻病。整个家都要靠孔真撑着,才散不了。
天堂和地狱之间的反差,这看不到希望的生活,就是舅舅给她的惩罚。
孔真攥紧被单,她怕,怕以后永远都要过这种生活。
隔壁传来母亲的咳嗽声,和什么东西被打碎的声音:“真真,给你舅舅打个电话……”
孔真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双手紧紧捂住耳朵,不愿意再听。
“向舅舅……求情?”被子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的哭声,听不真切:“舅舅早就不认我们了。”
舅舅早已经把她彻底拉黑,她连他的手机号都不知道。
妈妈却还一直以为,舅舅会原谅他们,这简直太可笑了。
如果想见到舅舅,总是有办法的,她可以上门去。
孔真缓缓抬起头,又垂下目光,看了看如今的自己,哪里还有昔日光鲜亮丽的模样。
难道要拖着这样一幅身体上门见他们吗,那无异于将自己的尊严踩在脚下。自取其辱,孔真做不到。
去原家的路,她闭着眼都走不错。但她绝对不会就这样去求人的。
而且她怕舅舅,舅舅一向是个杀伐果断的人,他将父亲和哥哥送进监狱,勒令自己不准再出现在愿家人面前,她敢违逆他的话,无异于自取灭亡。
孔真抽泣着,裹着破烂的棉被站起身来,站起来的一瞬,两腿下肢几乎麻木,她下意识伸手扶住了墙。
然后她看到了自己的手。
昔日的纤纤玉手,每周都要做一次保养的手,每周都要换一次美甲款式的手,孔真最宝贵的就是这双手了。
此刻,扶在墙上的这只手,因冬日的寒冷被冻得通红,五指肿胀得像一根根胡萝卜,手背圆滚滚肿得像发面馒头。
她动了动手指,发现食指指节不知被什么东西割伤了,指缝中有干涸的血迹。但她丝毫都没有感觉到痛,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孔真的泪水流得更加汹涌,举着自己肿胀的手,到母亲房间去。
这里的老鼠不怕人,她趿着脏到看不出本来面目的拖鞋慢慢走过墙角,老鼠啃着馒头,黑豆般的眼睛咕噜随她的轨迹转动。
“啪嗒,啪嗒。”脏兮兮的拖鞋极为缓慢地前进,右脚上缝上去的向日葵图案掉了一只,显得有些滑稽。
孔真脸颊冻得青紫,眼神没有焦距,脸色显出一种看不到明天的麻木。
她也就像是这城中村垃圾堆的老鼠一样,渐渐被人遗忘了。
等到天边翻出鱼肚白的时候,孔真再次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她轻轻地抽泣了两声:“你好,我这里有江离的料,是有关江离男朋友的。……我要多少钱?你先开个价吧,我现在……很缺钱。”
*
前一天晚上,由江衡亲自发博,《以家人之名》官V转发的一则微博,几乎使整个微博服务器瘫痪。
#江衡已找到家人#
从最后一期节目放送过后,无数网友和粉丝都一直在帮忙寻找任何蛛丝马迹,据统计,总共有不下万人曾为节目组提供过关键信息,但最终结果都令人失望。
毕竟相隔二十多年,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网友们纷纷劝江衡放宽心,不要太着急。
江衡将这些评论给江离看:“你看,网友们让你别着急,我也是不懂了,你这么着急要找他们做什么。”
之前也没听她说过,似乎她产生这个念头,只是最近的事情。
江离瞥了他一眼,之前本想告诉他,但总是被他打岔,“现在不告诉你,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没有做。”
“最后一件事情?”江衡重复了一遍她话中的关键信息,脑袋凑过来:“什么事,告诉我,我帮你去做。”
江离用淡淡的目光,上下扫视了他一眼,微微蹙眉的样子,仿佛对他的体格并不怎么满意:“你,还是算了吧。”
她要做的事情不是打架。
从昨晚到现在,两人微博私信收获网友无数祝福,连导演都亲自打电话来恭贺。
“能找到就是好事,是缘分。”导演笑呵呵道:“现在网上有一部分言论,我怀疑是水军下场,他们想看你父母,我建议最好是不要。”
节目是现场直播,生活可不是。没有必要任何事情都摆在明面上,让大众知道。
这一点,江衡懂得,他向导演道谢。导演知道他心里有谱,说几句便挂了电话。
江衡早便料到这一点,只向广大网友报了个喜,感谢网友们这段时间的帮助。
但,既没说父母是哪里人,也没有讲述过程,更没有任何会暴露他们身份的照片和影像。
开始评论很正常,但没过多久,江衡此条微博下忽然涌进大批网友,要求发出详细过程。
“好歹也帮了你这么久,就不能说说过程吗?”
“+1,想看看江衡父母长什么样子,是不是跟江衡和江离很像。”
“江衡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啊,难道都没有媒体跟进吗?”
“实在不行狗仔偷拍也行啊,这届狗仔工作真不到位【无语】”
粉丝从中嗅出几丝古怪,反黑工作娴熟的后援会马上工作起来,在各大群内号召粉丝到微博下评论,把那些带节奏的评论给压下去。
“江衡都说不想公开父母信息了,这么没眼色的吗?”
“父母是素人,不想在公众面前暴露,请大家理解。”
“江衡和江离也不希望父母被打扰哦。”
“狗仔,我劝你们善良。”
“希望某些???无良媒体和狗仔不要去偷拍,否则我见一个举报一个。”
*
原氏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我已经跟家族的人打过招呼了,我跟你母亲打算挑个好日子,向所有人宣布这件事。你姐姐那边,你去告诉一下,你们关系最好,她一定听你的。”
原朗手持电话,背靠在真皮座椅后背上与儿子煲电话粥,刚刚敲门进来送文件的小陈见状,小心放慢了脚步。
如果不是江衡一直推阻,原朗和虞向晚连一天都等不及。这样的大事,自然要昭告所有人,早晚都必须做。
电话那头,传来江衡低低的声音:“这个,还是低调些吧……我已经跟粉丝说,不打算公开你们了,怕会影响到你们。”
如今他的黑粉虽不比从前猖狂,但依旧不少,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
江衡本意是将事情简单化,只要报喜,不需要公开。
粉丝也纷纷表示谅解,不少圈内好友都发来消息恭喜。
宝珠他们想早点上门恭喜,顺便见见江衡的父母。但江衡还没想好,该怎么告诉他们自己的身份。
他有点不适应新的身份,害怕朋友们会因此而疏远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