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景和帝年纪一天天老去,精力越发不复从前。为看和几个皇子相争,他越发倚重林如海,如今林如海占了文臣半壁江山,两个儿子又那样出息,景和帝越发矛盾了。因而,他故意指示礼部,今年放榜迟一些,看看文武百官若是不知林硕高中会元,又有多少人去林家奉承,自己心中好有个底。只便是没有林硕高中会元这事,到林家奉承巴结的人也络绎不绝。
却说林家才办完林竧的满月宴,又听说林硕中了会元,多少人又要前来道贺。林如海夫妻两个思忖会子,皆是推了,一来时常办酒也麻烦,二来殿试在即,不若殿试之后一并庆贺了。前来巴结的众人遗憾一回,复又打起精神,林大爷既能高中会元,名列三甲不在话下,不过迟几日来道贺罢了,不怕没有在睿智侯跟前奉承的机会。
林如海虽然回避了,程昱作为礼部侍郎却是此次的几位考官之一。且京中六部官员,姻亲、老亲、门生、同科等各种关系,皆是联络有亲,程昱从江南回来不久,反倒关系单纯些。因而景和帝点了他监考并阅卷。
要说林硕为何高中会元,没人比程昱更清楚。程昱阅卷,只见头科尚有好几篇锦绣文章,让人判不出高下,第二科便些微有了些差距。直到第三科,林硕脱颖而出,三科下来,自然是林硕榜首。
原来春闱在二月举行,倒春寒往往比冬日还冷些,应考众人关在一个小号里头,身着单衣考试,便是平日文章十分优异,也有春闱时冻得病了,头昏脑胀写不出平日文章的。也有体寒手抖,越到后头,越发控制不住笔锋,字迹不如先前工整的。一般学子头一科,二科还好,考到第三科越发答题不如人意。
而林硕与别个不同,他除了从小练习骑射的根基而外,还因当年警幻意图借景和帝之手除掉林硕,托梦让一僧一道日日在林家外头施咒念诀,祝福林硕发育康健,比其他婴儿好些。林硕还因此超了月,怀胎足十月才出生,让人误会他是贾敏服用天降五子丸得的。
因而林硕打一出生就根骨上佳,比一般人不同。这样春寒料峭着单衫连考三场,不仅拼文章才学,还拼抗寒耐冻的毅力。若是才学相当,自然是体力充沛者胜出,林硕才学体力兼具,在别人第三科体力不支而写不出好文章的时候,林硕发挥和头科不差什么,自然是他名次更佳。
每每春闱,哪一场不是要抬一两个扛不住的举子出来?只是冻病了还好,因为春闱受不住寒气一病没了的也不是没有。阅完卷回来,程昱自然也猜到为何林硕的后两科答题与别个不同。因而还谆谆告诫程炜一番,让他读书而外,别忘了强身健体。
殿试在保和殿举行,因定在三月里头,倒是不像会试那样冷了,且只考策问一科,一天便出来,越发不会因为精力不济而影响答题,林硕的先天优势便不如会试那样大。
但是林硕胸中有真才,接了卷子并没有急着动笔,而是看了题目,在心中起了腹稿,才动笔破题,用馆阁体作答。林硕一笔字得林如海指点,隽逸得很,又兼他胸中有才,洋洋洒洒一片策论下来,立意新颖,目光长远,字迹俊秀,竟是没一点子不好的。
原来林硕年纪虽轻,但是得林如海亲自教养,和其他学子不同。因林如海位高权重,遇到的朝堂难题不知凡几,他每每遇到典型,皆是亲自分析给几个子女听,因而林硕早有一腔的案例在胸中,和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其他贡士不同。因而他一篇文章下来,比有些四五十的贡士写得还老练些,实用得很,并非单纯纸上谈兵。
要说这次殿试倒是有几篇极好的文章和林硕各自擅长,不过景和帝略一思忖,心道:虽然殿试三甲各有千秋,但论起会试来,到是林硕比其他几人优一等,这样算来,点他个头名也算公允。因而御笔一挥,点了林硕为状元。虽然他心中暗觉林家权势太过,景和帝到底是为君多年,大气得很,不会在这样的事上打压林家,况且若是把会元点出一甲,只怕反而落个昏君名声,有什么好的?
放榜那日,林硕跨马游街,穿戴了御赐的红花金衣,礼部的仪仗撑着伞仪奏着鼓乐簇拥林硕回家,好生风光。加之林硕年轻俊朗,围观之人无数,多少人说这样良才美质,真真不负幼年时候名气。
那头皇榜刚刚贴出,早有林家候着的管家看了,命小厮急急回家报信。林如海夫妻自然知道林硕必是榜上有名,但是天下饱学之士不知凡几,原以为林硕能中个二甲也是极好的,谁知竟是一甲头名,竟是连中三元。
林如海夫妻自是高兴,黛玉也约了妙玉到陈韫房中道喜。陈韫的高兴自与别个不同,也抱了竧哥儿到文华堂婆婆房中,一处等着林硕回家。家中如何欢天喜地自不用说,全家上下的下人又打赏了三个月月钱,加上竧哥儿出生时赏的,竟是前后脚得了足九个月赏钱。
这次前来道喜,自是各处亲朋戚友都来了,贾母亦是一脸的自豪。只宝玉每次听见去林家都恨不能跟着,独这次却怎么也不愿意来了,口中说着:小时候林哥哥那样俊秀不凡,怎么如今也做了国贼禄蠹之流,真真好清俊男儿一旦沾染了仕途经济,便变得浑浊烂泥一滩。
贾母听了不以为意,探春听了不敢相劝,只元春听了越发担心,还劝说宝玉几句。宝玉口中不言,心中却想:大姐姐在宫中之时,我那样想她,怎生如今回来,反倒见识变短了。
贾敏得知宝玉不来的原由,叹了口气,宝玉原是极聪敏的孩子,不想像性子左成这样,比之前世只怕有过之无不及。贾敏又想一回:若是二哥哥不那么狠逼宝玉上进,母亲和二嫂子有狠护着,走了两个极端,只怕宝玉未必变成这样。二哥哥逼得越狠,宝玉自然越发恨读书上进,母亲越护,宝玉自然越有恃无恐,只怕长此以往,才变成这样。
如今林硕将将二十一岁便中了状元,眼看就要点翰林,还不知道将来有多大的造化。林家二爷又是二名的举子,再过几年自然也怕是进士及第,这林家一门风光无两,打听黛玉的人家越发多了起来。只想到林竧洗三那日贾敏说的话,有些自知之明的尽皆把心思收了起来,今日提的人却不多。
却说琼林宴后,林硕封了翰林院修撰,为陈韫请了六品安人。如今林硕却没得当初林如海越过庶吉士书写圣旨的体面了,景和帝心想:林如海权倾朝野,若是再有个儿子书写圣旨,第一个得知圣意,谁还能抗衡这父子俩?因而林硕不过做些起草诰敕之事。
又说自从林如海回京之后,两淮盐运提上来的一成盐税又逐年减少几分,到如今又回到林如海上任前一般,有些年份还略有不如。这也罢了,去岁的两淮盐运使还死在了任上,因而今年派这样的肥差,还有官员意欲推迟不就的,不过圣命难违,自去接任罢了。
又说江南分守道一职,也是林如海进京之后,新委之人并不胜任。只按林如海往年规矩,年年冬季加固河防,便可保一方百姓平安。却因分守道玩忽职守,麻痹大意,加固河防时偷工减料,因而去岁江南又遭水患。国之粮仓的江南去岁不但不能为国分忧,反而要户部划拨钱粮赈灾,也让景和帝大是不满。
原来林如海和程昱先后回京,江南官员又唯甄应嘉马首是瞻了。至于前任两淮盐运使,只说因水土不服,一病没了,景和帝想到他离京之时康健得很,加之十分有才,并不信这样说法。至于分守道,也是被甄应嘉笼络到手,不过是担着职位罢了,只怕行的皆是甄应嘉的意思。
想到此处,景和帝就有整顿江南官场的意思,只江南虽然富庶,到底离京太远,景和帝鞭长莫及。加之江南世家根基又深,竟是轻易不好动得。因而景和帝又宣了林如海面圣商议。
林如海听了景和帝之忧,坦言:甄应嘉在江南一向跋扈,只手遮天。自己在江南那几年,他也没少给自己下绊子,圣人所派官员虽然才干悠长,到底初到江南人单势孤,倒是一个不查,便容易遭甄应嘉的道。
景和帝又问,以卿家之计,该当如何。
林如海答到:这却要看圣人决心。
景和帝听了笑道:“以林卿家看来,朕要下怎样的决心呢?”
林如海正容答道:“启禀圣上,据微臣所知,甄应嘉甄大人因祖上功高,这些年又久居江南,经营颇深,没少做违法乱纪的事。虽然圣人不治他罪,并非圣人不查,乃是圣上仁慈,顾念他祖上旧情。只天下子民皆是圣人的子民,甄大人若是因一己之私,伤到圣人的其他子民,却另当别论。
如今甄大人只仗祖上余荫,他本人于国并无大的功绩,不足以抵他犯下之罪。他在江南骄奢淫逸,视圣人的其他子民为草芥。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圣人治他,非但不会有人说圣人刻薄寡恩,还会称赞圣人圣明,视天下子民皆为一般,并不因谁祖上之德偏袒谁。因此四海用户,岂不是好?”
景和帝自然也知道为今之计,便是将甄应嘉连根拔起。只等闲官员去江南,只怕斗不过甄应嘉,因而他又想派林如海做钦差,前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