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羽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一动不动地站着任身后的人抱着她。
她也贪恋这个潮湿得并不温暖的怀抱。
两个人在疾风骤雨中维持着后背拥抱的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他们希望这场雨不要停,久到他们希望时间就定格在这一瞬间,就这样抱着到地老天荒。
身后的郁烬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隐忍的声音再次断断续续地响起:“如果不能答应我不分手……那你答应我,不要刻意疏远我,好不好?”
“你答应我,我可以用亲近朋友的身份陪在你身边。”
“这个要求可不可以满足我?”
再硬的心肠也被这几句把自己的位置低到尘埃里的话听软了。
听着听着,温羽看向单元门的视线完全模糊了,眼前只有模糊的光影。
她瘦削的肩膀忍不住轻轻颤动起来,嘴里也渐渐溢出抽泣声和喘息声,眼泪沿着唇缝源源不断流进嘴巴里,她咬牙忍哭的时候舔到了,真的很咸,还有点甜。
在她刚有动静的时候,郁烬就察觉到她在哭,果断地按着她的肩膀,把她转朝自己。
看着温羽敛起的秀眉和泪水纵横的小脸,他的心像被一口巨石压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心疼难忍,他遵从内心,怜惜地用指腹温柔拭去她脸上的泪,苦笑了一声:
“傻瓜,你哭什么啊?该哭的是我啊……”
他从来没有哄过哭泣的女生,这会也只会学着温羽之前安慰他不哭时候的动作,笨拙又焦虑地一声声哄着:
“不哭了,宝宝不哭了,我们不哭。”
郁烬的眼睛里也随之流出泪水,俯身视线和温羽齐平,双手捧着她的脸,帮她轻柔地擦眼泪,流出一点他就擦掉一点,不厌其烦的。
“宝宝不哭,你一哭我心里就特别疼,不哭好不好?”
他继续让步:“我不逼你了,你想分手,我们……我们就分手,我不强迫你了,只要等你想谈恋爱的时候,你第一个考虑我就行。”
“真的,我不逼你了,到时候只要你通知我一声,我们就复合,好不好?我等你。”
郁烬的声音也委屈得要命,“宝宝不哭,哭成小花猫就不漂亮了……”
“不哭,不哭,我们都不哭了……”
温羽再也咬不住哭声了,张开嘴巴能看到牙齿和嘴唇之间的拉丝,眼睛都哭得闭起来了。
下一秒,她毫不犹豫扔掉了手中的伞,双手穿过他手臂下的空隙,用力圈住了他紧实的腰,把头靠在他肩膀下方一点的位置,哭得肩膀耸动,哭声越来越大,可是偏偏每句道歉的话都能清晰地分辨出来,
“郁烬,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谢谢你,谢谢你……这么地喜欢我,我也我也非常非常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
接着又是一阵哽咽抽气的声音。
郁烬的手从滞空到覆上她的腰,只花了不到一秒的时间,他就把她紧紧圈在怀里,他再一次暗自感叹她瘦了好多,静静地听着身前温羽啜泣的独白。
温羽的哭声撕心裂肺,一个人压抑了这么多天的情绪顷刻间汹涌而出,哭得她半边脸都麻了,
“郁烬,我害怕,我害怕……”
郁烬不禁收紧了臂膀,脸也深深埋进她的秀发中,低心下意地安抚:“我在呢,不怕,刀山火海我都陪你走,我哪儿都不去,就陪着你。”
谁知温羽听到他这句话,哭得更加厉害了,她剧烈地摇头表示不同意,从郁烬的肩膀上抬起脸,紧紧抓着他的手臂,边哭边努力地清楚表达:
“郁烬,我不要你陪我,你能站到多高的地方,你就去……站到你每个阶段所能抵达的最高处,不要因为我的位置就把你自己束缚在一个低地。”
“我不要你这样!”温羽拼命地摇着头,甚至在摇头的时候还甩出了好几滴泪水。
郁烬看她这样,每呼吸一下都会心痛,双手又捧着她的脸,大拇指不断擦拭着她脸上滑下的泪和雨水,赶紧依她的话哄着:
“好好好,我不这样,我不这样,不哭了,不哭了,嗯?”
温羽的手缓缓覆上他摸她脸的手,泪眼灼灼地望着郁烬,任凭眼泪决堤般涌出,任凭雨水落进她的眼睛里,还是目不转睛地看他,眼睛哭得又红又肿,一点形象都不顾,
“郁烬……我们,我们可不可以先分开走……你你你让我看看我还能走多久,你先自己往前走,可不可以……”
郁烬只默不作声地和她一起流眼泪,无言地帮她擦眼泪,没有答应她。
温羽嘴巴撅起来好像又要大哭,“可不可以啊?”
郁烬终于呼出闷在胸腔内的一口气,声音干涩,艰难地答应她:
“好,可以分开走。”
但没有任何停顿的,他又说:
“但你答应我,无论你要分开走多久,我们最后都汇合,好不好?”
“你定一个地方汇合。”
“只要你一句话,只要你告诉我汇合,你在原地不需要动,我可以自己来找你,阿羽你答不答应我?”
“答应我吗?”
“你答应我,我就答应你……”
温羽最后用回抱来回应了他,任凭郁烬怎么哀求她开口,她都只有嚎啕的哭声,没有完整的话语了。
她不敢轻易给他承诺,她害怕,她真的害怕。
她更不敢及时行乐,和郁烬能逍遥几天算几天,能甜蜜几天算几天。
因为在那短暂的幸福过后,会是变本加厉的惨怛与绝望。
站在光明里过的人,怎么会还愿意永远待在黑暗中呢?
那天是怎么上楼的呢?
哦,是温父下来接的。
温父躲在楼道里不知道看了他们多久,最后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上前狠心分开了他们,带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她回家了。
那天最终的结果与她下楼前设想的背道而驰,她还是妥协了。
给自己留了余地,给郁烬留了余地,也在他们之间留了一片余地。
她明明可以忍住泪水的啊,明明可以忍住不转身抱他的啊,明明可以不告诉他害怕的啊……
可是郁烬他啊,腰都弯得那么低了,把自己都低到尘埃里去了,身体因为害怕失去而不住颤抖,她怎么能狠得下心挣开他的怀抱,继续跑进楼道里呢?
他可以向她服软,可以为她低头,可以对她敛起一身傲气。
那么,她也可以为他、为自己、为家人再搏一把。
-
手术时间定在三天之后,在高考填报志愿截止的后一天。
为了做好术前准备,温羽跟着爸妈去理发店剪头发了。
因为手术的位置比较特殊,她可以不用把头发全部剃掉,只需把手术位置周围的头发剃掉即可。
但是剃掉的一块也不小,看着脑后飘然坠落的秀发,她抿紧唇再一次红了眼眶。
从理发店出来后,温羽就戴上了事先准备好的帽子,到了医院定好的病房里,她还和陈令雯以及远在安通的许明意视频了。
许明意红着眼睛,在屏幕前给她比大拇指,夸道:“羽崽棒棒的!手术肯定会成功的,没问题!头发也很快就长出来啦,你之前头发就那么多,以后肯定是只多不少!”
“嗯。”温羽定定地看着屏幕上的好闺蜜,也挤出一个笑容来安慰她。
温羽有意避开郁烬的相关消息,让自己对他的近况一无所知,也希望知情的几个朋友不要告诉他。
手术前一天晚上,温羽一个人端坐在病房的窗前,仰头望着被层层云朵遮住的月亮。
等那团笼罩着的云飘过后,月亮重新露出了全貌——
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清月皎。
明天会顺利的吧。
明天过后,她还要见很多很多人,看很多很多的风景,走很多很多的路,赏很多很多晚月亮,吹很多很多阵徐风,要继续大步走在梦想的道路上,做很多很多有意义的事,创造很多很多的价值……
所以明月啊,你能听到我的心声吗?
可以向你许愿吗?
我想要上天给我的时间再长一点。
拜托了,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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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被推进手术室啦。
看着头顶一个接着一个过去的明晃晃大灯,温羽忍不住捏紧了被角。
到了手术室门口,温父温母都红着眼眶,双手都抓在病床的边缘,有意无意地拖着床,不想让她就这样进去。
总是看不够,总是想再多看几眼。
温母吸了吸鼻子,慈眉善目地笑着,说:“阿羽啊,爸爸妈妈一直在外面呢,我们哪儿也不去,爸爸妈妈就等你出来,所以不要怕。”
温父脸上也带着笑,安慰她:“是啊,没事的阿羽,刘医生经验很丰富,而且我们阿羽呢每次也都能化险为夷,什么意外都没有,你就当睡一觉,睡醒了一切都好了。”
“不会有事的昂,”尽管嘴上这样说着,温母还是眼泛泪花地看着她,“妈妈再说一遍,妈妈爱你,阿羽,你是妈妈的骄傲。”
温父此刻也不见平日的严肃,满脸的不舍,“阿羽,爸爸嘴笨,平时也没怎么表达过,但爸爸也很爱你,你也是爸爸的骄傲!晓得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