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过身,睡眼惺忪看着天花板,逐渐清醒过来。
他下床出来打来冰箱,扑面而来的景象丰盛堪比广告画面。他略微惊讶,弯身翻了翻,拿出盒速食粥,拆了放进微波炉。
等待的时间里,周觐川靠在大理石台子上,又跟那个庞大的丑陋炒菜锅对上了视线。
多看一眼他眼睛都觉得辣。他揉着忍不住直抽搐的脸扭头移开目光,眼前却恍然重现起那天晚上她趴在桌子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好吃嘛?后天我再给你做吧。」
他暗想,看她今天这样子,他也算是躲过一劫。
喝完粥周觐川出了门。路上他接到老傅的电话,说刚才Soco有人过来,有个保洁工称发现尸体那阁间的门是他锁的,但他只是锁了门而已。那扇门平时大部分时间都是锁着的,放些不常用的杂物,昨夜他下班前看到门虚掩着,也没打开看,只以为是谁拿过东西后忘记上锁了。
周觐川手指轻敲着方向盘,声音听不出情绪:“所以他们现在的意思是,死者当时自己走上天台、走进那扇门、在里面哮喘病发作,一切与他们无关,只是意外,没有藏尸,是吧?”
“对。”电话那头肯定答复,“他们的负责人也来了,说即日起停业整顿,积极赔偿家属,全力配合我们的调查,还提供了昨晚死者那个包厢其他顾客的联系方式。”
周觐川一只手臂搭在车窗上等红灯,心说这还真是配合得无话可说。
他在市局院里停稳车,台阶上迎面走下来一个着黑色大衣的男人。他抬头扫了眼,突然停住了脚步。
对方不疾不徐地走下台阶,在周觐川面前站定,左侧颧骨上的疤在他意味深长的笑意之下莫名显出几分狠戾来。
周觐川无声看着面前的人,眼底一片戒备深寒。
那人摘掉黑色的羊皮手套,优雅伸出手:“周队长,又见面了。”
第45章 肆拾伍
时栎醒过来的时候是中午。
身体好像并没有因为这番休息而变得轻松, 相反整个人更觉沉重了。她勉强坐起来,逐一辨认,头痛, 鼻子痛,喉咙痛, 浑身都痛。
昨夜着的凉隔了一个早上在此刻悉数报复了回来。她头昏眼花地爬下床, 砂糖叼着一只毛绒玩偶守在门前, 一见她出来欢快地摇起了尾巴。
时栎脚步虚飘地往阳台走,从衣架上扯下来浴巾跟那件她还一次没有穿过的花睡衣,又走进浴室。
这么一系列动作基本花光了她九成的体力。她坐在马桶上呆呆看着浴缸蓄水, 又积攒了半天的力气后, 强撑着站起来脱下衣服迈进了浴缸。
砂糖一直不死心地在外面抓门。时栎没吃东西,脑袋晕乎乎的不太清明,也没敢泡得太久, 洗了头发冲了遍沐浴露后就起身拽过来浴巾。
房门在此时传来声响。
时栎大脑迟缓地转了两秒,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没有锁浴室门, 忙拿浴巾裹住身体, 一只脚匆匆踏出来的时候没踩正,拖鞋一滑, 她整个人登时失去重心,倾斜着往前摔了出去。
那一瞬她本能抬起手臂护住了头, 胳膊替脸在洗手台上蹭了过去,刮倒了一众瓶瓶罐罐, 膝盖狠狠磕到了地上, 疼得她瞬时差点飙出眼泪来。
她跪在地上闷哼了声,皱紧眉咬牙捂着腿半天再没动作。
外面的人似乎也听到了声响,快步走过来拧开门锁。
她强忍着疼痛, 声音很轻:“别——”
隔着扇门,对方肯定没有听见,却还是握着门把手停住了动作。
时栎闭上眼睛,额上冒出了冷汗。
房间重新安静下来。浴室里湿气氤氲,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疼出了幻觉,恍惚间竟然从那道熟悉的沉冷声线里隐隐听出来一丝担忧。
“……我能进去吗?”
-
市局,小会议室。
“根据尸检结果,死者体内检测出丙酸睾酮、甲基睾|丸素等药物成分,可判断死者生前曾服用过迷情药物。这类药物在夜店里通常会被伪装成酒精饮料,饮用者会在短时间内产生亢奋、发热、呼吸急促等反应。”
“昨晚的现场情况,死者跌倒位置附近散布其个人物品,包括纸巾、镜子、口红、短效气管舒张喷雾等,手包内的手机和现金未丢失。”
“按照监控画面可以推测,死者在包厢内饮用过含有药物的酒精后,察觉出身体不适,通过安全通道走上天台,但由于使用药物不够及时,从而导致猝死。”
“死者身上无可疑痕迹,现场也没有发现拖擦迹象。除了一个哮喘病人为什么会主动走进一间布满灰尘的杂物间难以解释外,死者确实是意外猝死,这个结论基本无疑义。”
周觐川坐在长桌尽头,手里转着铅笔,在这种场合下罕见的有点走神儿。
“目前案件的关键点在于,一,死者是否是在知情情况下服用的迷情药物;二,店方是否存在藏尸行为。”
散会后,付朗叫住周觐川,两人站在走廊窗边抽烟。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周觐川抬起夹着烟的手揉了下额头,疏冷的眉目间有些阴沈。
“我早上看到严昭了。”
“严昭?”付朗打火的动作顿了下,抬起脸,眼神惊异,“在局里?”
周觐川「嗯」了声,低头掸掉烟灰,目光沉沉。
“他开的车,大众途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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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事情多,刑侦队的午餐都是在食堂解决的。
以纪斐为首的几个年轻姑娘和小伙子朝着周队长拎着餐盘在人群里排队的背影啧啧感慨,用眼神精准传达着彼此内心的风起云涌。
「怎么回事?怎么带饭才坚持了一天?」
「不会吧不会吧,这次的恋情不会又失败了吧!」
「害,往好了想,可能只是因为太难吃了呢。」
「!!!你说得对!不过换个思路,那么粉红的饭盒和那么难吃的饭周队都敢带出来见人——」
「啊啊啊啊啊!别说了!!如果这都不算爱!!!」
付朗从外面进来,找到他们,把钥匙往桌上一扔:“给我占个座。”
桌上人都忙着,没人搭理他。
付朗看看他们挤眉弄眼的神色,拧了下手边最近实习生的头:“又瞎琢磨什么呢?”
纪斐咬着筷子,朝远处正低头盛汤的背影努努嘴。
付朗心下了然。
他先挑人最少的地方打了米饭,刚好周觐川迎面端着餐盘过来,他掐准时机,不带一点八卦和私心地诚恳关切道:“领导,今天没带饭?”
周觐川给了他一记冷眼。
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好不容易躲过一劫,这帮人工作不饱和,看热闹不嫌事大。
付朗走后,他把餐盘递给窗口,垂眼看着里面大妈动作麻利熟练,跟她那天的笨拙姿势对比惨烈。
周觐川嫌弃地轻撇了下嘴。
她是一时闲得心血来潮想下厨,可受尽身体和舆论双重折磨的是他。幸好她今天——
他思绪突然卡了一下。
他恍然间想起她早上回来时的样子。穿那么少在外面冻了半宿,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不是,他并不是在担心人,绝对不是。他只是在担心…………他的房。
对,房子。那是他妈当年精心给他准备的婚房,地理风水都绝佳,他还没用上,绝不能先被她搞成了凶宅。
当年陈女士不顾家里两个男人的反对,坚持买了最大的户型,连两间儿童房都一厢情愿地规划好怎么装了,最后在周觐川的强烈反抗下才勉强作罢。
原本她满怀信心这套房子最迟三年内就能物尽其用,但最终她的自信和骄傲全被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磨光了,终于在某天晚饭后,她心灰意冷地把钥匙甩给他,并立下毒誓只要他一天不结婚她就一天绝不踏进他家门半步——
周觐川至今还记得那种双喜临门的喜悦。
眼下若是让陈女士知道,他家里现在住个女人,此时还可能正病着吊着一口气,她下一秒就能提着炖好的一锅鸡汤登上门。
想到那画面,周觐川不禁一阵凉意涌上脊背。
大妈这时候把餐盘递回来,见他半晌愣着没反应,喊了他一嗓子:“小周,这些饭不够吗?”
周队长终于从他没边儿的遐想中回过神出来。
“那个,阿姨……帮我打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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曜江绿郡。
刚打开房门,浴室方向就传来杂物稀里哗啦掉落一地的声音。周觐川还没反应过来,里面又「咚」的一声巨大闷响,他赶紧放下手里东西快步走了进去。
浴室门紧闭,里面一片寂静。砂糖趴在门上回头看他,眼神懵懂。他急忙拧开门锁,又在发现门没有上锁的一瞬倏然停住了动作。
他皱着眉敲了下门,声音不自觉带了点急促:“我能进去吗?”
里面没有回应。周觐川又等了两秒,果断推开了门。
房间里一片潮湿混乱,人蜷缩着身体跪倒在地上,脸低着看不见表情,一只手紧紧抓着身上的浴巾,伏在深色地砖上的脚腕细长泛粉,潮湿的黑色长发凌乱地散在白皙的背上,像幅淋湿的名画,虽然狼狈,但无损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