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回来,他问我是否要重新回来工作,我当时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这些年聚少离多的日子已经消磨了我们彼此之间的感情了,现在想起来,他当时可能是好心,想要我利用繁忙的工作重新振作精神,就像他自己做的那样。可是我当时却无法理解他这种行为,女儿都没有了!他凭什么可以这样轻松的去工作!凭什么就这样像个没事人一样!
我歇斯底里地和他大吵了一架,然后他摔门而去,我在家里跪在地板上,抱着女儿身前喜欢的玩具熊哭得撕心裂肺。
他一走,三天没有回来,等到他回来时,我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还有搜到了衣服里酒店的名片,又大吵了一架,其实现在想起来,他那些日子也很不好受,虽然不知道他出去做了什么,但是不可能去花天酒地了,我丈夫的人品我还是相信的
可是,那时候就是受不了这些,当时的我几乎要疯了,我内心自责痛苦的想要去死,想要拖着整个世界去死,可是我却无能为力,我只能苟延残喘。丈夫成了我发泄痛苦的途径,因为那天,女儿去世的那天,他在场!
丈夫受不了家里的气氛,受不了像个疯婆子一样的我,他一回家我就抓住他吵架,可是渐渐地,架我也没力气吵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他回来他的,我做我的,我一遍一遍翻着女儿的相册,看着她生前留下来的影像,就像自己孤独的活在一个凝固的时间里一样……
丈夫在我们吵架的那个阶段,还常常回来,即使针锋相对,他也会回来和我一起吃顿饭。可是,渐渐地,他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从两天、三天,到一周、两周,慢慢地一月不见他人影,而且每次回来呆不到一个小时都像是逃似的,逃出家门。
就这样,我把自己封闭在家里,直到我的父母从老家匆匆赶到,把已经严重抑郁的我从家里拖了出来,送到了医院,在父母的陪伴下,我才回过神来。
就这样,我抛下了一切,和我父母一起回到了十七岁上大学前一直生活的老家。
离开了那座让我痛苦的城市,情况稍微好了一些,能正常吃饭、睡觉了,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也只是看起来而已,每当夜深人静父母睡着后,我就一个人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睁到天亮。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一年,然后压倒我,或者压到我父母的最后一根稻草来了。我的丈夫让律师送来了一份离婚协议书和财产分割文件,我当时脑袋一直嗡嗡作响,就像女儿去世时一模一样,可是,我却平静地签了字。
我的父母气不过,他们一直把我的丈夫当做儿子一样,本来,自从我跟着父母回老家后,他连看都没看我一下,就已经让他们气愤不已了,现在更是这样薄情寡义!我那年迈的妈妈从此以后,每天必须做的一件事,就是坐在家门口的石墩上,对着邻居们骂我的丈夫,哦,不前夫。
我有心想告诉爸妈,想说他那样不是薄情的人,他也很痛苦,只是换了另一种方式解决心中的苦楚而已,可是那时的我连自己都挣扎不出来,哪顾得上别人呢。
父母接受了我的想法,可是明显能感觉到父母在我离婚后瞬间苍老了很多,作为老来女,他们一直担心他们早早离世我没人照顾,于是从小到大教育我要坚强,要独立,想着他们离开后,我自己能够活得好些。
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怎能令他们安心呢,原本,在刚回老家的那段日子,我还听到他俩悄悄还计划着,等我的情况好些了,说服我和丈夫再要一个孩子,日子还得过下去啊。可是这一离婚,一起都成了虚幻。
父母不放心我,我知道,所以我就逼着自己吃药,逼着自己去看医生,逼着自己正常的生活。
失眠,就吃失眠药,吃不下饭,那就打吊瓶,可是这样,我还是一天比一天瘦,最后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可是我却告诉自己,不能倒下,起码不能倒在父母前面,他们已经为我这个不孝女操心更多了,不能让他们再次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了
悠悠,我的悠悠,我的孩子,等等妈妈好吗?等等妈妈啊,不要一个人走,那路太黑了,不要一个人走,等等妈妈,妈妈来陪你啊……
就这样,熬了几年,爸爸妈妈离世了,妈妈先走的,她那天晚上睡觉前说觉得自己头有些晕,然后惯常吃了些降压药,躺下了,这一躺,就在没醒过来……
爸爸在妈妈离世后,身体迅速垮了,他只熬了半年,就在医院去世了。
办完父母的丧事,我卖了家里的房子,写好遗嘱,还有一封信,寄给了我的前夫。然后去了我上大学工作结婚生活的城市,也是我女儿最终长睡不醒的城市。
我们那儿有个习俗,就是孩子未成年死于非命的话,不能收葬的,否则孩子下辈子都不能安心的投胎转世,只能做个孤魂野鬼在人间徘徊。
我当时神情恍惚,没来记得阻止,等到我清醒过来时,才知道女儿已经被火化了,骨灰被她爸爸亲手撒到她最喜欢的大海里去了。我想着也好,尘归尘,土归土,都是这样一个轮回。
可是,后来倒底不甘心啊,婆婆和丈夫在庙里给女儿立了个长生牌,就立在庙里香火最旺的地方,每天高僧吟诵,烧香供奉常年不断,只为祈求孩子下一辈子投个好胎,一辈子平安顺遂。
我原本不相信这些的,可是,现在我宁可相信。
我一个幽魂似的,跑到那个寺庙。我唯一能和孩子接触的地方。
那天,我跪在女儿的长生牌前,跪了一天一夜,不断地吟诵着这些年来学会的经文,只愿意女儿和父母在天之灵好好的。
走出寺庙,我抬头看着天,笑了,这些年来,一些压在心里的忧郁此刻一瞬间似乎散了,其实这样也好,都挺好的。
寺庙处在一座山峰的半山腰,我趁着没人的时候爬上了山峰的最高处,站在峭壁上,看着脚下的漆黑的悬崖,笑了,这么多年真正地、开心地笑了。
自从女儿去世后,第一次舒心地笑了。
掏出两大瓶的安眠药,那是这些年我一直慢慢积攒下来的,一把一把地塞到嘴里,生怕漏掉一颗,然后等了一会,等到视线开始模糊起来后,我站在崖边,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跳……
万事总有个备选方案不是吗?万一一个不顶用失败了,就要立刻启用备案。这还是当年初入商场时,丈夫教会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