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如公公应了一声,刚要退出去,德懿帝这才想起来房中还有一个苏妃,连忙叫出了惠如公公,“等会儿。”
他回过头来,皱着眉头看着身后的苏妃,头一次觉得酒那么坏事。
苏皇后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都依靠酒来入睡,许多个孤单影只的漫漫长夜,他都不知该如何度过——
却不想给了苏妃钻空子的机会。
苏苏好不容易主动来见他,要是看到这样一副场景,无论他如何解释,她也定然不会相信他。
德懿帝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地道:“苏妃,你去旁边屏风后边躲着,谁来都不许出声,不准让任何人知道你在朕的寝宫……”
他话音刚落,门外就已经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苏皇后已经翩然走了进来。
她一袭布衣,素净到有些寡淡,在德懿帝眼中却像披着月光那般美好动人,让人移不开视线。
比起他深邃浓稠的目光,苏皇后只是恭敬地站在他面前,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他,“陛下……”
?第39章 教训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德懿帝下意识上前一步,声音有些沉顿,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沙哑,“苏苏……”
他低声喊她的名字,眼中眸光闪烁,视线紧紧锁在她的脸上,喉结上下滚动着,正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激动。
“你怎么会来……”
他想去拉她的手,却扑了个空,纤长的指节顿在半空中,有些僵硬地蜷缩了一下。
苏皇后微微福身躲开他,目光清润淡然却没有一丝柔情,垂眸道:“臣妾来是有一事相求,望陛下准允,打扰到陛下休息是臣妾的罪过。”
德懿帝脸色微收,不愿表现得太过热络,只道:“不打扰,朕也还未休息。”
一旁的惠如公公忍不住笑了一下,低头不语。
哪里是还未休息?只要是苏皇后来找陛下,怕是从睡梦中惊醒也是心甘情愿的。
德懿帝敛眉看他一眼,惠如公公立刻收敛了笑意,“皇后娘娘这边请……太子殿下……”
苏寒祁默然跟在苏皇后身边,与德懿帝对上视线,二人都默不作声地错开目光,心中各自有所计量。
德懿帝是不愿让苏皇后知晓苏妃在此,而苏寒祁则是不想让母妃堵心。
德懿帝知晓苏寒祁一向在意他母后的感受,不会轻易多嘴,只是心中难免复杂晦涩。
……太子对他的偏见怕是早已经根深蒂固,无法扭转。
……
苏皇后缓缓坐下,德懿帝也跟着她坐在她身边。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德懿帝目光贪婪地看着她的侧脸,却在她转头看向自己时立刻收回视线,“……皇后前来所谓何事?”
他分明心中都知晓,却还是要这般问,以显得他没有多想她、没有想尽各种方法来逼她见自己一面。
苏皇后明白他的心思,心中却无甚波澜,只道:“臣妾是为了太子的婚事而来。”
德懿帝点点头,看向太子,“你有中意的女子?”
苏寒祁不愿看他这幅虚假的模样,侧头不语。
德懿帝立刻沉了脸,“太子,朕在问你话!”
往日他至少还维持最表面的君臣之礼,如今当着他母后的面都这般没有礼数、目中无人,如此怎配为一朝太子?是该好好教导了。
苏皇后眉头微不可闻地皱了起来,随即展开,温和地看着苏寒祁,“阿祁,母后跟你父皇商量些事,时辰不早了,你回去休息。”
苏寒祁脸色不虞,“母后……”
“阿祁。”苏皇后温柔地看着他,语气里满是劝哄,仿佛还当他是以前那个小孩子,“听话,”
她低下声音来,似乎像是威胁。
苏寒祁僵持了一会,最后还是败下阵来,“是,母后。”
也许旁人看来苏皇后对他的态度过分纵容,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苏皇后对待他的好是连带着对去世的小公主的愧疚在其中。
他的龙凤胎妹妹意外离世的那段时间,不只是德懿帝和苏皇后受到影响,他同样处在一个压抑悲沉的世界。
只是也许孩童的悲伤永远没有大人沉重,所以他理所当然被忽略。
后来苏皇后意识到这一点,便开始弥补他,将所有的关心都转移到他身上,而德懿帝却永远意识不到他的欠缺。
……
宫门已经关闭。
苏寒祁不愿回东宫,想到裴清绮,便准备趁着夜色去找那只不是很安分守己的鹰。
——却没想到在路上会遇到苏允承。
宫门紧闭,他是从另一个入口而来,身旁没有任何随从,手中的圣旨也不见踪影,且面色如常,并没有得偿所愿的喜悦。
苏寒祁的眼神冷冷地落在他脸上,随即收回。
这幅模样,看样子是没有求娶成功。
他直接忽略了他,径直往前,与他擦肩而过。
苏允承却冷着脸叫住了他,“你去做什么?”
“与你有什么关系。”
“是去找你那只不见的鹰?”
苏寒祁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向他。
即便他没有回答,从他这样的反应苏允承也看得出来答案——
原来那只出现在烟楼的鹰果然是他的。
那也就是他没有想错,苏寒祁和裴清绮始终是有一些牵连在其中的。
虽然他知道裴清绮必然不会爱上苏寒祁,可看着面前的男人,他总是会想起上一世没入自己心口的那一剑,以及他抱着裴清绮的尸身走得越来越远的背影。
那个画面自从他重生以后始终萦绕在心头,总是给他一种苏寒祁会带着裴清绮远远离开他的错觉。
这种错觉让他不安。
“你是太子,你真以为父皇会让你娶一个烟楼女子?”
苏允承忽而抬起脚步走到他面前,目光与他平视,“你跟她不可能有任何结果,何必要让她为难?”
“有没有结果不是你说了算。”苏寒祁声音冷漠,看都没看他一眼。
察觉到他的蔑视,苏允承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你当真是要与我争抢?”
“我从来不与人争,不是不争,而是不屑。”
苏寒祁忽而迎上他的视线,目光清寒却总让人感觉到一股压迫感,“而且,她不是你我争来争去的筹码。”
苏允承的眼神一下就变得有些晦涩莫名,“你的意思莫不是让她自己选择?”
“自然。”
他嗤笑了一声,“你可知若是让她自己选择,你根本就没有任何机会?”
“有没有机会不是你说了算。”苏寒祁始终只有这一句话。
苏允承看着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志在必得,突然就有一种冲动想要告诉他:裴清绮前世已经与他成了婚,并且和他生活了十余年,肚中也有了他的孩子——
若不是因为狄书萱的出现,他与裴清绮早就功德圆满,白头偕老。
“那便各凭本事,看她最终属意于谁。”苏允承收回视线,拂袖而去。
分开时,两人面上都没有多余的神情,但彼此心中都知道,他们兄弟之间那道隔阂永远无法修补。
从一开始便注定了势同水火。
……
烟楼,鸽房。
姆妈有些忐忑地看着裴清绮,“这样真的能行?”
裴清绮摇头道:“我也不敢打包票,只是总归要试上一试,再过一段时间才能知道行不行。”
姆妈虽然心中有所怀疑,但是现如今穷途末路,也只能相信她。
“若是这次你这能帮我这个忙……”她停顿了一下看着她,“我就欠你一个人情。”
裴清绮对她笑了一下,“我知道,姆妈不用再急着把我给送出去就行。”
姆妈松了口气,“你说你这顶好的条件,嫁给富贵人家去吃香喝辣有什么不好?非得留在这么个地方,跟一群姑娘们争来争去?”
听了她这话,裴清绮眸子有些暗沉,低着头说:“其实在这里也不错,总归还能有一些自由,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而不是像上一世那样,将自己的大好年华全部燃烧,去成全苏允承的宏图大业,到最后自己什么都没剩下。
她有这般精力应该专注于自己身上,让自己变得更优秀更有能力,比什么都好。
旁人显然是不会理解裴清绮这样的想法,只会觉得她异想天开,认为女人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这才算本分。
可对于姆妈来说却能够明白几分。
如今这个世道,能够让女人去做的事情很少,她也只有做这个看上去不那么光彩甚至还有一些损阴德的行当。
可能有什么办法?这世道对女人的局限就是有那般多。
人总是要活下去的,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揭竿起义、撼天动地的能力,更多的只是顺应着这个世道,想让自己过得再舒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