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腾心里万马奔腾。
市舶司组建,乾元帝只给提举的空名,一个子儿也没拨。
他是把市舶司一年的港口使用权卖了才筹到银子。
如今正在修建衙门与码头,结果陛下不给钱反向他伸手。
海贸来钱快,到底不是河海湖泊的水,取之不竭啊。
王子腾不敢不给,却把银子的来路都给乾元帝说清楚了:银子是提前拍卖了港口使用权。
如今两年内,市舶司没有入息了。
而且,王子腾只有五十万。
王家的海船出海了,明年春才会返航。
乾元帝只好暂时停止小火炮的研制,将军费挪借赈济灾民。
三个行省每省拨给五十万,余下让当地父母官自筹。
腊月初,三省同时告急:银子不足。
乾元帝原本就因为军费挪借,停顿强军的步伐不悦。顿时恼了,五十万银子还不够?
这是修建高楼大厦,吃得琼浆玉液?
乾元帝派遣安乐王、安平王、北静郡王前往三地督查:地方官到底在干什么,这些银子都不足?
这一查可是不得了,地方官不仅没有筹措半两银子,还克扣振灾银子。
五十万银子从总督府出来,布政使衙门就只收到四十万。
四十万是可着山西有四个州府受灾。
布政使衙门,拨给州府就只剩下八万银子。
州府官员雁过拔毛,八万银子顶多下拨六万。
有些凶残的只拨出五万四万。
一个州府下面多的有□□个穷县,少的也有五六个县。
每个县只分几千银子。
县令还要刮一层,剩下的才会给老百姓修房子,买衣服粮食。
三王回报的奏折之意,乾元帝给的有银子有点少,地方官不作为还贪婪。
而且,地方官都哭出一番道理:他们都是在替前任填补亏空。
有些是欠了百姓的钱粮,有些是欠了富户的银子。
至于县衙的官仓与民仓,全部都空了。
什么时候空了,大家都不知道。
乾元帝额上青筋爆綻。
一个个跟他打擂台来了。
贪官污吏贪,他迟早斩尽杀绝。
眼下却不能发作,还得依靠这些贪官安抚百姓。
各州府已经死了上千人。
乾元帝八百里加急,命州府开仓放粮。
乾元帝明旨通令各督抚衙门,自圣旨下达日,再有百姓冻饿而死,追究督抚的责任。
不能胜任者,允许就地向钦差请辞。
这意思很明白,别跟朕再说什么官仓民仓空虚,官仓民仓空虚,你就是贪官,就是颟顸无能。
德不配位,你就退位让贤。让能干的人来干。
这日已经腊月初七,圣母皇太后的忌日。
乾元帝却在召集智囊十三与张阁老议事。
他是跳脚骂娘,受灾三地的奏折丢了一地。
乾元帝指天画地:“个个都是高枕软卧的老太爷,丰收年好吃好喝不纳税,受灾了就跟朕伸手,什么东西?
这样做官猪狗都会,朕要他们何用?”
十三与张阁老不好插话。
千百年来,为官者都是这般,有事了要么向上伸手,要么不管不顾。
真正替百姓担忧的官员,实在少。
乾元帝见两人不做声,十三只是默默的把奏折一个个捡起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朕急躁了,这些胡吃海喝的官大爷实在让人生气。”
张阁老这时禀奏道:“启禀陛下,论理,陛下登基,应该开恩科。”
十三把奏折归位:“总督布政使这一级别,在下面就是土皇帝,没有谁敢跟他们争锋。
即便有人看不惯他们,奏折也不能出省府。
臣弟以为,既然这些人不听话,您为何不另外设立一套班子,与之抗衡?
这般,一来可以互相监督,而来也有相互促进的作用。”
张阁老到:“十三爷的想法是不错,总督与布政使按察使原本就有相互监督之意,只不过理念跟现实有很大的差异。
微臣以为,关键在人,而不在衙门官职。
再有,为了避免官官相互,微臣以为,得加强通政司的作用。
这些年,因为锦衣卫的强势,通政司已经成了摆设了。”
乾元帝挑眉,通政司其实不是摆设,只是,嘉和帝年纪老迈,总是狠不下心来处置那些违法乱纪之人。
这也不怪嘉和帝。
嘉和帝血腥登基,朝局不稳,鞑子扣边,西域入侵。
嘉和帝刚登基的十年,几乎在马背上治理天下,跟许多人结下了不解之缘。
那些老臣有些多年征战,有些舍命相救。
嘉和帝欠了许多人的性命。
忠顺王就是债主之一。
故而,嘉和帝心里,这些人跟他君臣相得,就是他的老兄弟。
他活着,绝不会对这些人动手。
这些老臣如今看乾元帝就是个儿皇帝,他们有上皇撑腰呢。
乾元帝眼里,这些人颟顸无能,却尾大不掉。
然而,他刚刚搞掉了那么些老王府,马上又针对这些封疆大吏,只怕上皇会有想法。
乾元帝权宜之下,决定开恩科 ,用自己的铁杆心腹,慢慢挤兑老皇权这些搞不掉用不动的遗老。
小花精得知嘉和帝的处理方法,不胜其解:“这些人贪污赈灾款项,无异谋杀,是欺君之罪。
陛下应马上下旨缉拿,何必这么忍耐?”
乾元帝叹息:“你这个性子到跟十三有一比,嫉恶如仇。
梓童不知道,他们节流这个银子说起来也有一定的道理。”
小花精莫名其妙:“节流赈灾款还有道理?”
乾元帝颔首:“去年圣母皇太后仙逝,朕减免西北的赋税,只是这赋税他们已然提前上交了。
论理户部应该退回,户部的银子那就是进了老鼠洞了。”
小花精道:“那也不是他们抢夺百姓的救命钱的理由,可以减免今年的赋税?”
乾元帝道;“这三省份闹灾荒,原本今年的赋税就要减免。
不能处置他们最主要的是,这些银子他们没有进腰包,而是填补了各自前任的亏空。
这一追查下去,上上下下都没有干净的人,就是朕全部抓起来,最终还要过上皇那一关。不如暂时忍耐,等他日一起算总账。”
小花精面色讪讪:“竟然有这么多弯弯绕啊,臣妾活打嘴了,惭愧。”
乾元帝温和一笑:“朕知瑗儿心疼朕心疼百姓。”
小花精心里其实知道如何解决乾元帝的难题:派人把那些不合作、拖后腿的总督布政使,挨个儿查一遍。
从家里查到家外,从原籍查到任所。
做官者没有不贪,总会露出马脚。
然后,再把通政司与锦衣卫的档案拿出来对比一下,只要你做了,就会留下痕迹。
然后抄家拿脏,把证据与浮财摆在上皇面前。
上皇能够保他性命,也保不住他们的官职钱财。
这样子,官职空出来了,银子也有了。
不然,你就是年年开恩科,没有位置安放,做个主簿县令这些小萝卜头的官职,能干什么?
小花精当晚就向祖父请教:能不能效法当年祖父惩治义忠郡王的办法,在这三省挖出一个大贪作为爆破点,让上皇自己撸掉那些贪腐的蛀虫。
第205章
贾代善并未立刻给出答案, 却是分析了个中的利与弊:“其一, 做皇帝也需要成长。
他只有经过艰辛与磨砺,从战战兢兢中趟出来,才会珍惜那些鞍前马后的臣子。
太顺利,他会变成唯我独尊的冷血君王。
其二, 做过的事情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陛下一旦发现是你在背后操纵,他很可能开始忌惮你。
且别说你们是夫妻,你们不是少年夫妻,也不是青梅竹马。
从你做了皇后的那一日起,你跟陛下已经不是寻常夫妻。
你们既是联手治理大月朝的当权者,也是皇权的竞争者。
即便陛下现在能够容忍你,一旦泽儿长成, 必定有许多朝臣追随, 你这个母后却又机智善谋正值壮年。
陛下如何能安枕?
你与泽儿,我们荣府,都会受到陛下的忌惮打压。
陛下作为皇帝需要一个成长期。
你与陛下需要一个磨合适应期,找出恰当的互补模式。
你要做的就是掌控后宫,让陛下没有后顾之忧即可。
聪明睿智的皇后, 会让皇帝疑心。
祖父的意见, 不要干涉,让陛下乾纲独断。
给自己一个成长的机会, 而不是亲身掺合他与上皇与臣子的博弈。
除非陛下危急, 需要你的帮助, 再出手不迟。”
小花精深受震撼。
她再没想过, 仙逝的元后跟嘉和帝的故事,有一日会发生在她与乾元帝之间。
小花精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孙女并非充能,昨日钦差传回消息,赈灾的银子严重不足,五千人的县衙分不到五千银子,人头不足一两银,即便吃粥能吃几日?
孙女身为皇后,母仪天下,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儿无动于衷吧?”
贾代善言道:“嗯,这事儿的确不能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