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晴笑着说道:“去喝酒吧!”
依然还是那日的小酒家,不过两三日间,却已经有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薛冰芳踪难觅、下落不明,陆小凤还在冥思苦想绣花大盗和“红鞋子”的事情,甚至还要担心自己的朋友“蛇王”的仇怨以及月圆之夜要去见公孙兰的霜晴。
依然还是那日的小酒桌,叶孤城的面前,依然是干净的白水,霜晴的面前,却从一杯清茶,变成了一坛酒。
霜晴喝得很慢,她把坛里的酒倒进了粗瓷烧制的酒杯中,然后就像是喝水一样,小小的抿了一口。就那么一杯酒,霜晴就喝了很久。喝完之后,再不慌不忙的倒一杯,继续慢慢的喝。
江边的夜色很美,而今夜还很长。
若是陆小凤也在这里,一向喜欢大口喝酒的他一定会被霜晴这种比喝茶还慢上许多的动作给逼得喝不下去
好在陆小凤不在这里,在这里的是素不饮酒,甚至连茶都不肯喝的叶孤城。他面前的那杯白水几乎碰都没有碰一下,乌鞘长剑也被他轻轻的置于手边的桌上。他一贯清冷漠然、如同远山上的冰雪一般的神色间,没有丝毫的不耐。即使霜晴一言不发,即使叶孤城只是静静的坐在这里陪着她,同样不发一言。
清晨的江水上,似乎弥漫着一层淡淡的薄雾。
太阳还没有出来,东边的天空却已经映上了一片日出的红。
星辰渐渐隐去,初升的阳光如同点点碎金,在江面上闪烁着,跳跃着,奔流不息的江水上仿佛染上了一层耀眼的光晕,晃得人几乎要睁不开眼。
喝了整整一夜,霜晴的那一坛酒还剩下小半坛。
她也没有一场大醉解千愁。
江湖中人,因为内力护体,本就比常人更不易醉。甚至因为喝得太慢、太缓,霜晴除了平日里总是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晕,她那双漆黑的眼睛,还依然清晰明亮。
叶孤城依然只是静静的坐在霜晴旁边,乌鞘长剑置于桌边,清冷淡漠的白衣身影,本就如一柄世上最为锋利的名剑!
霜晴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抬起头来望着他,漆如墨染的眼睛亮晶晶的,隐隐约约还映着朝霞的影子,湖光潋滟,眼波如水。
在你伤心难过的时候,即使一言不发,却愿意陪你彻夜的人,一定是最真诚的朋友,或者是最温柔的爱人。
一夜过去,霜晴说出的第一句话,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多谢!”还有一个淡淡的微笑,从柔软的唇角,一直蔓延到了眼底。
叶孤城连微笑一下都没有,只是微微颔首,同样是淡淡的两个字,“无事。”却让人觉得莫名的安心。
三日之后,正是十五,月圆之夜。
公孙兰让人转交给蛇王的信笺中提到的西园,就在城西,是一个很美的大花园。
夕阳如坠,已近黄昏。
晚风中花香袭人,亭台楼阁之间,已经渐渐的亮起了一盏盏的灯光。
西园里除了大片的鲜花,还有几株高大的连理和红木棉,枝叶相依,仿若情人间温柔的拥抱一般。
月下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月圆之夜,月光澄明,夜色太美,本就是适宜见面的日子。
公孙兰相约的蛇王没有来,来的是蛇王的朋友陆小凤。
陆小凤已经在西园里来来回回的绕了两三遍,快要把这园中的花草树木的位置和种类全都记下来的时候,公孙兰却还没有来。
来得是在夕阳的余晖下,手中撑着一柄罗伞桃李情缓缓走来的霜晴和随她一同而来的叶孤城。
今日并未下雨,夕阳的余晖也并不刺眼。
霜晴依然撑着伞,宛若一幅隽永秀美的水墨画般,带着江南水乡的雅致和温婉。
那把伞是白色的伞面,却在一半绘了满园桃李墨色。上面用极其细小明快的字迹,题了一首诗:青山秀水纸上栽,一叶轻舟过江来。白墙朱瓦哺奇秀,我辈镂骨育英才。
霜晴站在了陆小凤面前不远处,轻轻一笑道:“她还没有来?”
陆小凤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笑道:“今日的女客并不多,我还没瞧见一个穿红色鞋子的。”
霜晴又淡淡的笑了笑,却不再言语。
西园里有几张座位,霜晴却只是撑着伞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在很认真、很专注的等人。
就连陪她一同前来的叶孤城,都没有站在她身边,而是退开了几步,将那一方天地让给了霜晴一个人。
陆小凤也不再继续满园绕着找人,而是悠闲的坐在了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对站在另一边的叶孤城笑道:“你为什么不过去陪着她?”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回答。
陆小凤无奈的笑着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是谁带坏了谁,两个人都越来越不爱说话了!”
叶孤城突然冷冷的开口道:“她这几天一直都很不开心。”
一个人不开心的时候,要么话会很多,要么话会很少。
显然,陆霜晴是后一种,陆小凤却是前一种。他不开心的时候,会喝很多酒,即使那样他也不会醉,可是,他却会装醉,然后喋喋不休一般的用他那五音不全的嗓子大声的唱歌,一首接着一首,即使每首歌他都只会念叨那么一两句词,把别人吵得头大如斗。
一轮圆月,渐渐升起。
月圆之夜,朦胧的月色,美得令人心碎。
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青色衣裙的老太婆,从树影下走了出来,佝偻着老迈的身躯,嘶哑的叫卖着糖炒栗子。
陆小凤还没有来得及展现他的同情心,甚至连熊姥姥这个名字都只是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时候,那个老太婆嘶哑的叫卖声却在她对上了霜晴一双清澈漆黑的眼眸的时候,戛然而止。
霜晴似乎是有些勉强的微笑了一下,宛若叹息般的轻轻说道:“又见面了,你就是公孙兰?”
那个老太婆的手臂上,还挎着那个很大的竹篮子,里面装满了一颗就能毒死三十个人的糖炒栗子。她渐渐的直起了原本佝偻的身躯,就连脸上的皱纹,都变得仿佛是一张皱巴巴的纸一样,趁着她那双利光四射的眼睛,带着一种易容改扮被揭穿时的虚假。
陆小凤紧紧的盯着霜晴和公孙兰那边,恍然间惊觉,刚刚还跟他冷冷的说话的叶孤城,身形一闪之间,竟然已经不见了……
第55章 腥风血雨八一八
那老太婆也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却因为她满是褶皱的面容,而显得有些扭曲了,“陆姑娘。”那老太婆慢慢的开口,竟然一种极为年轻、极其优美的声音。
霜晴突然笑了一下,轻声说道:“我们单独聊聊?”
公孙兰却摇了摇头,依旧是那副古怪的笑容,声音幽美而悦耳,她瞥了一眼陆小凤之后才说道:“陆姑娘上次救了八妹,我等自然是感激不尽,却不知陆姑娘今夜到此,又是所为何事?”
陆小凤当然是为了蛇王,也为了绣花大盗一案。可是,公孙兰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那日和叶孤城在一起的陆霜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陆霜晴并没有和陆小凤站在一起,显然,他们两个也不是一同前来的。
清幽的月色里,霜晴的手中依然撑着伞,宛若一个来西园游玩的寻常女子,眼眸微垂淡淡道:“我今天来,是为了你的事情。”
公孙兰的手臂上,依然还挎着竹篮子,那张易容了的脸上,也做出了满心疑惑的表情,不解道:“我先前并未和陆姑娘有过丝毫恩怨。”
“现在还谈不上恩怨,”霜晴闭了下眼睛,然后目光灼灼的望着公孙兰:“我只是想问清楚几件事而已,问清楚之后,再说我们之间到底有何恩怨的问题。”
陆小凤依然站在那里,并无丝毫动手的意思。尽管现在很多关于绣花大盗的证据都指向了“红鞋子”里的首领公孙兰,陆小凤又是个一定会追根究底的人,他现在等待着,也不过是在等霜晴和公孙兰之间的一个决断。
公孙兰仔细的打量了霜晴许久,终于开口说道:“我是越来越听不明白陆姑娘的话了。陆姑娘若是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言。”
“也好!”霜晴倒也干脆,当下便径自问道:“你究竟是大娘公孙幽、还是二娘公孙盈的后人?你既有公孙后人的名号,又为何要扮作熊姥姥这种人,肆意毒害平民百姓?平白坏了公孙剑舞的声名!”
“……”随着霜晴的问题说完,别说公孙兰了,就是陆小凤都有些呆愣于当场。
陆小凤出于好奇,直接就开口问了出来:“公孙二娘?”
霜晴道:“大娘与二娘本是双胞胎姐妹,两人长相几乎一模一样,二娘出门在外游历之时,也俱是以公孙大娘之名,是以世人皆只知有大娘,却不知二娘之名。”
霜晴话音刚刚落下,公孙兰并未答话,眼睛里却突然闪过一道冷厉的寒光,她将手腕上的竹篮子抛出去之际,双手已经从篮子里抽出双短剑,短剑上都系着比鲜血更为艳丽的红色彩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