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耽搁久一些,华佗都无能为力。为什么你的队伍里,不带两个随行大夫?”总算从阎王殿里抢回了人,倪卿卿一面收拾血布条,一面问。一个俊生生的世子,把自己作到这种地步,也算是精忠报国了。作为一个小百姓,她还是挺敬重的。
“带了,死了。”领头男子平静出声,面巾已经摘下,戾气犹在,仿佛随时都能拔剑杀人。倪卿卿不愿细看他的脸,只瞧见他的下颌长出了青色胡茬。
半夜的冷风从窗户里钻进来,倪卿卿忍不住一个寒噤。虽然看多了生死,但却做不到朱铭昭死人般的平静无波。有的时候,倪卿卿真觉得朱铭昭是个死人,没有感情没有喜怒。
朱铭昭握紧的拳头又松开,只喝了口热汤,便倒在窄小的木榻上,抱着利刃,闭目修养起来。
倪卿卿头一次见着这样的朱铭昭,终于知道这个人,当初为什么拒绝镇痛安神的伤药。时常出生入死的人,连熟睡都是一种奢侈。收拾好血布条,倪卿卿端着血水盆,轻手轻脚的推开门,准备出去。
“你过来。”朱铭昭闭着眼出声。
倪卿卿愣了一下,不敢违逆此时的朱铭昭,将血水盆交给守在屋外的灵丹,又放轻脚步,走到了朱铭昭跟前。
朱铭昭将长剑放在了一旁,闭着眼睛,哑声道:“我头有些疼,你帮我按一按。”
“哦,好。”倪卿卿轻声回答。
屋子里出奇的安静。
倪卿卿低头望着朱铭昭疲倦的面庞,和他被冷雨湿透的头发,还有一身湿透的黑衣,不赞同地道:“你要是再这样,别说头疼了,以后周身都会痛。庄头晓事,热水烧得足,不如你去隔壁屋子,先洗个澡。我这做大夫的,在这里守着。”
朱铭昭“嗯”了一声,倪卿卿便吩咐了下去。
终于肯走了!倪卿卿暗自松了一口气,屋子的气氛太压抑,不知这趟任务,朱铭昭手下的亡魂有几人。
朱铭昭闭目片刻,听到隔壁的水响声,忽地翻身而起,提剑去了隔壁屋子。倪卿卿内心欢送,希望他最好一直待在隔壁,别在过来。她不想和一个刽子手同室相处。
隔壁是倪卿卿的屋子。
朱铭昭飞快环视一周,发现这屋布置虽简单,医书倒是有几十本,看来屋子的主人,打算在这里长住。还有几本翻旧的孟二诗集,放在了梳妆台上。
孟二,到处欠下风流帐的孟二。因为孟二成亲,心灰意冷,所以打算在这里过半隐居的生活?朱铭昭冷嗤,转过屏风,来到浴桶旁。
浴桶是新的,是特意为倪卿卿备下的,有些偏小,但看着那热腾腾的水汽,他也就不计较太多。朱铭昭褪去染血的黑衣,踏进了浴桶里。热水漫过胸口疤痕,洗去了些许血腥味,朱铭昭忽又想到孟二那不省心的家伙,不知此时躲在了哪里,不知是不是也如他一般狼狈。
管家守在屋外,时刻听候朱铭昭吩咐。
灵丹推门进了自己屋子,见倪卿卿正坐在桌子旁,一口一口地吃着桂花糕,桌上的饭菜,倒是一点没碰。
“子时都过了,下人腾出了一间屋子,姑娘您过去歇着吧。”灵丹提了灯笼,有些心疼。
“灵丹你先去歇着。”倪卿卿指了指床上的伤患,道,“这里离不得大夫,每隔半个时辰得查查体温,我得守着。”
“何苦呢?为了费姑娘,您熬夜守在床榻,那是收了费家报酬。但这两个……”灵丹不乐意。那狗屁世子的人,救他们是情分,不救他们,谁也不能说什么。再说了,他们两家,本来就没什么情分。那狗屁世子坏得很,也不知道带着这帮见不得光的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总不能见死不救,总得对得起自己良心,谁让我是个还算有灵心的医者。”倪卿卿打断灵丹的话,推着她出门,“好了,灵丹你先去歇着,明天白天我补觉,你还要起早,为我打理庄里的事。这两人常年习武,身体底子好得很,等熬过了今晚,就万事大吉。”
“好吧,姑娘你抽空也眯一会儿”灵丹撅了撅小嘴,无奈走了。下楼时,还朝着隔壁屋沐浴的朱铭昭,暗骂了一句:害人精,总给她家小姐找麻烦。
朱铭昭沐浴完毕,穿了寝衣,散着头发坐在了床榻边。寝衣是穆老板管理庄子时,特意吩咐人准备好的,还有十几套崭新没穿的。
“过来。”半夜三更,这屋子又不隔音,刚才那对主仆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何事?”倪卿卿在木墙那边问,不晓得她得守着伤患吗?重任在身,她如何能随便离场。
“替本世子揩头发。”
“祝管家在。”倪卿卿忍住白眼,对木墙那边道,“若是你不喜欢,还可以去找几个年轻干净的庄户过来。再说了,我是大夫,不是你的使唤丫鬟。”
“过来,”久在上位的朱铭昭,只是略微加重了语气,就有不容抗拒的威严,“同样话,不想再说第三遍。”
听那语气,若是说到第三遍,怕是要见血。
“姑娘,世子惹不得,我先替您守一会儿。”管家赶紧推门进来,把倪卿卿推了出去,还在她耳边小声道,“财多惹眼,今后还少不了世子爷这尊大佛庇佑。”
为了自家钱财!倪卿卿自我安慰,勉强笑着,进到自己的屋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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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平等交易
“刮掉青胡茬的朱铭昭,又恢复为那个高高在上的世子爷,明目张胆地占据了她的软榻,长手长脚地侧卧养神,只把一头长发挂在了床沿。长发黑亮,还在滴水。
这样高高在上的世子爷,倒比刚才那个青胡茬的朱铭昭,让人觉得舒服。
倪卿卿从柜子里取了一条干帕子,又端了根独凳,挨着床头坐下,无奈做起了下人的差事。这情形有些不对,这屋子,倒底谁是主,谁是客啊。
“不嫌我手脏了吗?”重重地揉着湿发,倪卿卿忍不住问。
“还好,心还算干净。”朱铭昭闭着眼,含糊道,“更脏的,也见过不少。”
倪卿卿擦着湿发,无意中瞥见朱铭昭绝美的侧面轮廓,心中一动,又赶紧别开眼去。一个大男人,生这么好看做什么,简直是惹人犯罪。
屋子里一时安静得厉害,隐隐能听见朱铭昭平稳的呼吸声,倪卿卿不由得加快了手里的动作。早擦干,早离开。
“你脖子上的淤青,怎么回事?”朱铭昭卧姿不变,忽然出了声。
倪卿卿心里咯噔一下,有些被吓着了。她还以为朱铭昭这厮,已经睡熟了。“被一个混账男人弄的。”想起齐昊那厮,倪卿卿就忍不住怨念。
“不知检点。”毫无征兆,朱铭昭突然一挥手臂,将倪卿卿推下了凳子。
倪卿卿没料到他又突然发作,臀部着了地,疼得厉害。“又怎么啦?”狼狈站起身来,把擦头发的湿帕子扔到朱铭昭脸上,倪卿卿愤愤道:“怎么又得罪你啦?被一个混账男人掐了脖子,关你什么事!”
“是吗?”朱铭昭翻身过来,伸手比划上倪卿卿细滑的脖子。果然,是两根指头留下的指印。倪卿卿肌肤白嫩,但凡受点小伤都能显出来。“谁干的?”朱铭昭盘膝而人问。
“齐昊,齐霄玟的狗腿子堂兄,你应该认得。话说回来,狗腿子上门找茬,还不是你害的。”倪卿卿把朱铭昭爪子从脖子上拂开,又举起一旁的铜镜,转动脖子照了照。脖子上的两个指头印,果然十分醒目。“今天我救你两个手下,你把齐昊这厮打发掉,就算是报酬了。”
朱铭昭望着白皙脖颈上那醒目的指头印,眸子沉了沉,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
左右有铜镜在手,倪卿卿便毫不避讳的摘下了面纱,从妆台的柜子里取了小药瓶,挖了一小勺,抹在了自己脸上的伤疤上。到庄子的第一天就没得清闲,忙到现在,她才有机会抹药。
“要不要给你也抹些?”倪卿卿转过脸来问。毕竟要请他解决麻烦,还是要对人家好些。朱铭昭的无礼推攘,她就大人不计小人过。
“不必,丑得碍眼。”朱铭昭闭上眼,将擦头发的湿布巾扔到倪卿卿脑袋上,又倒头睡了下去,“你可以走了。”
倪卿卿揭下布巾,对着他后背吐了舌头,戴好面纱,又从容推门出去。她还不愿意伺候呢。
烛火燃尽,终于熬到天亮,重伤员总算转危为安。灵丹进来接了倪卿卿的班,倪卿卿便打着哈欠,进了自己的屋子。
屋子空了,床上的被褥也换了新的,朱铭昭不知去了哪里,他那帮手下也不知了去向。倪卿卿不想探究那么多,倒头就睡在了自己的床上。
还是自己的床躺着舒服。
倪卿卿又做了美梦,梦到孟二成亲的场面,新娘子不是别人,正是倪卿卿本人。李家姑娘领着三千人,在大太阳底下,泪如雨下的跳着《丽人行》。这个梦实在太美了,倪卿卿梦里都忍不住笑出声,但忽然鼓乐声骤停,从天上落下一个满脸胡茬的雷公来,举着两把银晃晃的铁锤,大叫着要抢亲。
“不可以,不可以,我不会跟你这雷公脸走的!”梦里的倪卿卿,被那个黑脸雷公抓住了胳膊。
孟二跺脚大哭,奋不顾身地冲过来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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