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听了这话,只觉好笑,她徘徊于大观园时,也时常想自己过去的种种,反思贾府的行事。渐渐明白了很多道理,尤其幼子夭折的种种蹊跷,贾敏也曾怀疑过妻妾之争。重活一世,贾敏怎肯重蹈覆辙。
母家毕竟是行伍出身,不知道读书明理的重要性,所以整个内宅只以豪华奢靡为要,却不善齐家之道;不知如何教养孩子,才落得贾家枝繁叶茂,子孙众多,却男无人可担门楣之才,女无人善理内宅之事;内外皆塌,才那般摧枯拉朽,风流云散。自己读书不但为能和老爷谈经论道,夫唱妇随,更为将来以身作则,教导林家后人,继承林家门风。
至于母亲要送自己丫头,更加不敢应承,描红、点翠两个丫头贾敏都认得,描红倒罢了,还算老实本分。那个叫点翠的刚刚留头,生得雪肤柳腰,俊眼修眉,娘家姓赵,日后是贾政房里的姨娘,生了探春和贾环两个。
贾敏忙摆手道:“母亲饶了我吧,老爷一心一意待我,母亲怎么总想着往老爷房里放人,竟不疼我一疼?我和老爷好得很,母亲不必理会外间传言。”
作者有话要说: 想到后来宝玉房里的晴雯、袭人,黛玉的鹦哥,湘云的翠缕,其实贾母爱送人丫头也不算黑她。宝玉和黛玉就算了,一个是自己的孙子,一个父亲隔得远,后来还没人了。保龄侯府同在京都,贾母给湘云送人,简直是在打自己亲侄子的脸,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赵姨娘现在还是丫头,又是家生子,符合往林家安插自己人的条件。
第7章 贾琏(错字)
贾母见贾敏如此说,全然感觉不到自己地位凶险,大悔当初只教贾敏琴棋书画并培养气派涵养,却不曾告知贾敏内宅凶险,没教贾敏御夫之道。
忙叹道:“你哪里知道,姑爷年轻,馋猫嘴儿似的,哪里保得住呢?打小人人都是这么过,偏生姑老爷与众不同不成?他如今哄了你,以后他高升了或是外放了,什么人都往屋里放,谁与你做臂膀呢?”
贾敏听了这话觉得耳熟,沉吟一会子,方想起来,那年凤姐生日,贾琏和鲍二家的青天白日作那丑事,被凤姐拿住,母亲便是劝凤姐儿时说的就是这一番话。又想起自己幼时,父亲亦是房里人成群,原来母亲过了这样的生活,父亲是如此,便认定天下男子人人皆是如此了。
回想起自己上辈子也是如此认为,如今看来,到底是母亲坐井观天了,才教育了自己这些荒唐观点。自己竟然信以为真,才为林如海纳了好几房姬妾,谁知姬妾无所出,反而害得自己疲于内耗,英年早逝。这辈子,自己不会再自误了。
贾母见贾敏沉吟不语,以为有所感悟,正欲再劝。却听贾敏含笑说:“母亲放心,我家老爷是读书人,如今才封官上任,自是以勤勉上进为要,不会有这些糊涂事。没得老爷才点了翰林,就收了屋里人坏自己名声的道理。若是被人弹劾,岂不是自毁前程?”
贾母还欲再劝,却听到鸳鸯在外间问:“老太太,太太问在哪里摆饭?”贾母方止住眼泪,贾敏亲帮母亲拢了头发,吩咐鸳鸯打水进来洗了脸,匀了面方命婆子把食盒抬进来。
此刻众人虽然好奇,但已经不大能看出来贾母方才哭过,况也没几个人敢盯着老太太看。
菜色一样一样摆出来,皆是贾敏当年在家时爱吃的,想着刚才贾母对自己的一番话,也是情真意切,贾敏心中五味陈杂。当年虽然是母亲答应了给黛玉一个好前程才接到贾府来,到底又没护住黛玉,但是母亲对自己,对黛玉原也是极好的。只是母亲不知道因着她那一些好,黛玉背地里反受了多少作贱。
自己这一世虽不认同母亲诸多做法,但是看在这份真情上,贾敏亦决定好生孝敬母亲,能劝则劝,实在劝不住的,也只得顺着母亲些。左右前世母亲在贾府彻底败落之前便寿终正寝,也算是富贵终生的福气。
贾家的规矩,媳妇讲究贤惠,所以贾敏和母亲一起吃饭,便是王夫人过来亲自布菜进羹。贾敏坐着王夫人站着,贾敏吃饭王夫人布菜,贾敏喝汤王夫人进羹。王夫人在贾母面前收起那些姑嫂不和的心思,倒也进退有度。
这边吃完中饭,王夫人方回自己屋里吃完饭,过来陪贾母、贾敏一同赏花。贾母因爱惜孙子孙女,贾珠、贾琏、元春几个也被接到院子里一处玩耍。贾敏来时为几个侄子侄女都准备了礼物,往年三人礼物并无差别,不过贾珠贾琏以诗书笔墨为要,元春的礼物却以衣料水粉为主。可是今年,贾敏为贾琏准备的礼物却比往年厚了一二分。
一来她心疼贾琏没了母亲,二来贾琏是长房嫡孙,按理也应高出一分去。三来,自己上辈子在世时三人一般对待,结果黛玉的悲剧后面何尝没有元春的影子?
这几个侄子侄女目前都是玉雪可爱的,尤其贾琏没了母亲,现在邢氏还没进门,所以对贾敏这个姑姑很是亲近。贾敏虽然对娘家有了怨恨,但是稚子无辜,况且前世贾琏在这荣国府里还算没有黑透的,王夫人要拿将黛玉送去北静王府,贾琏还背地里抱怨了一回王夫人太过面善心黑。
为着这一点良心未眠,贾敏对贾琏便多一分和善。
长嫂没了之后,贾珠、元春身边皆是四个奶娘、四个大丫头跟着,贾琏身边倒是伏侍的人少了一半不止。如今三人在园里玩耍,脸上尽是一般天真浪漫,贾琏还小,也不为这些事不平。看到这情景,贾敏暗自摇头,哪有长房嫡孙处处落在二房孙子孙女后头的?
贾敏正自出神,只见雪团子一样的贾琏朝自己跑来,手上端着一叠点心:“姑姑吃,这个可好吃了。”贾敏低头一看,贾琏正举着一叠荷香单笼金乳酥,巴巴的看着自己。
贾敏看贾琏自己舔了舔嘴唇,显然自己也很想吃的样子。取了一个拿在手里,笑着说:“琏儿乖,琏儿自己吃,姑姑吃这个很够了,剩下的琏儿自己吃,琏儿吃了长得高大挺拔的。”又伸手摸了摸贾琏的头。贾琏果然拿起糕点吃起来,看样子十分开心又十分珍视,一看便知平时也并不常吃。
这糕点蒸制的时候,笼屉里放了新鲜的嫩荷叶,所以带一股清香,绵软易克化,倒是适合小孩子,不过到底不是什么稀罕东西,看贾琏如此珍视,贾敏就知道贾琏在府里的日子并不怎么好。
这时贾珠的奶娘周嬷嬷过来说:“老爷回来了,叫珠大爷回去读书写字,老爷说玩了这半日尽够了。”
王夫人因为贾敏送贾琏的礼物厚两分本就不喜,就向贾母告了罪,带着贾珠、元春走了。
一面走一面心想:虽然自己只是二房媳妇,但是自己娘家比死去的大嫂家显赫得多,便是外面走动的各家送礼,也是珠儿、元春和贾琏一般厚,甚至珠儿作为长孙厚两分也是有的。偏偏这个贾敏要和自己过不去,用这个来给自己没脸,这个小姑子在家时惯爱和自己作对,出嫁了也不看看自己沦落到什么地步,也敢来跟自己使小心眼子,自己娘家那样的人家,会在乎她那一点子礼物?
贾敏并不去管二嫂子如何,向贾琏招手说:“莲儿过来陪姑姑顽。”贾琏果然开心的过来扑贾敏怀里,贾敏拿手帕帮他擦去额角的汗珠,柔声含笑问:“你珠大哥都上学了,你父亲给你请先生没有?”
贾琏懵懂的摇头,一派天真的看着贾敏。贾母觉得这话问得自己脸上挂不住,叫来贾琏的奶娘赵嬷嬷把贾琏带下去,才对贾敏笑道:“他那个老子成天斗鸡走狗,那知道这些,我看琏儿活泼好动,不像他珠大哥静得住,只怕也不是读书的料子。再过得两年,大一些了放到家学里面学几年也就是了。”
贾敏听了这话,心中觉得不妥,沉吟半日,还是抬头说道:“琏儿怎么说也是咱们贾府正经的爷,不好好读书岂不叫人笑话?再说我看他那样伶俐,和珠儿一样读书,将来一门双进士岂不光耀门楣?”
贾母冷哼一声,笑道:“就他老子那个样子,能生出一个进士的料子来?将来些许识得几个字,不做睁眼瞎子,我就很是知足了。琏儿从小跳脱好动,半会子坐不住,竟像椅子上生了钉子一样,怎么好好读书?珠儿倒是极好,读书半日也能静得住。常言道三岁看老,琏儿不像能读好书的样子。”
贾敏听了这话心中惊惧,不过到底是自己母亲,不好说什么,只赔笑道:“琏儿虽然好动些,但是人却极聪明,读书好与不好,总要请个先生一试。只是大哥哥不管事,这些也不是母亲该操心的,原是我糊涂了,来跟母亲说这些。”
贾母本是喜被奉承的人,此次贾敏回来却处处与她做对,没有一句听劝的,心中便不大高兴了,兴致缺缺的说:“既如此,明日我跟他老子说,送到家学里去,依旧在官中领每月八两的银子罢了。”
贾敏见母亲已然动了气,虽然不喜娘家作风,但毕竟娘家事,自己是晚辈也不好深管,只得对贾母道:“到底是大哥哥嫡亲的儿子,且依大哥哥自己吧,各有各的造化罢了。”余者却不多话。